酉水河邊的仙鶴天涼了飛走了，春來了又回來了……
河里的水漲起又消下去了……
兩只兔子在一個雨夜里睡著了，從此再也沒有醒來過……
小蝶兒也已有三歲了，鎮(zhèn)里三歲的孩子早就去上幼兒園了，葉兒也尋思著給蝶兒找個幼兒園。
鎮(zhèn)上有兩個最出名的幼兒園，一個是鎮(zhèn)幼兒園，一個是教育幼兒園，這些幼兒園招的孩子大都是鎮(zhèn)里各個機關(guān)單位的，收費偏高，普通百姓去讀的很少。
“青山哥，我們讓蝶兒上哪個幼兒園呀？”
“前些日子，聽船老板說過，鎮(zhèn)幼兒園除了教識字寫字外，還教繪畫、彈琴、手工，環(huán)境也好，就是收費太貴了，一年要五千元！”
“青山哥，我們還是別去那里了，五千元，你得扛多少貨呀！”
在九十年代的湘西小鎮(zhèn)里，五千元確實是高了些。
“不怕，葉兒妹，現(xiàn)在我正年輕還干得動，你從今天起，把每年蝶兒的學(xué)費除開，再把剩余的錢一點一點攢起來存入銀行，這樣，孩子上大學(xué)的錢都會有的！”
“青山哥，這樣可真苦了你，我也幫不上你什么，只能讓你一人受著苦……”
葉兒傷心的掩面抽泣起來了……
“我的傻妹妹，這輩子你不嫌棄哥哥與我過著苦日子，就是幫我最大忙了……”
他把她溫柔的擁入懷中，輕輕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農(nóng)歷七月的一個早晨，青山和葉兒帶著蝶兒去鎮(zhèn)幼兒園報名，那天的早晨一出門，幾只喜鵲飛來在他們旁邊的籬笆上叫的歡，母雞和母鴨們也帶著孩子們圍了過來，“嘰嘰嘎嘎”的祝福聲響個不停，天邊的太陽出來了，射出萬丈光芒，今天是個大好晴天，他們一家穿著新衣，高興地出了門，青山劃著小船，向鎮(zhèn)上的河埠頭駛?cè)ァ?p> 蝶兒認(rèn)生，到幼兒園的門口，也一直不肯放開父母的手，報名時，張園長親自問了一切家庭情況，青山都老實的回答著，他對園長說，想讓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這樣以后長大了就不要像他那樣做苦力了，園長聽完后，眼睛紅紅的，今天的青山一家讓她想起了鄉(xiāng)下的老父老母，想起他們當(dāng)年是如何努力辛苦的供她上學(xué)的……
交好學(xué)費后，張園長親自叫來一個三十幾歲的老師，對她囑咐說要好好的培養(yǎng)這個小女孩，那個老師走過來，微笑著與蝶兒打招呼，還試圖牽起她的手，可認(rèn)生的蝶兒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父母的手，還一直不停地說：
“爸爸，媽媽，我不要離開你們，我不要上學(xué)！”
“小蝶兒啊，你再不上學(xué)就不聰明了，就成笨笨蛋了，曉得嗎？”
青山蹲下身來，耐心的對蝶兒說著。
“爸，媽，那你們都走了，我怎么辦呀？”
小蝶兒擔(dān)心的說道。
“蝶兒呀，還記得爸爸教你唱的《酉水謠》嗎，生長在酉水河的人一定都是勇敢的人！”
“爸爸，我也一定做個勇敢的人，這樣我就可以替爸爸去打魚了！”
青山的心猛的被刺痛了一下，眼睛里閃出了溫柔的光來，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大家低著頭，怕別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淚光……
“蝶兒，你要聽老師的話，老師教的東西要好好學(xué)……”
青山一字一句的囑咐道。
“爸爸，是不是我什么都學(xué)會了，你就不要去碼頭扛麻袋了？”
葉兒再也忍不住了，偏過頭去任淚水肆意的滑落……
蝶兒懂事的松開了牽著葉兒與青山的手，倔強的眼睛里還有些許淚光，從她心里反復(fù)蹦出一句話：
“我要聽話，我要勇敢，我不要爸爸深更半夜才回家！”
在蝶兒的幼小心里，總有一幅美好的畫：那時的爸爸還沒去河碼頭扛麻袋，那時的爸爸老抱著她，還牽著媽媽，在河岸邊看日出日落，爸爸唱著歌謠，媽媽在溫柔的微笑……
直到有一天，爸爸從早上她醒來時就不見了，而后到晚上媽媽帶著她給爸爸送晚飯，空蕩蕩的碼頭，只見爸爸一個人，躬著身馱著大麻袋在奮力的爬上跑下……一直到半夜了，她睡醒了還沒回家……
她不喜歡那些數(shù)不清的麻袋，是它們把爸爸留在了碼頭……
這個比同齡人更懂事的孩子讓大家心里都是柔軟易痛的，也讓大家的眼睛一直都是濕潤的……
張園長對他們說，幼兒園不是全托，下午六點可以接回去，早上八點半開園，中午還有兩個小時午睡，時間很容易過去的。
蝶兒的臉又開始有了笑容，她仰著頭對青山和葉兒認(rèn)真的說：
“爸爸，媽媽，下午要別忘了接我回家！”
青山心疼的抱起她，連連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媽媽天天都會來接你的！”
老師牽著蝶兒的手進去了，途中的蝶兒一直回頭看著他們，小嘴咬著，眼淚早已流出來了卻沒哭出聲……
青山又去了碼頭，葉兒劃著船回了家，今天的河風(fēng)可真大，把岸邊的草吹的歪成一片，不遠(yuǎn)處，一株還沒長大的小草，在河風(fēng)中努力頑強的挺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