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劫殺
李召南在墨案前把玩一瓷杯，這杯小只有幾寸寬，杯身如薄玉微透，質(zhì)地均勻，摸起來柔滑，是西南某個(gè)諸侯國的進(jìn)貢品。
“殿下，人已帶來，就在門外候著?！?p> “讓她進(jìn)來?！?p> 李召南放下小瓷杯，看著眼前的人出神，若不是他見過菱越國的真公主，還真會錯認(rèn)眼前的這人。模樣雖像，氣質(zhì)差了幾分，容貌平中略有讓人憐愛的美，可終是少了菱越國公主的那可愛，嬌氣，兀自神傷時(shí)別樣的憂郁的美，以及恨起仇人來時(shí)的凌厲殺氣。
“傳下去，就說菱越國的公主，凌玥，昨夜突發(fā)舊疾，不便見人，需要靜心休養(yǎng)?！?p> 凌玥才醒，睜了雙眼，卻看不清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扶了下略暈的頭，就看見紙窗上映出外面一群人拿了火把，火光微晃，走的匆忙，邊走邊說著宮里什么人不見了。
借著那匆匆略過的火光，凌玥瞧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粗布衫，宅袖?；鸸夂龅囊话担?p> 凌玥啥也瞧不見了，緩緩地挪近了門，門上無鎖，輕輕一推便溜了出去。
從后院一小門溜出宮，才走沒幾步，就聽到后面有人緊緊追了上來，喊著，“什么人，別跑?！?p> 菱玥跑的慌了，回看了一眼緊跟的追兵，不知被什么人用力一拽，拽到了墻拐角旁邊的小巷里。
她掙扎了一會，那人示意她安靜。待追兵走遠(yuǎn)后，那人才松開捂住她的嘴的手，說“殿下，受驚了，方才我也是一時(shí)情急?！?p> 這聲音她是在熟悉不過了，可想了半天，也想不清伯常冒著危險(xiǎn)救她的原因。
還未等她開口，李伯常撒嘴就是一連串的話，“殿下，你先走。這會天黑，沒人瞧得清你的模樣。過了這巷子，是鬧市，鬧市東邊的河岸上往右繼續(xù)走，有個(gè)樓，萬花樓，你去里邊躲躲。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李召南二殿下的故友?！?p> 話一說完，伯常就順手一推，把她推遠(yuǎn)了，手里還不忘塞給她一樣信物。
又是追兵來回搜查，凌玥這會也顧不上問緣由了，只能先行離去。
在鬧市里，菱玥走的有氣無力，許是剛剛跑時(shí)費(fèi)了不少力氣，又或許她并不想活下去，別人撞她氣她鬧她，也毫不在意。
到萬花樓邊上，她躊躇不前，一滿是濃郁香味，臉上抹了脂粉，有些媚態(tài)的女子上前拉住了她，“姑娘，這是要去哪？”
“喲，好一天下美色！”一上前來攙扶她的女子，抓住她手臂不放，邊撩開她額前的被汗水濕透的劉海，邊贊嘆道。
萬花樓，和她此前去過的茶樓酒樓差異太大，一時(shí)難以適應(yīng)。尋思著，“若是兄長也在此，也不知道會是怎么樣的害羞？”
那兩個(gè)女子拉了她直上樓，路上見著了熟客也不理會，只是寒暄幾句就作罷，然后就把她推入一屋，鎖上了門。
凌玥知道萬花樓不是個(gè)好地方，來也不是，不來也不是。心里忐忑不安，祈禱著觀世音菩薩保佑，屋內(nèi)最好一人都沒有。
“咳咳”，一清亮男聲響起，“姑娘不妨坐下來，與我一道品茶?！?p> 凌玥一回頭，就看見了這人，李召南。李召南，這一陰魂不散的唐虞國二殿下，先是滅了菱越國殺了她尚未出嫁的新郎，接著以逆臣賊子起兵造反一書上奏當(dāng)朝天子，處死了父君，將兄長流放蠻荒之地后，關(guān)押她三年，三年后又以菱越國公主與叛亂者無罪應(yīng)予以赦免，還要天子一道旨意將其迎娶入宮。
“怎么，你要一直站著。你若執(zhí)意如此，我倒沒什么意見?！?p> 菱玥在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坐了下來，心里苦澀，眼前這人，即是仇人也是恩人。
她面對桌上的飯菜，無心下口。
僵持了頗久，菱玥低頭抹淚。李召南，在對面自個(gè)倒酒，喝了不少杯。
以為會一直這樣直到天亮?xí)r，李召南，忽的半跪在她身邊，緊握著她的手，喃喃自語，“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我以為我能一直假裝下去。玥兒，我是想……”
“二殿下，我已是舒綰的妻?！?p> “茶是好茶，你卻不喝。”凌玥聞了聞，李召南身上散發(fā)著醉人的酒氣，“酒是好酒，你卻挑錯了時(shí)間喝?！?p> 她抽走自己的手，起身，不靠近李召南分毫。
李召南，只得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開始述說與她的情，“十五歲那年，我隨父君入朝，在上京的一場宴會上，見過你。只是一面，我生生世世都不能忘了。來宴會的都是達(dá)官貴族的公子小姐，佳人無數(shù)，我只心悅于你。宴會后的一場射箭比武里，是我這一生中無比激動的時(shí)刻。六藝中，我射箭是最好的，那日場上只有我和你兄長射箭射的最好。所有人都在為我喝彩，而我卻看到你走上來安慰那無能的小子，魏舒綰，許久都沒瞧上我一眼?！?p> “怎會，唐虞國的二殿下，早已名聲在外，我又不是籠中雀鳥。關(guān)于你的，此前聽了不少?！?p> “那你為什么不與我說一句話？”
“其實(shí)我早喜歡上了魏舒綰。”
萬花樓里，又來了一位貴客。幾個(gè)女子忙撲上去，不料公子一旁的侍從拔劍威脅。
有人酸溜溜地說，“為何我就沒有這福氣，不用日日來看我，哪怕瞧上一眼也好?！?p> 菱玥雖不好推脫服侍二殿下，但也好比萬花樓里的那婦人把她扔去見其他客人。不如就陪上笑臉，與這位日日勤來的貴客飲茶下棋罷。
李召南前腳剛?cè)肓巳f花樓，那遠(yuǎn)處不大明顯的追兵就悄悄跟了上來。李召思發(fā)現(xiàn)了端倪，派人來萬花樓搜查。李召思甩下狠話，如若不將她送入皇宮，此刻便殺了她，以免菱越國的殘兵敗將們尋到了，要以她的名義掀起叛亂。
“再過幾日，我就將你送入宮中?！崩钫倌暇従徛渥樱澳阄?，再也無緣相見?！?p> 兩年后。
“阿貍，宮墻外還是宮墻，別扒拉在那滕樹上了。”小紅狐像是聽明白了什么似的，收回了眼巴巴地干望著外面的目光，扭頭，輕松一躍，后腳登著那宮墻上的琉璃瓦，琉璃瓦松動險(xiǎn)些落了下來，狐貍爪上的厚肉墊著地，它乖巧地匍在菱玥腳下。
“說說，你都瞧見了什么？”凌玥撓癢癢似地?fù)现亩浜拖骂€，“你本可以逃遠(yuǎn)了去，卻要守在我身邊，是要和我一起在這白頭到老嗎？”
小紅狐，哼唧了兩聲，算是應(yīng)答了她。
“每日聽我胡言亂語，可累？”
有人入了宮，囑咐婢女奴仆不要聲張，輕悄悄地走近了。
“朕倒是希望，你和我相處，能和同它一樣那般親近？”
周孟焱，當(dāng)朝小皇帝，左右不過十八歲，那張小臉嫩的能掐出水，眼里有光又似無光，長睫毛下?lián)溟W著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
“陛下，難道要和一只狐貍計(jì)較？”
周孟焱遣退了旁的人，只留下她和小紅狐，無心地抱怨了起來，“你猜，今日朝堂上，那些大臣上奏都說了些什么？”
“朝政之事，又豈是妾身能議論的。”
“朕好久沒看到百官如此同心協(xié)力，一個(gè)勁地說，李召南平定有功，要朕的恩賜?！?p> “近兩年雨水頗多，好些地區(qū)都被淹了，災(zāi)民與日俱增。官民不滿，各地多發(fā)生叛亂。煜王領(lǐng)兵率眾，平定叛亂，又協(xié)同西涼王疏通河道，救濟(jì)災(zāi)民，名聲大噪，廣為人知。”
周孟焱，看了看，言語絲毫沒有波動的凌玥，問道，“你知道的不比朕知道的少。如今，他功名在外，恐怕朕不禪位都難以平息百官。”
“天下紛爭，不過為一個(gè)權(quán)字。陛下，拉攏他便是。若是拉攏不來，就恩賞他，加官授爵，封土列邦，等日后找個(gè)借口再收拾他?！?p> “都說召南有一癡?！?p> “哦！”
“癡情，只為一人。來的路上，朕想了許久，把你賜給他，或許是個(gè)法子。”
“又或者，將你嫁給北戎王，為朕討來數(shù)萬兵?！?p> “陛下說笑了，我一個(gè)亡國公主，無德無才，無兵無卒，又無美貌，且兩度嫁人，北戎王不會看上我?！?p> “和親，陛下可選其他人。我，實(shí)在沒有這福氣。”
不過幾日，小皇帝就給李召南加官授爵，是為煜王。
李召南才從外面回來，近兩年各地叛亂不少，收服他們要費(fèi)不少心思。
剛下馬，手摸了下臉上的胡渣，感慨時(shí)光易逝。門外有人議論，說那公主自從嫁進(jìn)了皇宮，便終日以淚洗面，皇帝不寵，太后不管。也不知犯下了什么錯，給打入了冷宮。
李召南，這聽的心慌。終是不能護(hù)她周全。
半夜，不能入睡，有人求見。
“煜王，深夜求見，還望恕罪。”
“西涼王的派親信連夜趕來，說當(dāng)朝小皇帝與北戎一行人相見后，看到我朝北邊邊界附近村落，有不少北戎兵出沒。”
“北戎，尚未有此膽量，敢與我朝大戰(zhàn)?！?p> “不，煜王，此番怕不是北戎想要南下，而是小皇帝害怕煜王您手握重兵，深受擁護(hù)，想要勾結(jié)北戎，壓制煜王您。近幾年來，各諸侯國早已對當(dāng)朝小皇帝不滿，叛亂頻發(fā)，他們想借此機(jī)會稱霸天下?！?p> “殿下，莫不是，他們要反了？”
“如若讓他們先入上京，屆時(shí)我軍難以拿下上京?！?p> “煜王，您不能猶豫。”
“諸侯出兵入京，是忌諱?！?p> “這天下都要易主了，殿下，請決斷！”
另五州兵殺入上京的時(shí)候，唐虞國的兵才到上京郊外。
小皇帝去我朝邊界沒能請來北戎兵，死在了回來的路上。
太后在大殿上召見了幾位將軍和大臣，臣子們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連連轉(zhuǎn)圈。
“陛下怎么能親自面見北戎兵？”
“北戎兵一向兇狠殘暴，只怕陛下兇多吉少?！?p> “報(bào)……”殿外傳來了急報(bào)，那人沖進(jìn)殿內(nèi)，緩了一會，才吐出幾個(gè)字，“不好，陛下他……”
太后聽了，險(xiǎn)些沒站穩(wěn)。
“他怎么了，你倒是說”
“北戎兵派兵潛伏，陛下喬裝打扮混入談判使臣中，被暗殺了?！?p> “莫急?？欤瑐魑铱谥I，說陛下身體不適，臥床休息，關(guān)閉城門，加緊城中防衛(wèi)，將在唐虞國的我朝將士速速召回?！?p> 幾日后，李召南帶兵殺入了皇宮里。
凌玥在戰(zhàn)亂中，被士兵射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