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臨蠶郡的大道上。
兩輛騾車一路不停,入夜也不休息。
然而正趕路間,車內(nèi)坐著的人忽然有所感應(yīng)。
左固、巴轅,還有那鄭又玄,或者推開車窗,或者撩開幃擋。
三人抬頭望天,分別感應(yīng)到一個與自身強烈相關(guān)的光芒形影顯現(xiàn)。
一股極度不妙的悸動產(chǎn)生。
但他們已經(jīng)來不及做什么了。
三道劍氣,分別銷去三人形影。
左固、巴轅保持著望天的姿勢,臉上驚恐至極的表情徹底凝固,至此了賬!
唯有鄭又玄,他懷中一粒丹丸,忽然化灰散開。
而他本人,只覺得自己死了一次,活過來后少缺了什么東西。
一時間急忙摸索自身。
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初他被自家?guī)熥鹎渤鰜碜鍪聲r,得賜的三枚丹丸,如今只剩了那赤紅大丹。
再算上仙門山中煉制尸魅用掉的那枚,已經(jīng)壞去兩枚!
而且,鄭又玄有著強烈的直覺,此次代他受死的那枚丹丸,也是壞在陳仲手中!
師尊賜下三枚丹丸,全都是價值無量的寶物!
結(jié)果……
鄭又玄氣得發(fā)狂,但想到剛剛陳仲那難測淵深的手段!
“停車!”
鄭又玄忙叫停車,隨后便親自去看左固、巴轅二人狀況,打開車門,那兩個果然已經(jīng)死了!
鄭又玄又氣又怕。
心中暗道:“我的丹丸蘊有他們兩人的氣息,再用他們血脈后人做載體,煉出的代形之尸,就算大師兄也是稱贊說‘天衣無縫’的,這怎么還是會被認出來呢?”
鄭又玄百思不得其解。
同時也想不出陳仲到底是哪里來的手段,能夠隔著數(shù)百里殺人。
總之,在找到幫手之前,是不能再和那陳老賊斗下去了!
那些駕車的車夫本是左、巴兩家的奴仆,見到自家主人忽然死了,一時間都慌了神兒。
其中一個管事,趁著鄭又玄思索,調(diào)頭就朝回跑。
鄭又玄見此,眼中閃過狠戾,從懷中又掏出一瓶丹丸,這卻是他自己煉制的了。
小瓶直接摔在地上,丹丸見了泥土便即長成一個個泥塑的兵俑。
兵俑持著戈矛,片刻間就把車夫等人殺了個干凈,管事也自沒能跑了。
清理完了這些,不虞有人通風(fēng)報信。
鄭又玄命泥塑兵俑抬起他的華麗大床,匆匆離開。
與此同時。
仙門郡城中,其實不少人都在同一時間,感覺天上有自己的形影。
抬頭望天,卻不是每個人都被劍氣所斬。
如那朝廟中的太守孔蘩露。
他本來還在糾結(jié),自己什么時候出現(xiàn)為好。
結(jié)果忽然之間,顫栗之感自囟門而入,傳遍全身。
“啪噠”一聲。
手中棋子掉落棋盤,砸在擺正了的棋子上,雙雙飛落地下。
孔蘩露驚恐地看著天上那屬于他的形影,一道劍氣飛去,盤旋一圈又再離開,就好似有人拿著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當(dāng)真在他的脖頸上環(huán)繞了一周!
待到顫栗感消退,天上的形影散去。
孔蘩露才忽然醒覺。
他左右為難什么呢?
他,哪有資格去想什么調(diào)和、念什么人情!
在那個人面前,他不過是雞鴨家禽隨手可殺。
孔蘩露有種自己還在昭明郡的感覺,那時候,他在自家族長的威勢籠罩下,便是這般無力。
許久后,孔蘩露才終于收拾了心情,看到對面坐著,眼簾低垂,毫無表情的仙門郡侯。
孔蘩露面皮微微一跳,剛剛失態(tài),全部都被這位看到了。
但,無論如何,只要孔蘩露不想灰溜溜地返回昭明郡,不想把仙門這里忽然開朗的局面,白白讓給嫡脈子弟,以及其他想要坐享其成之人,他今后就要多多仰仗這一位!
更何況,他不想的還有很多!
剛剛劍鋒繞頸,不止是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弱小,同時也似斬去了他心中的一道枷鎖!
“讓郡侯見笑了!”
孔蘩露站起身來,竟是已然恢復(fù)了氣度。
甚至因著心境不同,往日那種因為他容貌猥瑣,還故作瀟灑所給人的別扭、滑稽之感,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昂揚和坦然。
仙門郡侯見狀,不敢拿大,忙起身道:“豈敢豈敢!”
一人一神,對視之間,已有默契。
很快,孔蘩露便在眾吏員的簇擁下,來至校場大街,事發(fā)之處。
卻見這里早有三姓士族的族人在等候。
孔蘩露原本算著三家只怕都要被殺個干凈,不意到了此處,居然老老少少,都還活著!
當(dāng)然,死的人,也并不算少。
以彭良為首,包括他那女兒,三姓士族中,參與了謀算的子弟、奴仆,尸首停了十余具。
“太守來了!”
“太守來了!”
三姓中,有人借著火光認出了孔蘩露,立刻便是烏泱泱眾人跪倒一片。
此時此刻,這些士族,又與那些被他們視若泥沙的黔首黎民,有何區(qū)別?
孔蘩露命人去問始末。
不一會兒,有三姓老人被推舉出來,備說詳細。
原來,陳仲一劍斬罷,說只誅元、從,其余不問,三姓士族中,有族人被自己血親所害的,有受屈蒙冤的,還有族長空缺難以推舉的,自己去尋有司訴訟。
左固、巴轅從自己血親中尋兩個晚輩害了做替死。
陳仲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雖說不知道他們用的什么辦法,居然能把他們自己的氣息,與其他人相融相合,最后從內(nèi)到外都偽裝得極好,換個尋常修士,只怕真就無從發(fā)現(xiàn)。
但偏偏,他們遇到了陳仲。
論觀辨諸氣,世上恐怕再沒哪個修士能比陳仲更強。
左固、巴轅一番算計,實質(zhì)上反倒是把他們自身氣息,留給了陳仲。
若無那兩具尸體上,為了偽裝成他二人而刻意留下的氣息,陳仲要斬他們,還未必一定能成。
做完此事。
陳仲根本沒在原地等著孔蘩露,領(lǐng)著蘇元明便就離去。
回家途中,蘇元明佩服無比地問陳仲:“師父,您剛剛是怎么知道,誰是害我們的,誰不是害我們的呢?”
陳仲并不詳細解釋,這種事情,修為境界到了,自然便會知道。
境界不足,再怎樣言語解釋,也是無用,反而會讓人思索進歧路上去。
就如《劍術(shù)》中,講了退病關(guān),陳仲心有所思,于是便總也無法引動關(guān)竅。
相反,沒有講什么是感應(yīng),就那么一段不明其指的“莊周夢蝶”,功行到了那一步時,自然而然,就叫人識得了緊要。
陳仲當(dāng)下只對蘇元明道:“你這小子,既然入了我的門墻,往后功課要求便要更嚴,今日早課你做了,晚課卻還要補,別的且休提及,回家用功才是第一要務(wù)!”
“???”
蘇元明頓時垮了喜色。
叫他舞棒弄槍,那是求之不得。
唯獨陳仲要求這每日早晚,兩次各半個時辰的靜功功課,讓他抓心撓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