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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君壽與天齊

第四十七章 質(zhì)問

祝君壽與天齊 字深深處 4128 2022-08-31 20:52:04

  宋延傾看著飛來的金箭,刺入李信肩頭,他轉(zhuǎn)眸對上褚壽的視線,她像卸了氣力,拉著弓箭的手緩緩放下,蹲坐在了地上,脖頸手掌上映在宋延傾眼里,一片猩紅。

  他收起長刀,亦不管應(yīng)聲倒下的李信,大步靠前,單膝跪倒在地上,將褚壽抱起,褚壽頭枕在他的腿上,微微抬眸,開口忍痛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他傷口難凝,雖早就給他煉出了藥,亦有藥可醫(yī),但她沒帶在身上,她錯了,走到哪里也不安全。

  宋延傾心疼的看著她,搖搖頭,伸手去查看她脖頸處的傷,抬手想要輕觸卻又怕弄疼了她,又去看她的手掌,麻繩掉落的碎屑沾在被匕首割傷的血肉里面,他心頭一緊,倉皇無措起來,左右試探,將她牢牢抱了起來,翻身上了馬。

  褚壽靠在宋延傾懷中,只聽得后面吵吵嚷嚷似乎來了不少人,耳邊轟隆隆的聲音不斷,而后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

  再醒來時,夜幕深深,滿眼暗色,那微弱搖曳的燭火輕輕跳動著,直晃著她的眼睛,眼皮很沉,沉的抬不起來,她努力的睜開眼,勉強支起了身子,只是雙手一按在床上使力,便是軟軟的床榻,也痛的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阿水放下浸濕的巾布,在身前抹了抹,便立刻迎了上去,滿眼擔(dān)憂的扶著褚壽,輕聲問道:“小姐?好點兒了嗎?哪兒不舒服?”

  褚壽躬背坐著,雙手都被纏住包扎,用唯一露出來的指腹揉了揉太陽穴,強要把那突突一跳一跳的按下去才作罷。

  接著抬頭問道:“阿執(zhí)怎么樣了?”

  阿水坐在床邊低著頭,緊抿著唇,蹙著眉頭一言不發(fā),褚壽不解,眼神流轉(zhuǎn)看向立在一旁的三千,三千輕嘆了一口氣,低低說道:“宋公子背上,肩膀上受了傷,有醫(yī)士正在替他療傷,只是……血止不住。”

  褚壽攏起帷??粗巴庠掠拔餍?,至他們下山已然過去了好幾個時辰……血還在流?

  她眼中閃過一絲慍色,轉(zhuǎn)頭看向眼中含淚的阿水,又平靜下來,咬著唇沉聲問道:“我是如何囑咐你的,若他出了什么差錯見了血,而我又不在身邊,該如何做?”

  阿水聽罷,一眨眼,眼淚便骨碌碌的順著臉頰掉落,暈進了衣衫,她輕聲說著,有些委屈:“本是要拿出藥來的,可那位沐大人說話太不中聽,我氣昏了頭,這才不管不問的?!?p>  褚壽心下一沉,阿水最是好脾性,沐華舒怕是又說了什么,才叫她如此委屈,逼著心腸都硬起來了……

  思至此,褚壽抬起手,給她抹去臉頰上掛著的淚水,輕輕應(yīng)了一聲,安慰別哭,而后又與阿水輕聲道:“扶我下去,我親自送藥?!?p>  魏清玄為他二人安排的住所并不遠,可褚壽卻走的艱難,脖頸上、手掌上的傷口尚不及如此,可膝蓋上的傷卻是叫她難捱,她膝蓋本就患有舊疾,平日里好好保養(yǎng)著,出行都有馬車,如今帶著外傷爬上了山,卻當(dāng)真是“內(nèi)憂外患”。

  她一路走來,見了不少身著玄服的暗衛(wèi),皆神色肅穆,這陣仗她在宮里見得多了,故而即便是一瘸一拐的走的也依然坦然,不過這州府中的一些個侍仆卻躲在別處不敢出來,整個州府,倒像是都察院了。

  還未到門口,轉(zhuǎn)了個彎,便見那處圍滿了人,來來往往的進出不少醫(yī)士,魏清玄在門口側(cè)立,蜷著手惴惴不安,眼神驚懼,一旁詹英韶拍著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勸慰。

  他二人見了褚壽,立刻小心躬身上前作拜:

  “下官詹英韶拜見郡主?!?p>  “下官魏清玄拜見郡主。”

  褚壽輕輕應(yīng)了一聲,魏清玄立在一側(cè),緊閉著嘴,不敢詳說,詹英韶瞥了他一樣,嘆了一口氣,上前道:“郡主,諸位醫(yī)士將小宋大人的傷大致包扎住了,卻是始終沒法徹底止住……”

  詹英韶見褚壽面色不好,繼續(xù)圓道:“雖還在滲血,但好在出血量不多,沐大人說,已經(jīng)差人去請以前救治過大人的醫(yī)士了,你也不必太著急。”

  “不必了?!?p>  褚壽面容有些憔悴,嘴唇淡淡沒有血色,冷冷開口。

  “我來了便沒事了?!?p>  詹英韶不解郡主如此篤定的語氣和神色,轉(zhuǎn)而看到一旁阿水提著一個小小的匣子,思量,心中漸漸定了下來,直到褚壽走了進去,他還回頭安慰魏清玄道:“你放心,魏大人,郡主師從妙春醫(yī)士,說有辦法自然有辦法?!?p>  魏清玄聽后神色卻緊張起來,不住的抬手抹著額頭上的虛汗,詹英韶不解,“你緊張什么???魏大人……”

  不解,很是不解。

  褚壽方踏入房內(nèi),繞過前堂,攏簾走進內(nèi)里,便從立著的屏風(fēng)之后看見了他的身影,一如在蒼嘉城初見時那般。

  四周有盆燒紅了的炭火,還有些未來得及倒掉的幾盆血水,滿屋縈繞著濃濃的藥味和血腥氣。

  隔著那雪紗似的屏風(fēng),借燭火和夜色朦朦朧朧見得宋延傾他平靜的躺在床榻上,胸膛微微起伏,昏沉沉的睡著。

  她方要繞過屏風(fēng),卻被從后面出來的沐華舒抬手攔住。

  沐華舒手中持劍,眼神冷漠甚至還有一絲怒火,看著褚壽,沖沖的問道:“你來干什么?”

  褚壽看她一眼,伸手接過阿水手上的匣子,晃了晃道:“送藥。”

  沐華舒冷笑一聲,側(cè)臉看去,開口拒絕道:“用不著。”

  未等褚壽反應(yīng)過來,沈羿苛從后走出,勸道:“華舒,敷用郡主的藥自然要見效快一點,這樣拖著也不是事兒?!?p>  沈羿苛要接,又被沐華舒攔住,她情緒難抑,聲音有些顫抖,卻還是冷著聲道:“害了一次,救一次,害了兩次,救兩次,這是在養(yǎng)蠱蟲嗎?”

  “你說什么?”褚壽聽罷,擰起了眉頭,她不明白沐華舒話中何意,確實極不中聽。

  “大膽!”三千在身后生氣的喝止。

  “我說什么?我說什么你不清楚嗎?哪次不是因為你,他才會受傷?你清楚他的體質(zhì)啊,你明明知道他受傷流血難凝,可你還是做了!”

  “你們巫族打著什么為天請命的旗號,早就做慣了傷天害理的事情!”說著,沐華舒眼神定了定,直盯著褚壽道:“也活該你們巫族天女活不過十八,吸人骨血的東西,也配?”

  沈羿苛聽罷,上前幾步,把沐華舒拽到一邊,狠狠的瞥了她一眼,而后又穩(wěn)下面孔,轉(zhuǎn)身帶了笑,連忙朝著褚壽作拜道:“阿執(zhí)他下山時又被那歹人刺了一劍,便在肩頭,不過不深,就是老毛病了?!?p>  沐華舒聽罷,失聲笑了起來,她對著沈羿苛道:“沈羿苛,為何連你也不敢說!”

  說著,她轉(zhuǎn)眸看向褚壽:“他若不是次次都是為了護你,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p>  褚壽未得理會她,雙手隱在裙袍中,也不顧疼痛攥的緊緊,阿水和三千亦是神色緊張又氣憤的怒視著沐華舒。

  她緩過神來,看向一旁沈羿苛,不咸不淡的問道:“李信……抓住了嗎?”

  “抓住了,已派了醫(yī)士去與他治療了,醒了便能審問?!?p>  她側(cè)頭朝后一瞥,又抬眸定定看向沈羿苛,吩咐道:“務(wù)必嚴加看管,我看著暗衛(wèi)來了不少,便不必假手于人了。”

  沈羿苛領(lǐng)會,作拜,答應(yīng)了下來。

  而后,她深吸了一口氣,抬手,阿水會意,上前將裝藥的匣子遞給沈羿苛。

  沈羿苛接過匣子,看了眼褚壽又看了眼沐華舒,輕嘆一口氣,無奈搖搖頭,又進到了里面。

  褚壽低頭理了理裙擺,又抬頭轉(zhuǎn)身走到身后的圈椅旁,撫身端坐下來,氣氛一時有些安靜,只聽得到屏風(fēng)后醫(yī)士為宋延傾換藥的聲音。

  半晌,褚壽抬頭看向沐華舒立在屏風(fēng)前的背影,手中緊了緊扶手,眼神淡漠,開口道:“沐小姐不如……趁這個機會把一直想說的都同我說了罷。”

  沐華舒身形一滯,握緊了劍鞘,筋骨分明,她轉(zhuǎn)過身來,將劍擱置在案桌上,坐在了褚壽的斜前方,情緒似乎平靜下來,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端莊。

  下定決心似的,咬著唇道:“之前我奉父親遺愿去幽北接阿執(zhí),請他代做四十八樓樓主,后來阿執(zhí)帶著我們投靠了朝廷?!?p>  “赴京路上,雨夜,一男一女帶著一隊人圍了我們,當(dāng)時尚未培養(yǎng)暗衛(wèi),只我們幾個根本敵不過他們……”

  “那男子手腕上纏了白玉佛珠,生怕我們認不出來似的,你說呢?郡主?!?p>  沐華舒紅了眼眶,咬著牙看向端坐在上的褚壽,不屑的冷笑一聲,繼續(xù)說:“阿執(zhí)的馬車轎子被他們砸爛,他站出來……接下來的事還需要我與你說嗎?”

  宋延傾顫抖良久,又被一群黑衣人圍困,他從轎子廢墟里撐著長刀站了起來,方要繼續(xù),卻看見正面對面看見一個渾身著黑服的女子,黑發(fā)披下蓋肩,臉上帶著面具,是巫族的圖騰,拔地而起的扶桑之木,綴著一點點細小的四瓣花朵,蔓延在整張面具之上。

  宋延傾握著長刀的身形一頓,那時大雨傾盆而下,覆在他的臉上,叫他睜不開眼,可他卻不顧雨水沖刷,努力睜著眼睛,即便是眼眶被雨水大的通紅也極力的想看清對面那人。

  那人未作反應(yīng),挽弓搭箭,金色的箭頭帶了特制的機關(guān),收縮起來的刀片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在雨水下愈發(fā)嬌艷起來,便這么直直的對著他的心口。

  宋延傾低眸,勾唇輕笑一聲,抬手覆在他的心口處,眼眶里涌出了熱淚,不由分說的便被雨水帶下,沖進了衣衫,又或許混進了腳下的泥水之中。

  那個雨夜,他的愛掉進了泥潭,他心口卻生出了花來,一朵接著一朵,尖刺扎進他的肌膚,牢牢抓緊他的心臟,他的心口的破洞再未愈合。

  幾乎是箭穿破雨滴,直直飛來的一瞬,他緊緊握著長刀的手松了開來,刀片與青石板相碰發(fā)出叮當(dāng)一聲,隨著這聲音,他直直的仰頭向后倒去。

  滂沱的大雨沖刷著宋延傾的身體,很快,胸口滲出血來,順著早已被打濕的衣衫留到了地面,猩紅一片,像綻開的玫瑰。

  他半睜的眼睛癡癡的望著黑壓壓的天空,雨滴像穿線的小球一樣砸在他的臉上,他好像感覺不到疼了,從容的接受著生命的流逝。

  因為在他確定對面是誰以后,便再不想著要殺出一條活路來了,唯有撐著,或許還能在最后見她一面,他藏在心里,最鐘愛的。

  這是唯一的慶幸。

  “小姐……”

  阿水側(cè)身,低低喚著褚壽,接著道:“可你……”

  褚壽回過神來,抬手,打斷了阿水的話,她眼中看不出情緒,只纏著的白布上又沁滿了鮮血,“沐小姐,那天可曾親眼見到過我?”

  沐華舒一愣,看著褚壽,不屑的笑了笑,繼而道:“我那日提早一步去了京都,不過,郡主這是什么意思?”

  褚壽冷冷回道:“無事,我做過的我自會認,沒做過的,也不會任由它扣在我這里的?!?p>  三千上前一步,粗聲粗氣道:

  “就是!我們小姐自與宋公子分別那日便病倒了,一直纏綿到第二年破春,怎么可能趕去京都!”

  沐華舒看著他們眼神一頓,再不顧什么禮節(jié),扶著桌案仰著頭大笑起來,甚至于說話時還捂著肚子,她帶著狠厲的眼神,搖著頭道:“果真是巫族少主,最會裝傻充愣,顛倒是非……”

  說著,她停了笑聲,眼中涌出熱淚來,呢喃道:“宋延傾,說到底,天底下就屬你最傻了……”

  褚壽腦中飛快的思量,立刻眼睛又回了神,想起沐華舒口中那個手腕纏著白玉佛珠的男子,她伸出手來拉住三千,低聲吩咐道:“馬上傳信到佛渡寺,給趙無極……不,給慧遠吧,告訴他,幫我穩(wěn)住趙無極,待青州事畢,我第一個去見他?!?p>  褚壽聲音冷冽,三千聽得認真,努著嘴不時憤憤的看向沐華舒,得了令,便立刻動身去做。

  沐華舒正了正色,忍著怨氣,繼續(xù)說道:“你若覺得我在說謊,不妨現(xiàn)在便進去看看?!?p>  若不是你,他又怎么會任由金箭刺穿他的心口,若不是你,他又何至于走到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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