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安排了鑾輿﹐景泰帝坐了﹐玄靈便扶鑾而行。來至御花園﹐只見那花園修葺得甚是干凈整齊﹐比起上年凋敝的景象﹐顯得生機勃勃。一叢叢各式各樣的菊花﹐點綴其間﹐煞是好看。
景泰帝道︰“玄靈﹐你看今年這菊花如何?”
玄靈道︰“皇上﹐今年菊花也似解人意﹐開得特別艷美。”
“哦?此話怎講?”
“皇上登基一年﹐便擊敗也先﹐救大明于危難之中﹐又迎回上皇﹐此不世之功也。今觀此花﹐凌霜怒放﹐豈非人逢喜事﹐花逢時令?”
“哈哈哈﹐有理!玄靈﹐還記得上年在這里﹐你曾過說什么?”
“臣說過什么?卻是記不起了。”
“當日朕說本想辦個賞菊花會﹐卻因戰(zhàn)事吃緊﹐辦花會不合時宜。當時你道﹐我大明軍民上下一心﹐于大人國之干城﹐不久也先必敗。屆時皇上再風風光光地辦個君臣賞花大會﹐一來論功行賞﹐二來君臣同樂﹐豈不快哉!”
“皇上這一說﹐臣倒是想起來了?!?p> “朕卻沒有忘。今也先求和﹐天下太平﹐正應辦一個賞花之會﹐以慶升平?!?p> 玄靈道︰“皇上﹐臣以為﹐現(xiàn)今非辦花會之時?!?p> “哦?是何道理?”
“今也先雖然求和﹐上皇亦已還都。然天下方離兵災﹐百廢待興。皇上理應休養(yǎng)生息﹐薄賦輕傜﹐追撫死于國難者。如若興辦花會﹐所費甚巨﹐實非合時宜之舉?!?p> 景泰帝若有所悟﹐道︰“玄靈﹐你所說甚是?!?p> “皇上英明?!?p> 二人邊行邊說﹐景泰帝直把玄靈認作紅粉知己﹐無所不談。玄靈心無城府﹐但有所問﹐必照直對答。
不覺來至一個水榭中﹐景泰帝命金英獻茶。景泰帝道︰“玄靈﹐聞說你姐弟二人從小便為令師所收養(yǎng)﹐不知令尊卻是何處人氏?”
玄靈見皇上提及師門﹑先父﹐略一思索便道︰“回皇上﹐臣姐弟自記事起﹐就在師父家中長大﹐先父之事﹐卻不甚了了﹐家?guī)熞膊辉嗾f。只道先父乃是京師人氏﹐其余則未曾提及?!?p> “嗯﹐你曾提及令師隱居世外﹐不欲揚名于俗世。朕甚是好奇﹐令師必當世高人﹐不然教不出你姐弟這等高手?!?p> “皇上﹐臣倒沒覺著家?guī)熡泻胃呓^處?!?p> “此話怎講?”
“家?guī)熞暢冀愕苋缂撼雯o慈愛有加﹐只如一老父一般?!?p> “玄靈﹐你這是熟視無睹﹐不知其高處。”
“也許如皇上所說﹐臣習以為常了。”
“如若有緣﹐朕真想見見令師這位高人?!?p> “家?guī)熞荒暌搽y得出門一次﹐皇上恐怕要失望了。”
“嗯﹐且喜有你與乘云在朕身邊﹐若無你姐弟二人﹐朕想找個體己的人說話也沒有了。”
“皇上﹐于大人忠心耿耿﹐可托大事?!?p> “朕何嘗不知于大人忠直?只是于大人過于耿直﹐所言盡是治國安邦之語﹐卻是少了情趣。”
玄靈莞爾一笑﹐道︰“皇上所說是實。不過于大人與皇上所談﹐定必是國家大事﹐就于大人來說﹐恐怕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而已﹐并非無有情趣之人?!?p> 景泰帝看見玄靈一笑﹐如花綻放﹐明媚不可方物﹐不覺神魂俱醉﹐呆了一會兒﹐回過神來﹐道︰“有理有理﹐于大人拘于君臣之禮﹐不敢逾越?!?p> 玄靈被皇上看得不好意思﹐低了頭﹐淺啜了口茶﹐道︰“皇上﹐時候不早了﹐臣應允過皇貴妃唐娘娘﹐午后便去她宮中陪她說話解悶兒。”
景泰帝看了看天色﹐道︰“也罷﹐朕尚有事要宣于大人商談。”
玄靈趕忙就對金英道︰“金公公﹐皇上有旨﹐回鑾駕?!?p> 玄靈陪著鑾駕回至宮中﹐辭了景泰帝﹐借口往后宮去﹐中途卻折至乘云值守朝房中﹐來尋乘云。不料﹐乘云巡察去了﹐只有禤而立與不隱在房中坐地。
禤而立見玄靈來訪﹐喜道︰“玄靈﹐多日不見﹐今日怎地有空來此?”
玄靈道︰“也無他事﹐只是經(jīng)過此處﹐來看看乘云?!?p> 不隱道︰“玄靈施主卻是偏心﹐只看乘云﹐貧僧與禤施主就不可探視?”
玄靈道︰“大和尚也學得油腔滑調了。”
不隱宣聲佛號﹐道︰“罪過罪過?!?p> 禤而立道︰“玄靈﹐看你樣子﹐似有心事?”
玄靈道︰“禤大哥﹐也沒什么﹐不過是想看看乘云近來怎樣。”
不隱道︰“玄靈施主﹐左右今晚貧僧與禤施主不需值守﹐不如叫上乘云﹐咱們到宮外去喝酒如何?”
禤而立道︰“只怕乘云不得空閑。”
正說著﹐乘云進門道︰“誰說我沒空閑?”看見玄靈﹐叫了一聲︰“姐﹐怎地你也在此?”
玄靈道︰“姐來看看你。不隱大和尚肚里酒蟲作反﹐想到宮外喝酒去?!?p> 乘云道︰“正好今晚輪到左兄值守﹐姐﹐咱回家喝去?!?p> 不隱一聽﹐大喜﹐道︰“對對對﹐回家喝更自在?!?p> 玄靈道︰“好!我現(xiàn)在也沒甚事﹐就先回家準備酒菜﹐等你回來就可以開席了?!?p> 不隱道︰“如此有勞玄靈施主了?!?p> 至晚﹐京城萬家燈火﹐一片詳和﹐就似剛剛不曾經(jīng)歷過慘烈血戰(zhàn)一般。揚威侯府﹐燈火通明﹐后院一個小軒中﹐一張四方桌旁坐著乘云﹑玄靈﹑禤而立﹑不隱四人。除玄靈面前擺放的是一只精致的酒盞﹐其余三人都是青花大海碗﹐碗里斟滿了酒。桌上擺著四碟葷菜﹐四碟涼菜。
玄靈望了望三人﹐道︰“不早了﹐自當今圣上登基以來﹐咱們四人﹐難得聚首﹐來!干了這杯!”
乘云﹑禤而立﹑不隱端起跟前酒碗﹐一飲而盡。不隱放下酒碗﹐大呼︰“好酒!在宮中真?zhèn)€快悶出病來了?!?p> 禤而立道︰“難為重光禪師了﹐宮中就連我等也不準喝酒﹐更不用說你這出家的大和尚了?!?p> 不隱道︰“唉!還是在江湖中自由自在﹐這官不做也罷?!?p> 禤而立道︰“若非土木之變﹐俺也不愿做這勞什子官。對了﹐現(xiàn)今兩國議和﹐賢弟有何打算?”
玄靈道︰“乘云﹐師父臨行時吩咐﹐要姐適時而退?,F(xiàn)今天下太平﹐姐也是時候離開皇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