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長說笑了,我這小地方怎么會有巫女呢?”
驚顫過后,乍聽此言,老者的心又提了起來。
“穆老,你先出去吧,這位仙長要見的是我?!?p> “神女,這……你怎么來了?”穆老欲言又止,終是出了去。
“巫是天地所鐘、侍奉神靈之人?!苯戄p點(diǎn)桌上的玉盒,桌上的一豆微燈應(yīng)景地彈起一點(diǎn)火花,“不知我這份贄禮能否引來大巫的視線?”
“大巫不敢當(dāng)?!眮砣溯p笑,正是姜珣所尋的巫女。
頭戴木枝鹿角,羼著藍(lán)藍(lán)紫紫的黑發(fā)披散腰間,一襲月白色舞服的巫女宛若月中人。
她抿嘴一笑,挑了挑眉,暈眉尾端的翠羽翰飛。
“巫有兩個流派,分別以「十二水」與「半山」為姓。我以十二水為姓,名斫皎?!?p> “你身上的水汽很重,也很雜?!?p> 姜珣手指掐訣,饒有興致地對斫皎帶給空氣中的水韻抽絲剝繭。清新的水汽攪動了姜珣的感知。
“林間晨霧,山間小澗,葉尖墜露……巫女在山野入道,怎會來這紛繁塵世?”
“比不得仙長的淵渟幽邃,只不過,仙長看著很是年輕的模樣?”
斫皎看向桌上的玉盒,施施然坐了下來。
“入道不過三載,讓巫女見笑了。”
斫皎伸向玉盒的手一頓,眼里的驚詫再藏不住。
“三載?仙長莫同我說笑了?!币晕椎男扌衼碚f,三年連舞都沒學(xué)全呢。
斫皎攏起衣袖移過玉盒,正色道:“仙長是有真本事的人,斫皎也不與你打趣。這從皇宮里出來的人丹,仙長可知它是怎么煉成的?”
“愿聞其詳?!笔掌鹬讣獾木?,姜珣搖了搖頭。
即使在修真百藝?yán)?,丹道也稱得上是繁復(fù)的一類。靈食靈酒靈茶乃至丹火都可說是從丹道演變而來。
姜珣只是有幸辨別出了大智丹的主藥,對于這丹藥煉制的手法、玄奇等等是一概不知。
斫皎以袖口掩鼻:“這人丹被稱作‘寶丹’‘大智丹’。唉,常說的奪天地造化,也不過是句戲言。然,世上竟真有這般物事,匯集諸般智慧。丹藥的原材料是人,是聰慧的人才。但一個人的智慧旁人怎奪得去?”
“以大火燒制?”
“王宮只有南明離火,以熯天熾地著稱的天火,如何燒得這精巧的丹藥?!?p> 斫皎將玉盒推回,輕聲道:“我也不瞞仙長,我并不知她是如何煉丹的,但王宮外新植了一片林子,如今郁郁蔥蔥蕭森繁茂,除了繡衣使無人可進(jìn)?!?p> “青林?”
姜珣知道這片林子,這顆從如今魂歸紫陰河的繡衣使得來的大智丹就出自其中。但她的搜魂術(shù)也只是出現(xiàn)了“青林”之名。
這青林就是煉丹爐么。朝偷聽的老者笑笑,姜珣取出一塊繡衣使的令牌。
“這算是我的投名狀。不知巫女提及的‘她’是——”
“仙長為何臨凡?”
“巫女何以下山?”
兩人相視一笑,自稱十二水斫皎的巫女起身拂了一禮。
只見她回頭招呼穆老先生上前,介紹道:“穆老凡人白首,是我們復(fù)吉軍中最德高望重的幕僚。故而知道有人悄無聲息地控制了穆老時,我還以為是王宮來人、發(fā)現(xiàn)我們了。仙長可讓我好一陣擔(dān)驚受怕?!?p> “十二水巫女氣息沉穩(wěn)、底蘊(yùn)深厚,恐怕不懼王宮來人吧?”
姜珣站起身,調(diào)整腰間九鯉環(huán)佩的位置。小青蛋被她放在小核舟里,她便取一塊環(huán)佩來作腰飾。
九鯉環(huán)佩雖有九只,但有銘文成陣,貼身交感其中一塊便有悉數(shù)祭煉之效。
“仙長有所不知,我在山中三十余歲,一心修行,來敵的尋常手段自是無礙。
但王宮的繡衣使有一非人神通,能驅(qū)使南明離火為己用,且如臂使指。
極為克制我這等喜水喜木抑或是御使鳥獸的山野之人,更不用說復(fù)吉軍中的普通人了。”
姜珣點(diǎn)點(diǎn)頭,右肩赤焮的火印仿若開始獵殺的猛獸,隱秘的熱流在肌膚間涌動,燒灼對應(yīng)的每一寸魂魄:“雖不是真正令南明離火認(rèn)主,但此火著實(shí)難纏?!?p> 默念清音度魂術(shù)的口訣,姜珣調(diào)動丹田留存的垂菟果之精華,忍著熱痛拉鋸壓制起右肩的火印。
“復(fù)吉軍是對抗王宮經(jīng)年暴政的組織,實(shí)不相瞞,我加入其中的理由并不純粹,就如我下山的理由?!?p> 扶穆老坐下,十二水斫皎攤開手,室內(nèi)頓時如處密林之中。
“我身上的山林之氣太過濃重,需要他們來幫我掩飾,亦需他們來幫我探聽王宮的消息。
而我則盡可能地將被繡衣使盯上的可憐人送入山間避難。這些縱火者,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巫女憤憤地抓著手中的繡衣使令,暈眉聳蹙,尾端的翠羽作拍打狀。
深吸一口氣,她擺正頭頂?shù)哪局β菇枪?,才繼續(xù)道:
“我是被先王遺棄的公主,亦是被同胞姐姐拋棄的妹妹。平民百姓受苦受難,日日擔(dān)驚受怕,渴求安寧太平。
我也想問我那姐姐,緣何不與我在山中隱修,偏要下山做那富貴長公主,為晉王吸民血吃民肉。
因此,我便與復(fù)吉軍在各個城池中流連,盡力擴(kuò)大影響、破壞繡衣使的布局?!?p> “青林中那位是長公主?”
有意思了。姜珣想到。在繡衣使的記憶里青林的執(zhí)掌者可是聞典司之主,他們繡衣使的領(lǐng)頭人。而在復(fù)吉軍的說法中罪魁禍?zhǔn)讌s是晉王的親妹——長公主。
“神女心地良善、法力高強(qiáng),何必介懷這理不清的塵緣?”穆老撫著胸口,還未從直視大智丹之源的驚嚇中平復(fù)過來。
“穆老不必為我憂慮,我未曾介懷這王宮秘辛,只是我的同胞姐姐亦是巫女,卻下山為虎作倀,不論是情是理,作為十二水的巫女我都有責(zé)任清理門戶。”
“多謝巫女解惑。巫女未曾前去王宮查看?”姜珣拿出抄錄的《奇丹薈萃》中的有益智慧的丹藥,“既如此,這些丹藥或有助于復(fù)吉軍。我相信,智慧各有發(fā)揮的地方。”
順勢抬起手活動活動右肩,姜珣走向巫女,散開了筑基的威壓投向?qū)Ψ剑币暿金ǖ碾p眼,一字一頓道:“巫女對南明離火直言不諱,可有略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