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竑太子的婚姻,還有一段青梅竹馬的佳話,太子成婚已經(jīng)兩年有余,娶的乃是御史中承之長女黃姚,和竑太子原本又是中表之親。
黃姚本性知書達理,又生的得明眸皓齒,姿色天然,太子殿下自幼時便與之相熟,算得上是兩小無猜互有情愫。
竑太子當(dāng)年與黃姚定親時,才被沂王過繼為嗣子,當(dāng)時才被封誥為祁國公,因官家無子又被認作嗣子,曾有人向官家進言,說道竑太子即以承嗣于官家膝下,就應(yīng)另選身份貴重之名門閨秀,言外之意就是說黃姚配祁國公趙竑可以,配竑太子就有些不夠看了?”
當(dāng)時楊皇后也曾進諫過官家,說御史之女的身份配祁國公都是勉強?若是許給太子做嫡妻,怕是有些擔(dān)不起?畢竟日后是要母儀天下,擔(dān)任世間女子之典范,怕黃姚身份不夠不足以表率六宮?教喻內(nèi)外命婦。
官家聽了也覺得有道理,就商量竑太子,想改封黃姚為側(cè)妃?正妃之位另選貴女配給竑太子。
太子當(dāng)時便拒絕說道:“人無信不立?更何況是兒臣?即許下白頭之約,又怎能因身份變化而做出毀約的道理?若都是如此,那天下女子豈不是都要悔教夫婿覓封侯?
女子嫁人后冠以夫姓,夫貴妻榮是千古恒通的道理,要以身份論?這天下的女子還真沒有誰可以配得上我皇家兒郎的?
不知是何人在爹爹面前讒言媚上?害得孩兒險些要千古流芳?!?p> 官家不解地問道:“什么叫做有人要害你千古流芳?這又是什么典故?朕竟然是聽不懂的?”
竑太子一笑解釋道:“兒臣悔婚,史官自是要在此處記上一筆,千古負心人,此等典故流傳出去,后人讀書時看到此處,閑話煮酒時豈不要以此為樂?孩兒可不想成了臣民的笑話?”
竑太子說的有趣,寧宗皇帝又是仁厚之人,聽后也沒細想?能讓史官記上一筆的人是誰?只覺得太子言辭有趣,倒沒追究他的僭越失禮?
官家聽后便撫須大笑道:“罷了,罷了,朕一心為公,如此美名怎肯讓我兒專美于前?說罷,父子相視大笑?!?p> 寧宗皇帝覺得竑太子說到在理,這事也就過去不提?
但楊皇后認為竑太子不尊上意,將來必不好拿捏?索性在竑太子大婚后,以東宮后院空虛為由,躥撮著官家賞人去東宮,都被竑太子擋了下來。
竑太子的理由是不能亂了嫡庶尊卑,以免禍起蕭墻?以精力有限為借口,每日還要跟著太傅去讀書,不想周旋于婦人之間,惹前朝非議?
寧宗聽了不以為忤,反而說竑太子上進踏實,流水的東西賞進了東宮。
楊皇后覺得自己的尊嚴被冒犯到,心里對竑太子已是不喜?等太子妃有孕后,皇后以東宮無人侍候為由,要選貴女充實東宮,其中貴女便有楊家女。
竑太子則說:“不是貴女不夠好?而是以偏壓正,是亂家根本?!?p> 偏偏平日里對皇后言聽計從的官家,對上太子時卻是百般縱容,其中道理很簡單?
寧宗皇帝這一生被權(quán)臣,外戚,敵國,處處掣肘,百般妥協(xié),這皇帝當(dāng)?shù)氖潜锴翗O,好不容易身邊有個小輩?能堅持做自己,自然是既羨慕又欣賞。
這樣明里暗里地過幾次招,楊皇后心里對竑太子愈發(fā)忌憚起來?
因官家圣體欠安,小郡主滿月宴也沒顧得上,只在這天換上了尚衣局為小郡主滿月趕制的小繡袍,為了討巧特意在衣裙上暗含了小郡主的名諱,一水的蘇繡,滿枝的桃花襯得小郡主玉雪可愛。
前些日子竑太子殿下親自捉筆,為小郡主定做一塊長命鎖,鎖上一面篆刻桃之夭夭,一面篆刻其葉蓁蓁,是竑太子親自書寫,交內(nèi)務(wù)府描刻的。
玉鎖下垂系小巧的桃花花蕾,還有一條手鏈也是由六朵小巧的花蕾串聯(lián)在一起,綠色翡翠枝葉包裹著粉色水晶花瓣,惟妙惟肖,如那枝頭初蕾,分外晶瑩。
太子妃笑著說道:”獨您與眾不同,長命鎖不刻長命百歲倒刻著詩經(jīng),又惹得人說嘴,像什么樣子呢?”
竑太子聽著太子妃軟語調(diào)笑,就耍著花腔說孤的閨女怎可依常禮待之?我的夭夭日后可是要千千歲的,殿中侍奉的人會心一笑,湊趣起來?!?p> 太子妃聽了竑太子的話,倒嚇了一跳道:“殿下慎言,又使了顏色給碧珠,碧珠會意領(lǐng)著宮人下去敲打。”
玉梨不知道怎么走出慈元殿的?高一腳底一腳的,心臟像要從嗓子眼噴出來一樣,手足發(fā)麻,冷汗涔涔,耳邊忽聽有人招呼:“這不是玉梨嗎?你來東宮做什么?”
玉梨緩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站在東宮門前,和她搭話是太子貼身內(nèi)臣元福,身后站著兩個小中官,也是熟悉的小喜子和小祿子,見他二人手里拿著食盒,看樣子是從御膳房才回來。
元福和玉梨是同鄉(xiāng),一直互相間都有照應(yīng),去年玉梨得罪了掌事姑姑遭陷害,還是元福替她周旋后救了她,說好了等太子上位后,求個恩典讓她回家去,好和家人團聚。
元福見玉梨蒼白著臉神魂不屬?以為玉梨又闖了什么禍?“就問她出什么事了怕成這樣?瞧著臉上都沒了個顏色?覷著她問,是被人欺負狠了還是惹了禍?跟咱家說說,天大的事有咱家?guī)湍沩斨?,不怕????p> 玉梨哆嗦著抓住元福胳膊,涕淚橫流而不自知,哽咽著嘴里重復(fù)道:“元福,出事了,出大事了,天塌下來了?!?p> 元福從胳膊能清晰地感受玉梨的恐懼,看著抖得不成樣子的玉梨?元福臉色一肅吩咐身后兩人,“盯著周圍些,兩個小中官一點頭,向兩側(cè)而去。”
元福安撫的拍了拍玉梨,半扶著她來到雨檐下便于她靠著,臉色凝重道:”玉梨,你一向穩(wěn)重,這樣的方寸大亂的在宮里可不妥當(dāng)?你總得說出因由來,我才能幫到你不是?”
玉梨用手撫著胸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說道:“官家已經(jīng)駕崩了,皇后娘娘與史相勾結(jié),明日早朝欲矯詔廢太子于丹階下,立沂王為新君。
皇后娘娘還要求臨朝稱制,史相已調(diào)徐州大營兵馬于城外十里處駐扎,為防走漏消息,禁軍這會子正在封鎖九門?!?p> 元福如當(dāng)頭一棒被擊中,語不成調(diào)地最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玉梨苦笑的說道:“如何不是真的?你快報于太子殿下知道,晚了就真來不及了?”
元福緩緩神喃喃的說道:”已經(jīng)來不及了?玉梨,你先回去,沒事不要出來?無論日后誰來問你?都要沉住氣一口咬定,是在亥時前離開的鳳儀閣,性命攸關(guān)你要記好,好好的活著才是真的,便轉(zhuǎn)身離去頭也不回。”
元?;亓藮|宮便站在門口,定定神吩咐道:“此刻起便嚴守宮門,小喜子吩咐下去,東宮自太子以下,無論何人?在何地?做何事?都原地地不動,相互監(jiān)督,有違令者,當(dāng)即杖斃。”
小喜子神色一肅,應(yīng)諾離去。
元福又吩咐小祿子道:“東宮除正門外,其余門戶皆上鎖,派人看守,有意私闖者就地格殺,不必來回?”
小祿子也躬身幾步離去。
元福轉(zhuǎn)過身來吩咐道:“正殿這道門不管是誰?此刻起只進不出,非太子手令不得出,都記好了沒有?門口侍衛(wèi)紛紛應(yīng)喏?!?p> 寢殿內(nèi)太子妃看著手舞足蹈的夭夭,無奈地說道:“你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往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想讓你多陪母妃一會都不肯?今日到是精神得很?!?p> 正逗著夭夭呢,就見太子走了進來,才欲起身見禮被太子攔了下來。
竑太子接過夭夭溫聲說道:“阿姚,宮里這幾日不太平?孤要送夭夭出去躲避幾日,等太平了再接夭夭回來?!?p> 太子妃看出了竑太子神情不對?又想到寧宗皇帝的病情,心底冒出不好的念頭來?腳底一軟險些跌到,被竑太子攙住,打跌起精神顫聲問道:“殿下,您說明白些妾身害怕?”
竑太子神色一痛聲音嘶啞道:”阿姚,性命攸關(guān),來不及跟你細說了?趕緊的多備些銀票來用油紙裹好,挑些貴重小巧好拿的,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元福隔著門說黃大人到了,竑太子應(yīng)聲說道:“孤知道了,你進來和太子妃細細分說,不可以嚇到她?孤先過去見子毅,阿姚,等孤回來再與你細說?說著放下夭夭急著出去?!?p> 元福進來見過禮后才說道:“官家駕崩,皇后和史相密謀聯(lián)合內(nèi)侍楊海秘不發(fā)喪?欲廢咱們太子殿下改立沂王為新君,明日早朝時便會詔告天下。
太子殿下送郡主出去,以避此劫?!?p> 太子妃語不成調(diào)地泣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一個剛滿月的嬰孩,能送去哪里呢?”
“娘娘您的堂兄黃子毅善泳,胭脂河連著外頭的運河,閘門處三尺有余,太子殿下已經(jīng)安排好了人接應(yīng)黃大人,由黃大人托木盆送郡主出閘門,外面有槽幫的人接應(yīng),奔運河北上,方可護著小郡主逃出生天去?!?p> 太子妃聽得膽戰(zhàn)心驚,渾身發(fā)抖,“這怎么可以呢?若有萬一,我的夭夭如何能活?”
元福哽咽地跪下說道:“娘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太子妃掩面大放悲聲,痛哭流涕?!?p> 配殿書房內(nèi),竑太子鄭重道:“黃卿,孤之愛女就托付于卿了,盡你可能護她平安長大,吉兇難測今生恐怕是沒有相見之日了,她的身世萬萬不可說與她聽?
說罷,摘了玉佩遞過去,邀天之幸,若有來日,也是個見證,若無那日,就當(dāng)留個念想吧。”
黃子毅匍匐跪倒以額觸地,愴然道:“殿下對臣有知遇之情,救命之恩,臣肝腦涂地也不能報太子殿下之萬一,臣以性命擔(dān)保,必??ぶ髦苋?,殿下一定要保全自身,以期來日,臣攜郡主靜待殿下佳音?!?p> 竑太子含淚說了句:“去吧!晚了就脫不得身了,說罷,轉(zhuǎn)過身去,黃子毅俯身一叩,殿下珍重?!?p> 運河上夜色昏沉,烏云厚重的要壓下來似的,偶有一兩只水鳥飛過船舷,煤油燈幽幽搖曳著,一個嬰兒還在安然入睡著,身邊守著一個抱著佩劍的青年。
驀然間,鐘聲轟鳴,連綿不斷,嬰兒受到了驚嚇發(fā)出急促的哭聲,青年笨拙地抱起嬰兒輕聲的安撫著。
船上的幾個舟子急忙放下手中事,面向臨安城方向齊齊跪倒,口稱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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