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兗州第一名士邊讓
“我當(dāng)時跟在座的兗州高官要員說道……”
陳宮停頓了片刻，一字一句道：
“曹東郡，命世之才也?！?p> “若迎以牧州，必寧生民。”
呂布聽了，突然覺得有點(diǎn)耳熟。
他在心底略一思索，好像是股票操盤手的一段記憶碎片里有過記載。
陳宮的這一句話，是載入了后世史書的。
不過他當(dāng)時在記憶碎片里看到這一段的時候，認(rèn)為不過就是所謂名士夸夸其談之言。
看了也就看了，并沒有往心里去。
此刻聽陳宮竟然如此鄭重其事的說出來，顯然這一句話對陳宮來說，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當(dāng)下微感疑惑，開口問道：
“先生此語，語意高深，可否為我詳細(xì)開解？”
陳宮望了望呂布，說道：
“宮幼讀經(jīng)書，自謂名士，少年時即與海內(nèi)知名之士皆相連結(jié)?！?p> “將軍可知，名士所求為何？”
呂布心里一陣郁悶。
自己問的，明明是陳宮先前的話語到底有什么深刻涵義。
結(jié)果陳宮卻將話題一下扯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名士追求”上去。
這一類的名士做派，當(dāng)真讓人難受。
還是軍中將領(lǐng)來得爽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聲罵娘，何其痛快。
心底吐槽歸吐槽，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當(dāng)下恭敬道：
“愿請先生教我?！?p> 陳宮舉目感懷，慨然道：
“屈子有云：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dú)善其身。”
“此等風(fēng)骨，乃萬世之楷模，亦我等名士畢生景仰也！”
“名士所求，無外乎上、中、下三道?！?p> “上者，輔佐明君，平定天下，海晏河清?！?p> “中者，位列中樞，治國有道，上行下效?！?p> “至于下者……唯修身齊家，守家護(hù)民而已。”
說到這里，陳宮面帶苦笑道：
“當(dāng)今漢室衰微，亂賊并起，天下分崩?！?p> “我等名士，能所求者，唯下者而已矣。”
呂布聽到這里，恍然道：
“我知道了，先生先前的話，重點(diǎn)就在‘必寧生民’四字?！?p> “先生一力擁立曹操，原因就在于曹操‘命世之才’?！?p> “入主兗州之后，可以護(hù)境佑民，實(shí)現(xiàn)先生的名士之道?！?p> 陳宮面上閃過一抹自得，露出淡淡的微笑，微微頷首。
呂布見狀，旋即問道：
“然則，先生為何要棄曹操而迎呂布呢？”
陳宮聞言一怔，剛剛露出來的笑意也瞬間凝結(jié)在臉上。
呂布這一問，貌似……扎心了。
過得半晌，陳宮面上露出悔恨之色，道：
“想那曹操就任東郡太守前后。”
“在濮陽，大破黑山賊白繞?！?p> “在東武陽，大破黑山賊于毒。”
“在東郡外，大破黑山賊眭固。”
“在內(nèi)黃，打退匈奴於夫羅?！?p> “東征西討，始終御敵于東郡境外，護(hù)得東郡在亂世中獨(dú)得安寧?！?p> “彼時之曹操，確實(shí)堪當(dāng)命世之才！”
“也正因如此，劉岱兵敗身亡以后，我才會奔波四方，擁立曹操?！?p> “就是期望曹操就任兗州牧后，能夠繼續(xù)安定境內(nèi)?！?p> “從守護(hù)住東郡一郡，上升到守護(hù)住兗州一州。”
陳宮頓了頓，繼續(xù)道：
“然而，曹操就任兗州牧以后，驟得高位，又兼屢戰(zhàn)屢勝，兗州日益安定?！?p> “于是驕橫自負(fù)，行事風(fēng)格、治事心思，都變了……”
聽到這里，呂布大感興趣，上身微傾，表示出愿聞其詳?shù)膹?qiáng)烈意愿。
卻沒料到陳宮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道：
“奉先可曾聽過邊讓之名？”
呂布聞言一怔，隨即心底一陣無語，微微搖頭：
“略有所聞，但不知詳細(xì)?！?p> 陳宮感慨道：
“陳留邊讓，善占射，能辭對，賓客滿坐，莫不羨其風(fēng)?！?p> “二十余歲就征入朝，與魯國孔融、東海王朗齊名?！?p> “其所著《章華賦》，被譽(yù)為洛陽第一美文。”
“天下名士蔡邕亦深敬之，以為宜高任，收其為徒，多方推薦。”
“隨后以高才屢擢進(jìn)，年紀(jì)不到三十，便獲封九江太守之職?！?p> “英才俊逸，天下知名，以直言正色，論不阿諂。”
“當(dāng)時的邊讓，可以說是兗州名士之首?！?p> 呂布耐著性子問道：
“然則，這與先生棄曹操一事何干？”
陳宮臉色一沉，顯然對于呂布打斷他的思緒，感到不悅。
不過接下來的話語還是簡潔了不少：
“初平中，王室大亂，邊讓去官還鄉(xiāng)?！?p> “初平三年，曹操任兗州牧，征召邊讓。”
“邊讓恃才氣，不肯屈事曹操，且多輕侮之言。”
“曹操以此懷恨，殺害邊讓，族滅其家?！?p> “可憐一代名士，身首被梟縣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p> “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p> 呂布試探道：
“所以，先生就棄曹操而迎呂布了？”
陳宮不理他的發(fā)問，兀自感慨道：
“遙想當(dāng)年，我首倡棄曹操迎奉先時，堪稱一夫奮臂，舉州同聲?！?p> “兗州之士一致認(rèn)定，此乃應(yīng)天道、順民心的大義之舉。”
“事若不成，簡直天理不容！”
感慨一番后，陳宮將思緒收回，望著呂布，微微搖頭道：
“妄殺名士邊讓，只是我棄曹操的第一個原因?！?p> 呂布聽到還是第一個原因，差點(diǎn)一頭栽倒，趕緊說道：
“先生，呂布愚鈍，難明先生之微言大義。”
“愿先生直言教我?！?p> 陳宮不置可否，并不開口，而是深深的望了呂布一眼。
那一眼的意味相當(dāng)復(fù)雜，卻又表達(dá)得想到明顯。
那是三分恨鐵不成鋼、三分朽木不可雕、三分夏蟲不可語冰。
還有一分，是淡淡的失望。
感受到陳宮這一眼的諸多復(fù)雜異樣，呂布也是相當(dāng)郁悶：
“一言不對就翻眼。”
“這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心底不滿歸不滿，但是陳宮的名望、身份、地位都擺在那里。
尤其是剛才稟報(bào)商議徐州軍資、軍糧、軍備之事充分說明。
陳宮若是真要發(fā)自內(nèi)心的干一番事，那頭腦的清醒度、指揮的高效度、行事的細(xì)致度，還真沒得說。
簡而言之，現(xiàn)在自己麾下所有將官，在治政一事上，沒有一個能夠取代陳宮。
高順、張遼不行，秦誼也不行，其他人更不行。
如果這一次不能徹底解開兩人之間的心結(jié)和隔閡。
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望將陳宮的忠誠度提高到80以上。
而且以陳宮那自以為的名士做派，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再度名士一把，弄出“棄呂布迎袁紹/袁術(shù)/孫策/劉備”的幺蛾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