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風(fēng)般的舞蹈持續(xù)了一刻鐘左右,安祿山才終于停了下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道:“如何?”
安慶宗由衷道:“父親的胡旋舞爐火純青,令人嘆為觀止。孩兒每次觀看,都感覺時間一眨眼就飛走了?!?p> 安祿山并無喜色,淡淡道:“入京前,我傳信讓你辦的事,辦的怎樣了?”
安慶宗拱手道:“孩兒已分別去過倭國、契丹、新羅、康國、石國等精于舞蹈的國家,他們獻的舞蹈,絕比不上父親?!?p> 自前年獻胡旋舞引起轟動后,安祿山便一直苦練此舞。
去年因為奚族叛亂,他沒有回京。今次回京,意欲憑借此舞,再討帝王歡心!
他揉著手腕道:“我聽說康國獻的也是胡旋舞?”
“是的,不過那名女子跳的絕沒有父親好?!?p> 安祿山冷冷道:“我不允許大典上,有人和我跳同樣的舞。你派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另獻支舞吧!”
安慶宗遲疑道:“父親,您去年拒絕了康國大相請求,康國使節(jié)只怕不會答應(yīng)咱們。”
安祿山森然一笑:“他們?nèi)羰遣宦?,就打斷那名舞姬的腿?!?p> 安慶宗唯唯應(yīng)諾。
史思明忽然一拱手,道:“大哥,有件事和你說一下,你派來服侍我的婢女被我殺了,還請見諒。”
雖是賠罪,語氣卻不怎么恭敬。
安祿山大怒,幾步來到門口,推開大門,朝外面厲聲喊道:“李管家,給老子滾進來!”
一名身材健碩的中年男子快步進來了,單膝跪下,行了個軍禮,“將軍,屬下在?!?p> 安祿山一腳踹出,將管家踹了兩個跟頭,怒道:“我應(yīng)該跟你說過,史老弟就是我嫡親的兄弟,讓你好好款他,你怎么搞的?!”
他這一腳極重,李管家嘴角都流出血來,卻一聲不吭,又跪到安祿山腳下,也不辯解,低著頭道:“請將軍軍法處置!”
安祿山怒道:“好,先去領(lǐng)五十軍棍,明日就自己滾回范陽,進敢死營,不殺足二十個人,再不用見我啦!”
史思明一鄂,忙道:“大哥,這事錯在我,你怎么罰他?”
安祿山滿不在乎道:“殺一個賤婢而已,算什么錯?你在戰(zhàn)場救過我,我的東西便是你的東西。他們對你不敬,就是對我不敬!”
史思明感激道:“多謝大哥,不過還請大哥饒過李管家?!?p> 安祿山擺手道:“史兄弟,你應(yīng)該知道,我安祿山說出的軍令必須執(zhí)行,你就別勸了!”
朝李管家吼道:“還不去領(lǐng)罰!”
李管家又行了個軍禮,轉(zhuǎn)身去了。
史思明道:“對了,大哥,我今早聽到一個消息,讓我有些擔(dān)心。”
安祿山笑道:“甚么消息,竟能讓史老弟在意?”
史思明沉聲道:“聽說楊玉環(huán)被皇帝趕出了宮,沒有她幫咱們說話,只怕很多事都不好進展了!”
安祿山忽然走到北墻邊,扭動墻面一個凸起。
‘哐當(dāng)’一聲,墻面變成一座活門,以一個豎軸為中心轉(zhuǎn)動。
推動活門,門后是一條向下的石階密道。
借著墻上燭臺的火光,安祿山下到石階底部,沿著一條狹長的窄道前行。
每隔十步,便有一名穿著黑甲的侍衛(wèi)站崗。
這些侍衛(wèi)一動不動,頭盔后的眼珠子呆板遲滯,和死人的眼珠也差不了多少。
前行一段路后,前方出現(xiàn)一間石室。
室內(nèi)也有張大床,無論裝潢還是大小,尤在寢房那具大床之上。
床上擺了堆土偶,堆成一個金字塔形狀。
最頂端的人偶身穿明黃袍服,面目威嚴,長的和李隆基有幾分相像,人偶背面寫著李隆基三字,竟然真是大唐皇帝的人偶!
李隆基的人偶下面有四個人,與他隔著一層木板。
左邊一人白面無須,面帶微笑,背后寫著高力士三字。
右邊一人面目冷峻,雙目斜長,與李林甫有七分相似。
中間兩人中,一人是名女子,體態(tài)婀娜,美貌動人,赫然是楊貴妃!
另一人面目儒雅,乃是當(dāng)朝太子李亨。
再往下,共有五個人偶,其中一人肥頭大肚,正是安祿山本人,他左右各有一名將軍人偶。
安祿山伸出一只肥手,將其中一名將軍人偶抽了出來,哈哈大笑:“皇甫惟明啊皇甫惟明,你以前一向瞧不起我,如今還能再威風(fēng)嗎?”
手一松,喀嗤一聲,人偶落在地上,摔成兩半。
安祿山一腳踏在人偶上,不住碾踩,目光看向另一名將軍人偶。
“哼!王忠嗣,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和皇甫惟明一個下場!”
在王忠嗣旁邊,分別是廣平王李豫和刑部尚書韋堅的人偶。
安祿山將韋堅的人偶也抽了出來,隨手扔在地上。
他的排名不以官職身份為準(zhǔn),左相和一眾皇子,都排在他下方。
“慶宗,朝中最近有沒有什么新貴?”
安慶宗恭敬道:“圣人好像越來越喜歡高仙芝了。自從他今年打下小勃律后,共計封賞六次,還替代了夫蒙靈察,擔(dān)任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
安祿山罵道:“區(qū)區(qū)一個高句麗奴才,竟然也獲得了圣眷!”
罵歸罵,還是將高仙芝的人偶從下面抽出來,與他并排而放。
目光打了個來回,回到第二排身上,將楊玉環(huán)的人偶抽了出來,在她臉上吻了幾下,眼中閃著貪婪的欲望。
“這事我已經(jīng)聽說了,史老弟,你不必擔(dān)心,咱們這位圣人是個多情種子,離不開楊玉環(huán)!”
史思明道:“可我聽說,楊玉環(huán)在府中大發(fā)脾氣,不僅把自己愛犬殺了,還將圣人賜給她的金釵細合和霓裳羽衣曲都扔了!”
安祿山眉頭一皺:“不會啊,這女人雖然心高氣傲了些,該不會這般愚蠢才是!”
“女人都是這個樣子,頭發(fā)長見識短,遇到不如意的事就會發(fā)潑!”史思明冷冷道。
安祿山擺手道:“不對,楊玉環(huán)這個女人我很了解,她不是那樣的人!”
安慶宗趁機道:“父親,楊铦和虢國夫人一大早就過來了,應(yīng)該是替楊玉環(huán)求情,要不要見他們一面?”
“李林甫是什么態(tài)度?”
“右相避而不見!”
“高力士呢?”
“聽說高侍監(jiān)勸了圣人幾句,還派飛龍司去楊府調(diào)查!”
安祿山眼皮一抬:“調(diào)查什么?”
“楊府的人說東西不是楊貴妃扔的,而是賊人盜走了!”
安祿山一拍大腿:“這就對了!定是有人在陷害楊玉環(huán),而且手段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
安慶宗想了想,猜測:“會不會是梅妃的族人?”
安祿山擺手道:“那種菩薩一樣的蠢女人,怎么可能干出這種事來?她也只是個棋子罷了!”
史思明皺眉道:“有誰這么大膽子?敢在宮中攪風(fēng)攪雨?”
安祿山瞇著眼道:“太子一黨元氣大傷,而且這件事也不像他們作風(fēng)!閹黨只要高力士不死,也興不起風(fēng)浪!”
史思明眼中精光一閃:“右相一黨!”
安祿山頷首道:“去調(diào)查一下,是李林甫親自動的手,還是他手下人擅作主張!”
安慶宗應(yīng)了聲“是”,道:“父親,那楊家人那邊……”
“你去應(yīng)付一下,就說我會盡量替他們求情!接下來就等等情況吧,倘若真是李林甫下手,咱們就別插手?!?p> 史思明皺眉道:“大哥,楊玉環(huán)畢竟為咱們說過不少話,就這樣輕易舍棄,未免太可惜了吧?”
安祿山望著王忠嗣那具不怒自威的人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變得猙獰,還夾雜著些許恐懼。
“我眼下最大的敵人,還是王忠嗣這小婦養(yǎng)的王八羔子!不能在這關(guān)頭得罪李林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