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洛
隨欣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了一家地處繁華地段的茶館,一進大門,空氣中便襲來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服務(wù)員將她引領(lǐng)至一個房間門口,隨欣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她一走進去,便看見江柔神色淡然地坐在那里等待著。江柔見來人,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神瞟了一下旁邊的座位,示意隨欣坐。
隨欣拉開凳子坐下后,看著江柔熟練的淋壺燙杯,接著用夾子遞過來一只聞香杯,隨欣接過來用雙手托起,邊搓邊放在鼻子下面輕輕聞著。
江柔接著注水、出湯,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平時肯定沒少琢磨茶藝,最后用她一雙纖細的手為隨欣端了一杯茶湯。
隨欣雙手緊緊握住茶杯,企圖緩解內(nèi)心的焦躁不安:“洛洛,你找我來有什么事?”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江柔很明顯地愣了幾秒,時光好像一下子倒流回了二十年前的某個平常的時刻。緊接著,她心里一陣厭煩,覺得好笑地哼了一聲:“還是叫我江柔吧?!?p> 隨欣沒再說什么,小口地抿著茶,等著江柔開口。她悄悄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shè),這是公眾場合,她已經(jīng)長大了,但還是忍不住環(huán)顧四周試圖排除潛在的危險。
“飛凡科技公司的何落意是你男朋友?”江柔眼眸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緒。
隨欣顯然沒有料到她約自己,開口問的是這些,疑惑、遲疑地點頭:“嗯,是?!?p> 江柔譏諷地笑了:“可以呀,飛凡的三號人物,年輕有為,比你小好多吧。”看著隨欣難看的臉色,她不以為然地繼續(xù)說:“你小時候經(jīng)常說我比你漂亮,可是,你可比我招人的多?!?p> 隨欣緊張地皺起眉頭,不知江柔到底想說什么,她只想盡快結(jié)束這次談話。
“好啦,我對你的事情不感興趣,”江柔看出了隨欣的膽怯,白了她一眼:“今天約你只有一個目的,我老公,哦你應(yīng)該知道就是力天的賀以知。他所在的分公司現(xiàn)在正在和飛凡科技合作一個項目,估計要幾個月或者半年的時間?!?p> 江柔停頓了一會兒,給自己倒了杯茶,繼續(xù)說:“既然是合作,以后難免管理層要經(jīng)常碰面,”她把玩著茶杯,盯著隨欣一字一頓地說:“你記著,如果我老公從任何人那里聽到有關(guān)我以前的任何一件事情,我都會算在你的頭上?!?p> 隨欣感到不寒而栗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你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說你以前的事情的?!?p> 江柔像被刺痛了,隨即冷笑一聲道:“最好是這樣,不要像以前那樣,你剛一轉(zhuǎn)來,我的事情就被傳的全校都知道了。”
“洛洛你相信我,那時候真的不是我說的,我跟你解釋過很多次了……”隨欣急著辯解道。
江柔抬手示意她停住,然后收拾著臺面上的手機鑰匙放進坤包里,穿上駝色的長風(fēng)衣,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她停了下來,扭頭對隨欣輕輕地又決然地說:“你知道嗎,欣,我希望這輩子都不再碰到你?!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留下隨欣呆坐在原地,嘴里喃喃自語道:“我也是。”
晚上隨欣早早躺在何落意為她整理好的房間里,干凈整潔。白天她不在時,何落意還貼心的為她準備了家居香薰精油,是安逸清心的雪松葡萄柚味道,清冽活潑的香氣滿室充盈著,這味道稍稍安撫了隨欣不安的內(nèi)心。
何落意去了對門,幾個新項目已經(jīng)陸續(xù)啟動了,其中最重頭的就是和力天分公司合作的項目,公司從上到下都很重視。
何落意怕吵到隨欣,就拿著筆記本電腦到周文庭那里去加班了。
隨欣一個人躺到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反復(fù)回想著下午見到江柔時的情景。她還是那么好看,小時候的美貌似乎等比例的放大了。
她的思緒一下子飛回了二十多年前,那年隨欣不到十歲,瘦瘦高高的,由于經(jīng)常在戶外運動,皮膚上散發(fā)著健康的小麥色光澤。性格歡脫爽氣,是胡同里的孩子頭。那時的小隨欣對漂亮這個詞沒什么概念,只是經(jīng)常聽到好久不見的大人夸她又變漂亮了。
十歲以前的童年是陽光彩色、四季分明的,直到一個下午,那天小伙伴們正在一個大樹蔭下和泥做“飯和水果”,由隨欣分配著誰當(dāng)爸爸、誰當(dāng)媽媽,誰當(dāng)老大、老二、老三……
隊伍里的一個小姑娘說:“你們知道嗎,五胡同搬進來一家,那家的小女孩長得可漂亮可漂亮啦,比白娘子還好看……”
那時候電視臺每年重播的新白娘子傳奇是小朋友們最喜歡的節(jié)目,“比白娘子還好看”這個形容可以說是最高的一種夸贊了。
小隨欣仰頭想象著比白娘子還好看的小姑娘得長什么樣子???
不久隨欣就在大院里見到了傳說中漂亮的一家人,這是一家四口,媽媽豐滿白皙,兒子七八歲的樣子,跟媽媽神似,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爸爸個子很高,英俊有型,女兒的五官長得與他很像。
要說這一家最出眾的還是這家的女兒,五官精致,長相大氣,水靈如玉的大眼睛,仿佛浩瀚星辰就在她的眼中,看上一眼,便被深深的吸引,猶如下凡的小仙子一般。
隨欣看到她時有一種錯覺,她的身上好像真的有一股仙氣似的。隨欣服氣的點頭,嗯,是比白娘子還好看的人。
后來隨欣和小伙伴們就經(jīng)常看到那個小姑娘一個人在大院里玩,和隨欣她們隔著一段距離,不湊進也不遠離。
隨欣和小伙伴們都是自來熟的,不知怎么就玩到了一起,只有那個小姑娘獨自一人始終沒有融入。
小隨欣她們從來不睡午覺,這天中午又和往常一樣蹲大門口玩時,那個小姑娘還是在離她們七八米遠的地方自己玩。
隨欣不經(jīng)意看過去的時候,小姑娘也正好看過來,兩雙漂亮的眼睛誰都沒有躲閃,看著看著隨欣先笑了,她站起來徑直走了過去,蹲在小姑娘面前爽朗一笑:“你跟我們一起玩吧?!?p> 小姑娘眼睛一亮,像等待了許久似的點點頭。
一來隨欣就給小姑娘安排了“媽媽”這個重要角色,她小心翼翼地行使著“媽媽”的職責(zé),異常認真??斓缴蠈W(xué)點兒了,小朋友們一哄而散,隨欣照常收拾著地上的“殘羹剩飯”,拿起靠在大鐵門上的大掃帚清理著。
一回頭,小姑娘沒有走,也低頭幫忙收拾著。隨欣沖她揮揮手:“你不用動手了,快去上學(xué)吧,要不然該遲到了。我跑的快,晚不了。”
小姑娘搖搖頭繼續(xù)幫著忙,收拾得差不多了,隨欣估摸著時間有點緊,讓小姑娘趕緊回家拿書包,然后約好在大門口等著她。
見面后隨欣拉起小姑娘的手就跑了起來,小姑娘邊跑邊說:“這好像不是去學(xué)校的路?”
“放心啦,這是抄的近路,這個路線只有我知道哦,”隨欣得意又神秘地說:“而且這里面還有我的秘密基地,今天沒時間了,以后我?guī)闳??!?p> 兩人沿著早已停運的廢舊鐵道一路跑著。
隨欣是在這條鐵路邊上長大的,所以對這條鐵路很有感情。這是一條貨運列車線,為沿線及支線的多家國營企業(yè)提供運營服務(wù),后來由于體制改革,企業(yè)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模式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導(dǎo)致運量銳減,致使開行的列車數(shù)量也越來越少。直到徹底閑置下來,就這樣一步步成了廢棄鐵路,就差拆除了。
隨欣作為小小的見證人,目睹了這條鐵路的興衰。
而那些年來,隨著城市建設(shè)的快速發(fā)展,建筑垃圾數(shù)量增速很快,這里慢慢成了建筑垃圾等固體廢物堆積的地方,這附近殘垣斷壁、私搭亂建、高臺土坡,逐漸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山丘,一些拾荒者偶爾在附近出沒。
她們爬過“山丘”,又穿過一條小溪,說是小溪,其實就是附近民心河的一條小分支,淺淺的,踩著石頭就能通過。然后就來到了一大片草叢,能看得出來草叢中間被踩出來一條道。
小姑娘被隨欣一路帶著穿梭,她從來沒有走過這么有趣的路,欣喜又好奇地跟在后面。隨欣嘴上也沒閑著:“你叫什么名字呀?”
“洛洛,江洛洛,你呢?”
“真好聽呀,長得好看的人名字都這么好聽嗎,哪像我,我姓隨,我爸媽隨口就給我取了個欣字,隨欣?!彪S欣不滿地嘟囔著。
江洛洛笑了:“你的名字才好聽,你爸媽一定很愛你,他們肯定是希望你做什么事情都能隨心?!?p> 隨欣想了想不以為意,接著說:“你長得這么漂亮,你爸媽一定也很喜歡你吧,還有啊,那天我看到你媽媽了,她也好漂亮呀?!?p> “漂亮嗎?我不覺得她漂亮?!苯迓宸怕四_步,喘著氣,臉色明顯沉了下來。
隨欣覺得有點奇怪,也停下來喘口氣,不解地看著她,好奇怪呀,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別人夸自己的媽媽漂亮的嗎?怎么她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隨欣沒有時間深想,因為真的快遲到了,平常走這條近路的幾個人好像都沒碰上,說明時間不早了。她不由分說地拉上江洛洛繼續(xù)狂奔了一會兒,終于繞到了學(xué)校的后門。
隨欣按住肚子呼呼喘著,問她:“快進教室吧,你在幾年級幾班?”
江洛洛伸脖往里面看著:“我轉(zhuǎn)到四年級六班了?!?p> 隨欣替她發(fā)愁:“六班老班兒是出了名的鬼見愁,超級兇,你編個理由,就說……就說路上摔了一跤。”
江洛洛笑著沖她點點頭,從小門鉆了進去,還回頭擺了擺手。
隨欣揚了揚手算是回應(yīng),然后往地上尋摸了起來,撿起兩根木棍,試試這個,又比較比較那個,最終拿著粗點的那根貓腰進了教室。
邢老師抬起眼皮瞄了她一眼:“隨欣,怎么又遲到了!”
隨欣忙直起腰小跑著來到講臺,雙手奉上剛撿的木棍兒,獻寶似的說:“邢老師,我看您經(jīng)常打我們的那根教棍都快折了,這不我在上學(xué)的路上,挑了好久好久,給您挑了一根順手的,你試試?!?p> 邢老師忍著笑接過木棍,掂了掂,沖著隨欣舉了起來嚇唬道:“來,我先試試?!?p> 隨欣眼疾手快地跳了兩步遠,瞇著眼睛嘿嘿笑著跑回了座位。剛坐到座位上,同桌指著她笑罵道:“隨欣,你缺不缺德呀你?!彪S欣吐著舌頭給他一個大鬼臉。
拿現(xiàn)在的話講,那時的隨欣無論是在學(xué)校還是在大院,都屬于團寵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