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傳承
圣希爾蘭教堂的廣場上正舉行著一場葬禮。
鍍著青銅花紋的棺槨在上，裹著黑色大衣的人們在下。
一位神情悲痛的婦女走上臺。她套著一件厚重的黑外套，臉上卻畫著艷麗的舞臺妝。
“女士們，先生們，感謝今天各位在百忙之中來到這里，為我的丈夫羅瑞·麥錫森先生送行。”
“或許，大家更喜歡喊他道奇……道……哦……蒸汽在上……”
婦人幾度哽咽。
“……或許，大家更喜歡喊他道奇·拉瑪?！?p> “今天由我，米斯蒂·麥錫森，作為道奇·拉瑪的妻子，為他主持這場葬禮。”
巨大的齒輪與杠桿在夫人身后慢慢地轉動，沉悶的聲響回蕩在廣場上空。
“……羅瑞·麥錫森先生，是一個對命運抗爭到底的斗士?！?p> “在羅瑞的童年時光中，天生的殘疾與病痛讓他在童年蒙上一層陰霾，他就在孤獨與痛苦中長大。但羅瑞從未放棄希望，他不僅四處求醫(yī)，更是勤奮好學。于是在羅瑞第一次為自己裝上義肢時，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快樂?！?p> “因此，天資聰慧的羅瑞受蒸汽與機械之神的垂憐，進入了研究所，成為一名義體醫(yī)生，一名激進的義體研究者。他立志要讓那些和他一樣深陷病痛的人也獲得可貴的快樂?！?p> “贊美蒸汽與機械之神，羅瑞真的做到了。他成功地研發(fā)出新一代的義體，這些設計更加便捷高效，更加經濟實惠，為很多人帶來的笑容?！?p> “可是義體的研發(fā)越是投入，羅瑞卻越是迷茫，因為他發(fā)現，許多人即使換上了義肢、克服了生理困難，卻仍然無法在生活中獲得更多的笑容?！?p> “被禁錮的肉體被義肢解放了，可壓抑的精神卻沒有重返自由?！?p> “于是羅瑞毅然辭去研究所的工作，成為一名馬戲表演者，成為一名用義體為大家?guī)砜鞓返男〕蟆ＫＭ谋硌菽軌蛑敢藗冏叱鲫庼?，擁抱更多的快樂?！?p> “就這樣，‘道奇·拉瑪’誕生了?！?p> “而我，也是在這時與我的丈夫相遇了?！?p> “道奇·拉瑪的演出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狂熱的粉絲們甚至稱贊他為‘小丑之王’——感謝大家的喜愛。我們也因為大家的捧場而擁有了自己的馬戲團，在幫助更多人獲得自由的軀體同時，也為他們的生活指明另一種可能——馬戲表演者。”
“馬戲團的巡演場場爆滿，但道奇·拉瑪與我卻愈加迷茫。因為我們發(fā)現，需要走出精神牢籠的不僅是肢體殘缺之人，所有人都如此渴望快樂與笑容?！?p> “我們愿意為所有快樂不快樂的人們都帶去笑容?！?p> “可束縛人們肉體的不只是殘疾與疾病，禁錮人們心靈的不止是孤獨與歧視。那是一些深沉而對我們來說無能為力的東西?！?p> “我們能為人們帶來的只有義體與馬戲，給冗長的生活帶來片刻笑容?！?p> “……無論如何，只要我們的演出能為大家?guī)砹阈堑目鞓?，那么，‘道奇·拉瑪’與這家馬戲團，便有了存在的價值……”
米斯蒂夫人又一次哽咽起來，她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自己的淚水，努力不破壞妝面。
“……在作為一名義體研究者的時候，羅瑞便因為危險激進的試驗而提前立下過遺書，他曾經多次提過，希望人們都能笑著參加他的葬禮，然后笑著離去。”
“于是馬戲團的各位與我，一致決定，用羅瑞最愛的方式，為他獻上最后的祝福，也為前來告別的各位表達最真摯的感謝?！?p> 演員們沉默著走上臺。米斯蒂夫人脫去大衣，露出緊身戲服，抬頭揚起一個標準的演出笑容，止不住的眼淚流進咧開的嘴里。
“歡迎光臨‘麥錫森馬戲團’的特別演出！”
“……”
“把手機拿開吧，埃姆林……”
希內杜院長閉上眼。
“笑容是對他們演出的尊重，可是我現在實在笑不出來。”
直播關閉，重癥監(jiān)護室里頓時沒了生氣，只有滴滴答答的機器聲。
床上希內杜安靜地躺著，插著彎彎繞繞的管子。床邊埃姆林安靜地坐著，捏著鼓鼓囊囊的袖子。
事實上，在這場戰(zhàn)斗中，埃姆林并沒有受到非常嚴重的損傷，但是為了遮掩自己突然覺醒的變化，他還是給自己的胳膊綁上了厚厚的石膏。
“今天我現在能教你的，只有這些了。時間太有限了，你可能現在覺得你的世界觀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但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背也要背下這些神秘學的知識。有些地方其實我也是一知半解，畢竟我只是個序列六的‘生物學家’，沒有能力去了解得更多……”
說出來老師您可能不相信，我其實是個半殘的天使。
到時可能您的世界觀的顛覆可能會更大一些……
“……埃姆林，你會責怪我嗎？”
“什么？”埃姆林一愣，“我為什么會責怪您？”
“怪我事到如今才告訴你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非凡力量，怪我現在才讓你明白我們并不是一間普通的醫(yī)院，怪我沒有保護好醫(yī)院，怪我給你留下來一堆爛攤子……”
“不，老師，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卑Ｄ妨痔寡裕皳Q上我在您的位置，我不一定能做得比你更好。”
這是埃姆林的真心話。若是真讓當年序列六的自己來面臨這種大場面、處理這么復雜的多邊關系，埃姆林相信自己肯定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不，埃姆林，我相信你會做的比我更好?！?p> 希內杜突然抓住埃姆林的手。
“這場災難中，你僅憑一個普通人的力量就救下了這么多人。在這樣可怕的突發(fā)狀況下，即使你在害怕和恐懼，你依然鼓起勇氣去面對，去積極地拯救別人。你做的非常好，你證明了自己是的確擁有拯救他人的能力的。”
“……至少在我們的醫(yī)院里?！?p> ……其實在事情的后期，我就已經不能算是“普通人”了……
“更重要的是，埃姆林，你的眼神不一樣了?！?p> “你眼神變得更加堅定，更加沉穩(wěn)，原來那些迷惘與虛無的眼神在這場災難中煙消云散了?！?p> “你成長了，埃姆林，我為你感到驕傲……”
不僅成長了，嚴格來說，是成長了一千多年……
拋開這些爛話，埃姆林對院長的這些話感到有些意外。他很少聽到院長如此直白的褒獎，不禁泛起一絲溫暖與苦澀。
“那么，埃姆林，這家醫(yī)院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什么?。俊?p> 埃姆林一驚。
“為什么是我？難道不是讓在費內波特的師兄們來接管醫(yī)院嗎？我甚至還不是非凡者！”
“現在這種局勢下，他們肯定來不了魯恩。我已經向費內波特的教廷申請支援，但我們不能對此抱有太大希望……”
希內杜握緊了埃姆林的手。
“我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久……埃姆林，我看到了你的潛力與可能性，也看到了你杰出的能力，你可以的，我相信你?！?p> “至于你的非凡力量，不要擔心，我會極力向費內波特那邊爭取的。如果費內波特來人了，肯定會幫你帶來魔藥，你只要早些做出你的選擇……”
埃姆林嘆了口氣，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么，就請老師把醫(yī)院交給我吧！”
希內杜的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來。
“太好了，埃姆林，我還有些話，你要好好聽著。”
“傷亡的員工撫恤金一定要落實給他們的家屬，爭取為他們拿一些見義勇為等政府認定的功勛和獎金，這樣會減少家屬和我們不小的財政壓力。其他病人傷亡的賠償款項該有的也都要到位，實在不行了，就去向費內波特教廷和魯恩政府死皮賴臉地去要……
“這次爆炸之后，我們會一定會很難過，或者說，整個貝克蘭德都要亂起來了。
“教會醫(yī)院是屬于大地教會的，院長我是費內波特人，教堂博物館是屬于魯恩王室的，死去的道奇·拉瑪是蒸汽教會的那個研究院的，來救火的還有隔壁轄區(qū)黑夜教會的……
“這個混蛋，他炸的不僅是我們醫(yī)院，更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馬上，不管是哪方勢力，必將向我們發(fā)難，尤其是魯恩政府，必會因為與費內波特交惡而借題發(fā)揮，惡心我們，排擠我們……
“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無論形勢怎么惡劣，無論你采用什么戰(zhàn)術去應對，一定要堅守這一條底線……”
希內杜突然激動得瞪大雙眼。
“我們大地教會絕不能退出魯恩??！”
“我……咳咳咳……”
他緩了緩，聲音變得更加虛弱。
“我有一種預感，一種對形勢的模糊猜測，要是我們真的退出魯恩，這場鬧劇就徹底結束不了了?！?p> “或者說，有人在暗處，就等著我們退出，等著我們撕毀曾經的條約，等著我們分裂，然后……咳咳……”
“老師，您別再說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卑Ｄ妨州p輕地把希內杜的手放進被子里，“我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探視太久了，就不打擾您休息了，明天我再來看您，您好好休息?！?p> 無言的告別之后，埃姆林走出病房，一路走出醫(yī)院大門，看著貝克蘭德陰沉的天空，雖然有些感慨和壓力，對當今混亂壓抑的形式有種種顧慮，但是他對未來的挑戰(zhàn)仍然是干勁十足。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堂堂血族公爵轉生輪崗小醫(yī)生，竟陷如此險局？
看我埃姆林如何憑（半殘）天使之力扭轉乾坤！
這家醫(yī)院，我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