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結(jié)束后我們吃完飯的正往宿舍那邊走，這時候阿明接了一個電話，過一會兒他就往一邊走去了。
阿良跟著他走，我們幾個則繼續(xù)往前走，不一會兒阿良叫我們快過去。我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就連忙趕了過去。
這時候阿明已經(jīng)掛了電話了，臉上很陰沉，也沒說話。我們幾個問他啥事，但他沒說，阿良湊了上去，和他說了幾句話。
過了一會兒阿良過來我們這邊，一臉嚴肅，跟我和阿輝說要做好心里準備。阿明接到工廠這邊的有個主管的通知，說工資可能會變。
“往高了變還是往低了變?！?p> “他們跟阿明說可能降成一個鐘十塊五，原因是這次招工太多了，都是些不熟練的工人，工資要適當調(diào)整?！?p> “我操他媽?！卑⑤x在一旁說道。
“一下子從十五塊降到十塊五？”老大問道。
“不是，我們不是工廠直招的，一個鐘只有十二錢?！卑⑤x說道。
老二哼了一聲，開始笑了起來，老大則沒有說話。
“是誰說的。”我問道。
“是這邊的一個主管?！?p> “那時候你們不是和他們談好了嗎，一個鐘十二塊，你們的宣傳單也這么寫著的?！蔽夷曋⒘?。
“是啊，所以阿明現(xiàn)在緊急聯(lián)系那個中介，問清楚是怎么回事。”
“這他媽還能有怎么回事，這個叫被兩頭吃?！崩洗蟮卣f道，他似乎有些疲倦，找了個平坦的凸起處坐了下來，我這才注意到他胡子好久沒刮了，
老二拍拍我的肩膀，“肯定是看你們學(xué)生好欺負，這邊的中介也想揩點油水。他要是敢這樣子搞我們的話，哼。”
“他要是敢這樣子搞我們，那直接報警?！崩洗罄仙裨谠诘卣f道，嘴里已經(jīng)叼了根煙，正用手在口袋里摸著打火機，嘴上那根煙像是沒叼緊似的一晃一晃。
“報警做什么?！?p> “他違反合同啊?！崩洗髪A著煙的手掌一攤，說道。
“有個鳥用?！崩隙币曋麄儍蓚€，淡淡說道。
阿明還在打電話，阿良則又走了過去，靜靜地站在旁邊。阿明聲音不大，來回踱著步，但是能聽出來他像是在爭辯和強調(diào)著什么。
“陳仰，要是待會商討以后是這個結(jié)果的話我勸你趕緊回去，別在這待了。賺點錢不容易，別給人給宰了?！崩隙谖遗赃呎f道，并沒有壓低說話的聲音。
老大瞥了老二一眼，又看了一下我們。
“你叫他回去，那他這幾天豈不是白干了。”老大笑著說道。
“白干就白干，你就是要爭一口氣。本來就是出來社會做牛做馬，人家現(xiàn)在一個屎盆子扣你頭上，你還繼續(xù)呢。這幾天就當是來見識下社會險惡了，要我的話肯定走?！?p> “那我身份證怎么辦。”
“身份證你走的話可以拿回來，你就說家里出了點事就行?！?p> “好。”
我整個人頓時感覺到天昏地暗起來。從一開始阿良說出十塊五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已經(jīng)是懵的了。
我沒有想到其他的什么東西，隨后大腦快速地想了一下要十塊五的話我只能拿到多少錢，在那個數(shù)字出來的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人被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阿明他們還在電話里邊交談著，阿良輝則叉著腰站在那里看著他，不時表情嚴肅地朝我們這邊看一眼。
我們也在一邊站著。這時候我才注意到我們站著的這個地方也是兩棟樓之間的空地，這邊樓下也有一個像我們那邊的環(huán)形走廊。空地的中間是一個片小小的綠地，只有幾平米。
唯一和我們不一樣的是他們這邊沒有小賣部。
“好，好，好?！彪S即阿明就在電話里笑了兩聲，
聽到這個笑聲，我原本平靜的心情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
阿明放下電話，也沒看旁邊的阿良，就朝我們走了過來。
“怎么回事?！?p> “目前我跟那個中介說了，他說他們?nèi)f(xié)商?！?p> “什么是協(xié)商？協(xié)商到什么時候？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結(jié)果。”
阿明皺了一下眉頭，“我保證，下午下班的時候一定給你一個結(jié)果好吧，還有給阿輝一個結(jié)果。他們是不能這樣子做的，我們這邊之前已經(jīng)跟廠里談好了，我們是跟廠里直接談的，現(xiàn)在是那個主管自己要自作主張，別聽他的。”
“是不能聽他的，但是關(guān)鍵是到時候到手能有多少錢嘛。你也說了他是什么主管，到時候還不是他說了算?！?p> “不會的，你相信我，那個傻逼主管那么做是不合理的，下午出來結(jié)果一定是按我們說好的來，我保證?！?p> “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不太確定?！蔽腋杏X自己整個人在后退，卻又保持了一副要戰(zhàn)斗的模樣。
阿明也沒有說話，整個人皺著眉頭，估計沒有料到我突然這樣反應(yīng)激烈，我們就這樣僵持著。
“沒事，要是下午下班還沒出來個結(jié)果，咱就不干了，滿哥親自請你吃飯，給你送行！”老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我的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對對，等下午情況就出來了，現(xiàn)在在這里站著也沒什么用，還是回去睡覺吧?！卑⒘颊f道。
老二的話讓我瞬間清醒了一下，仿佛是我的情緒一下子就被克制住了。一路上回去的時候他都用手臂搭著我的肩膀。
回去之后我就直接躺到床上，啥話也沒說，阿良還是坐在我的床尾，不過也沒來和我搭話。
我閉上眼睛，想起來阿明那天和人談判的場景，想起來他事后如何津津樂道地談?wù)撽P(guān)于談判的藝術(shù)，還有宿舍那些人對對方的評價……
一股無法遏制的怒意沖向腦海，仿佛要沖撞向一切東西把它撕毀，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jīng)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拳頭，盡管此時我平靜地躺在床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無法遏制的怒意才稍稍平息下來，腦海中輪番閃現(xiàn)的是阿明臉上聰明的神色。
藝術(shù)，談判的藝術(shù)，交易的藝術(shù)……
我的睡意來襲，代替我平息了怒意和感知。
醒來的時候我忽然覺著要么就不去了，頓時有一種解放了的感覺。于是我直接坐起來玩手機。
“走啊，怎么還不穿鞋。”阿良走過來說道。
“不去了?！?p> 阿明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他剛下床穿衣服。
“干嘛不去啊?！?p> “等弄清楚了多少錢再去，現(xiàn)在沒心情去。”其實我本來也還在糾結(jié)中，被這么一問似乎更加堅定了主意。
“你不去，你都沒請假，這算啥啊。到時候阿豪會生氣的。”
“我不管那么多，你們就說我身體不舒服就好了?！?p> 這時候阿明走了過來，坐在我床尾，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坐在我床尾。我有些緊張，想著他會說出什么談判的話。
他沒有馬上說話，而是低頭看著我的被子，像是在想些什么。我內(nèi)心有些好笑，你要說些什么呢，交易的藝術(shù)要來了嗎？
他抬眼看著我說，“陳仰，你下午去，如果下班以后出來的結(jié)果不是我們之前談好的價格的話，我陪你一起走?！?p> 我抬起頭來，目光有些躲閃地看著他，他面無表情，甚至有些慍怒，我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也走。”阿良站在我床邊，叉著腰說道。
有那么幾秒鐘，整個宿舍陷入了沉寂，我感覺全身上下有一股熱流往臉上涌，整個腦袋熱乎乎的，臉肯定是通紅了。
“行吧，走吧走吧?！蔽伊ⅠR起身。
“嘿嘿嘿，快點，要遲到了。”阿良笑嘻嘻道。
我完全沒想到阿明會說出那番話，其實自從一開始我接到傳單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象著這個組織者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從我見到他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雖說我能看到此人身上的優(yōu)點，但其實并不怎么喜歡他，甚至隱隱有些排斥他。
我一直能敏感地意識到這一點，但卻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到剛才，他的表現(xiàn)讓我對他的敬佩之情再次油然而生。我終于明白，或許我一直在嫉妒這個比我有能力得多的人。
就在剛才，那敬佩的感情第一次大大壓過了對他的嫉妒。
我跟著他們一起快步走去廠房。上樓的時候我突然醒悟過來如果我不去的話阿丹就得做兩個人的活，一想到這里我更加加快了腳步，同時不免覺得有些愧疚起來。
一整個下午我都沒怎么去想別的，腦袋里都是十塊錢和十二塊錢。
我不禁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來阿良走過來跟我說的那句話“那邊來通知，可能工資要變動了”，感覺一陣深深的挫敗感彌漫在心中，不停地在那里翻攪。
然而我將這一切很好地在阿丹面前掩飾了起來，一邊排列甚至還一邊給她講了兩個笑話，她吃吃地笑了起來。當她笑的時候眼睛就完成了一個彎月，但還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