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仁德載世
雖然有此判斷，但王允并不急著下結(jié)論，而是問王越道：“國舅既知允將遇險，必曉其緣由，請王將軍明示。”
王越道：“越不知詳情，但何國舅留下話語，要侍御史此番進京尤其要小心十常侍。”
這與王允所預料的相差無幾，遂不再追問。待抵達洛陽之后，前去拜謝河南尹何國舅，自然可以從他口中得知詳情。
按照當時的禮制，即便是兄弟姐妹去世，也是需要同輩或小輩守孝的?？墒前l(fā)生了這樣的事情，王景實在放心不下王允獨自進京。再說了，距離滿門抄斬也就幾年的光景，這要是再去丁憂三年，啥也不做，全家都得等死?？紤]到這里，王景讓隨從送王蓋遺體返回太原下葬，待王允在洛陽安置妥當之后再作打算。
估摸那個時候也沒什么好打算的，黃巾就要起義了，王允也不可能讓王景在那種時候冒險回太原給長兄丁憂。
就目前來說，王允也沒有強迫王景回太原為兄長丁憂。
現(xiàn)在朝堂局勢復雜，兩次黨錮之禍使得士族遭受嚴重的打擊。沒有了長子，王允必須迅速將王景培養(yǎng)起來，否則自己要是再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太原王氏一族都得玩兒完。
這一路有虎賁王越相隨，倒也平安無事。
或許宦官集團一擊失利之后，知道王允有所防備，便放棄了繼續(xù)伏擊王允的計劃。
行至一處村莊外，王景見有老農(nóng)耕種于田間，便想要借題發(fā)揮，提升自己在王允心目中的“神棍”形象，希望以后王允能夠重視自己的意見。
王景私謂王允道：“父親，以兒觀之，天下將亂矣?！?p> 王允大驚失色，雖然這話是悄悄對著自己說的，但事關天下局勢，豈能胡說八道？
“不可妄言！”王允警告道。
“父親可知每畝農(nóng)田可產(chǎn)粟米幾何？”王景問道。
“尋常情況下，百畝之收，不過三百石?！蓖踉食鍪硕嗄?，自然對民生了如指掌。
“去年夏天，大旱，各地糧食均有減產(chǎn)，恐難以達到父親所預料的產(chǎn)量。況且一個正常勞力月食一石半，終年需要十八石粟米，再算上各種稅收，平均一個人要種十畝以上的農(nóng)田方能解決吃飯的問題。若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五口之家，需得四五十畝農(nóng)田才夠，這還不算天災人禍，疾病意外。以父親觀之，當今天下有多少農(nóng)夫能夠占有五十畝以上的農(nóng)田？”
王允清楚，自漢以來，世家豪強紛紛崛起，土地兼并問題日趨嚴重，這盤剝的都是尋常百姓的生存空間啊。
但是王允自己就是世家大族，有些問題他只看立場而不分對錯，如果一定要追究責任，那就是朝堂被閹宦把持所致。
思慮及此，王允愈發(fā)堅定的點了點頭：“吾兒說得對，此番為父進京，一定要上書天子遠離宦官?！?p> 王景感覺自己說了個寂寞，現(xiàn)在宦官本來就在針對你，你還自己找上門去？
王景道：“王將軍適才提醒過父親要小心宦官，父親切勿沖動行事?！?p> 王允捋著頜下短須，道：“以為父一人之力，的確難與宦官周旋，所以為父赴京第一件事，就是要上書天子，解除黨錮?！?p> 王景：“……”
不行，這完全跑題了，得把自己想說的兜回來，但同時還得順著王允的話去說，他才容易接受。
王景道：“父親所言極是，只不過宦官亂政已非一朝一夕之事，當今天子更是視十常侍為父母，想要徹底解決并不容易。而天下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久矣，倘若一旦有人煽動蠱惑，揭竿而起，恐從者不在少數(shù)?！?p> 王允不以為然的告誡王景道：“我大漢兵精糧足，傲然于世。汝尚需勤學，不得妄議天下局勢?！?p> 王景點了點頭，他要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王允認不認同并不重要，自有張角兄弟用實際行動替自己說話。
王允一行繼續(xù)向著洛陽進發(fā)，可這一路，讓王景觸目驚心。
曾讀史書時，也見過“易子相食”，“餓殍遍野”等字樣，可那不過是幾個漢字，又怎與現(xiàn)實所見一樣？
如果不是立場問題，又知道黃巾軍的下場，王景憑著沿途所見之情景，都想鬧革命了。
前方不遠處，有一老者帶著四五個孩子前來乞討，正被王家隨從驅(qū)趕。
王景來自后世太平盛世的測隱之心被喚醒，想著這要是有人用手機記錄下來發(fā)到自媒體上，不知道多少網(wǎng)民會戳著自己的脊梁骨謾罵。而自己如果還生活在21世紀，免不了也會敲著鍵盤大罵自己為富不仁。
王景呵止隨從，道：“可將我等行囊中的干糧分些與老翁?！?p> 隨從屁顛屁顛的湊上前來，道：“郎君，我們所攜帶的干糧恰好足夠吃到洛陽，倘若分與他人……”
“此去下一個可補充干糧的官驛或者市鎮(zhèn)還需多少時日？”王景問。
“照我們這等趕路，尚需三日才能抵達銅鞮?！币慌缘耐踉秸f罷，饒有興致的看著王景。
“可將我個人的干糧，分出兩日份量?！蓖蹙昂敛华q豫的說道。
“這……”隨從拿不定注意，轉(zhuǎn)頭看向王允。
王允雙目微閉，冷冷的說道：“那么，再將老夫的干糧，分出兩日份量與百姓吧?！?p> 隨從懵了一逼，心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p> 正郁悶時，王越也道：“王郎君真可謂是仁德載世，倒顯得我冷漠了?！彼鞂⒆约弘S身所攜帶的干糧口袋拿了出來，扔與乞討的老翁。
隨從：“……”
大哥，我壓根沒看你好吧。
得到干糧的老翁率全家跪謝王允等，直到車馬遠去，才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王允對于王景分糧一事頗感欣慰，他倒不是覺得王景是個善良仁德的好少年就很滿足了。關鍵是王越在場，他日去往洛陽，王越若隨口提及分糧一時，可以給王景搏得一個好名聲，這有利于他在官員名士之間受人待見。
不管這些官員名士是不是仁德之輩，但是他們總會給仁德之人好臉色，以此乃彰顯自己崇尚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