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小事我怎么記得,但是我清楚知道他說這些話的意思,我努力深呼吸,再次呵斥他:“快停車。”
原木在鏡中看我,臉色變冷,話語像刀子一樣說著:“我說的事千真萬確,你可以親自問他,看我有沒有一句污蔑的話?”
今天是我站在拳臺搏名的第一天,最不希望我打贏的應(yīng)該就是我頂替的這個原木。
但是同樣我也確實不愿意這種榮耀是為榮生堂來打,我贏了,別人只知道是榮生堂的后生一個叫楚漫的打贏,而沒有任何人會直接說,是我楚漫贏。
原木說這些話,激怒我,是要我打輸嗎?
錯了,我本來就要打輸。
“對不起,真假我自己會去分辨,開賽前,師兄還是先鼓勵我一下,好好打贏這一場?!?p> 見他沒有停車的意思,我提起拳頭重重砸在車門玻璃上。
巨大的反彈力讓我的拳頭生疼,那玻璃根本沒碎,原木嗤一聲笑出來。
我略微驚詫間,東叔一只手掌壓在我肩膀上,徐徐的說:“你第一天上場,難免心浮氣躁,穩(wěn)住別怯場,榮生堂的長輩都看好你,你一定不能讓大家失望?!?p> 我努力平復(fù)自己情緒,勉強笑說:“我會盡力,東叔!”
后視鏡里邊反射過來老家伙看我幽冷的目光,壓在我肩膀的五指蜷曲,只要我妄動,這只手掌會第一時間捏碎我的左肩。
聽到我的回答他展顏笑了下,從鏡子里面對上我的眼,皮笑肉不笑的說:“早年間的事,武叔公廢了老泰一條腿,他因此耿耿于懷,這十五年間師徒二人斷了情分,今次是十五年第一次重聚,武叔公想要緩和一下關(guān)系,才提出帶你,結(jié)果老泰不領(lǐng)這情。”
他嘆息一聲,拍拍我的肩膀。
“今天讓我送你進場也是武叔公的意思,老泰當(dāng)年在拳臺上何等的風(fēng)光,幾無匹敵,他教出你來上臺,卻要讓你輸拳,給武叔公臉上蒙塵,武叔公不想,我們大家也不想。”
他拿指腹摩擦著椅背套上“榮生堂”字樣,十分小心的抹了又抹。
“這三個字承載的是多少少年的熱血青春,你不想頭角崢嶸,名揚四海嗎?”
他轉(zhuǎn)頭看我,直言不諱:“你楚漫今日就能揚名,只是一步,榮生堂給你鋪了紅毯,你只需要昂首挺胸的走上去接受鮮花和掌聲,你還猶豫什么?騷年!”
我心里亂成一團。
是的,這些話都是我想要的,哪怕卑微的說一聲虛榮心作祟,我也想,發(fā)瘋的想。
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多少編織的夢都抵不過一個踏在成功邊緣的契機,站在高樓,還缺一個托著你腳底的磐石讓你穩(wěn)如泰山。
榮生堂就是托在我腳底那塊磐石。
我能站的夠高,看的夠遠。
一度閉上雙眼,我的心根本不在胸腔里面,已經(jīng)跳出了身體,在腦海里膨脹發(fā)酵,升騰悖逆的欲望,想要喊破喉嚨的大叫一聲:“我要贏!”
我是那樣熱血沸騰的騷年,捏著照片的手掌骨節(jié)捏得泛白,母親明媚的臉在我長時間注視下變成一種恐怖,我聲音嘶啞的吐出一句:“這和我母親有什么關(guān)系,不就是一個互相吸引……”
說到“互相吸引”這四個字,我聲音都抖成又尖又細,全身都從頭冷到腳怵過一遍,后面的話更是語無倫次。
“……也需要你們,這般,關(guān)注,此時此刻,在我上場之前拿出來,算做一種要挾嗎?還是,單純的,只是針對泰叔,不惜黑上他一把,嗬嗬!明知道我不會信,還是要賭這一把,東叔您就篤定了小侄,會鋌而走險,不聽泰叔話,打贏這一場是嗎?您就這么賭我。”
東叔哈哈一聲冷笑出來,手從我肩頭放開,坐回自己位置。
原木接口說:“押在賭桌上的籌碼如果是你母親昨天來了臺州,今天還住在榮生堂安排的酒店里,這個賭注夠不夠?”
我已經(jīng)什么都聽不進去,一字字從牙縫里蹦出來說:“我的賭注,同樣是相安無事,不要逼我魚死網(wǎng)破,我跟你們賭……”
我擲下豪言,落地有聲:“打贏三場揚名?!?p> 東叔這老家伙終于得意的笑了,吩咐原木:“不用繞了,去賽場。”
……
半個小時后,車子開進體育場館,沿著長長的梯道爬上頂樓停車場,再坐專用客梯下到地下三層綜合格斗比賽中心。
人生第一遭,我也不懂,從出電梯口的安檢,到登記、體檢、更衣、進場,我見到一幅黑白字的海報,筆墨大粗的書寫著“東方小貓”字樣,貼了沿途一路,大大小小各種字體,形態(tài),花樣萬千的周邊宣傳巨幅。
還有一只小貓咪恭順的蜷在圖畫上,我新奇的仔細瞅瞅,才看見貓前爪上居然套著兩只拳套。
也不知為何,我的心“咯噔”一聲懸了起來,隱隱覺著不妥。
踏進比賽大廳時,人頭攢動的萬人場景一度壓得我喘不出氣。
聚光燈下,原木站在我身側(cè),略微靠后一點故意把C位讓給我在鏡頭下拍出特寫。
似乎我炫目欲暈的反應(yīng)早在他意料中,他一手在我背上托了一把,壓低聲音說了聲:“別緊張?!?p> 場內(nèi)響起歡呼,我迎著歡呼聲看過去一眼,看見一條條橫幅朝著我轉(zhuǎn)過來,上面寫的都是:
“東方小貓Ornary Kitten”的中英文字樣,甚至于直接用“OK”代替,貓爪戴著拳套的嘯厲霸氣動漫形象,以及狼人怪的高空威壓小貓抱頭的驚恐圖畫。
對面拳臺上,先一步上場的對手雙手高舉在跟觀眾做著賽前互動,一米七九的泰國拳手姿態(tài)高雅的做出兩個擊拳動作,沖觀眾伸出一根中指炫耀著。
我聽到解說員在那里瘋狂的大叫著:“……東方古國的武術(shù)造詣,還停留在一葦渡江,飛檐走壁的古代神話,人類文明的先驅(qū)給我們展示了這種魔術(shù)的欺騙性,騷年!你是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嗎?不不不!我也可以做到……”
“這混蛋在說什么?”
原木忽然在我身側(cè)冷冷罵出這句,我詫異的轉(zhuǎn)頭看他。
這個大和民族的家伙竟然會為我抱不平?
“聽見了嗎?東方小貓…罵你呢?”
他不無嘲諷的回睥我一眼,“大陸來的貓咪崽,所有人都不看好你,等著看你輸拳的笑話,等著看你被揍回老家吃奶?!?p> 完全不顧我黑成鍋底的臉色,原木甚至鄙夷的補上一句:“泰叔要你打輸,這就是輸?shù)拇鷥r,名算個什么?東方人的恥辱已經(jīng)釘在了這四個字上,Ornary Kitten,東方小貓,你楚漫代表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