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冬天真是個寒冷的季節(jié),我裹緊襯衫狼狽地走在街上,走的時候我正處在氣頭上,滿腦子都是趕緊離開,連件大衣都不記得帶出來,現(xiàn)在好了,一個人走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的大街上,像只剛從水里出來的落湯雞一樣,凍得直打哆嗦。
我低著頭,沿著馬路慢慢地走著,腦海中一片混亂,最后漸漸匯聚成一個問題——
談戀愛談成這樣,真的有必要再談下去嗎?
尚銘對我這樣不信任,就算我已經(jīng)向他保證過再也不會越軌,他也還是像犯人一樣監(jiān)視著我。
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不知走了多遠(yuǎn),耳邊突然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一抬頭,天上竟然真的下起了大雨,真是可惡,難道連老天都看不慣我嗎?
我沒帶雨具,只好又往回走,走到一半,我看到很多人聚集在前面,馬路上似乎發(fā)生了很嚴(yán)重的交通事故,被撞毀的車輛停在人群后邊,傷員被團團圍住,我離得很遠(yuǎn),什么都看不見。
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害怕起來,我走的時候跑得很急,會不會是尚銘出來追我,卻遇到了險情?
人一慌亂,就容易亂想。
我看著前面的人群,腦海里想的也越來越多,一切似乎都那么合理,所有線索在此刻全都對號入座,我心慌意亂,頓時用盡全力往回跑。
離人群越來越近,我不停地祈禱千萬不要是尚銘,我無法想象他在血泊中的樣子,我無法想象他是因我而如此。
我跑到路盡頭時,突然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頓時回頭,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人竟是尚銘。他大步走到我的身邊,直接拉著我就走,三月的天氣依然倒春寒,這么冷的天,他連外套都不穿,穿著一件單衣就跑了出來。
我眼睛一酸,頓時不顧一切地?fù)涞缴秀憫牙铩?p> 他的胸膛很熱,心跳很劇烈,可我依然感受到他輕微的顫栗。
“怎么不穿件厚衣服?”我一邊哭,一邊問他。
“你不也是?”尚銘笑了笑,卻又輕輕地嘆了口氣,“你看你跑得那么急,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p> 我看著他溫柔的神情,頓時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等我安靜下來后,我感覺到尚銘將我抱得更緊。我埋在他的懷里,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尚銘?!蔽疫煅手?,卻很堅定,“以后能不能試著多給我一些信任,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p> 我慢慢放開他,望著他的眼睛。
“好。”尚銘沉默了一會,終究是點了點頭。
他朝我微微一笑,隨即又將我抱在懷里:“只要你不走,要多少信任都可以。”
回到公寓后,我和尚銘兩個人都凍得直打哆嗦,我先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后趕快催尚銘去洗。倒春寒的天那么冷,我們又在雨里淋了那么久,感冒就不好了。
尚銘笑著被我推進了浴室,我坐到沙發(fā)上,尚銘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是蘭荻的來電,電話自動掛斷后,信息轉(zhuǎn)入語音信箱,我看到尚銘的留言:“速回?!?p> 我好奇這么晚會是什么事,便模仿尚銘的口吻發(fā)了條短信:“什么事?”
蘭荻很快就回復(fù)了:“怎么不回電話?”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要睡了。”
“這么早就睡了?你讓我辦事,自己倒是睡覺去了?!?p> 蘭荻的口氣頗有不滿,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來,雖然看尚銘的手機不太好,不過我回頭告訴他應(yīng)該也沒關(guān)系,況且蘭荻是我們共同的朋友,應(yīng)該沒什么是我不能聽的。
我回復(fù)道:“辦得怎么樣了?”
蘭荻回道:“Enzo那小子答應(yīng)走了,他爸讓他去國外待著,沒個幾年肯定不會回來,你大可放心?!?p> 哎,尚銘管我也管的太緊,一定要確定Enzo走了才肯放心,這樣的他真是讓我又愛又恨。
我突然很好奇蘭荻和苗苗的進展如何,畢竟這么長時間,我聽的都是苗苗的一面之詞,不知道作為男朋友的蘭荻對苗苗作何感想,于是我又問道:“你和苗苗的關(guān)系怎么樣了?”
蘭荻這次回復(fù)得比之前要快很多:“就那樣吧,我早就受夠她了,Eric,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放了我?我為了幫你打探葉子的情況,已經(jīng)當(dāng)了大半年的偵探,你可得好好補償我?!?p> 我頓時有些拿不穩(wěn)手機,蘭荻的話是什么意思?如果上一句可以解釋為情侶間的膩味,那下一句的“偵探”又是什么意思?
剎那間我突然想到Enzo臨走前和我說的一番話,他問我,如果他告訴我,派人撞他的人是尚銘,我會不會信,我當(dāng)時不假思索,直接就否定了他。
故意撞他的人是尚銘?這怎么可能?
可這真的不可能嗎?我忽然陷入了猶豫。
我試探著問:“你找的對付Enzo的人,可靠嗎?”
我希望得到的是疑惑或者否定的答案,可希望的泡沫還是被蘭荻的回復(fù)打破:“不可能有問題,我找的人從來沒失誤過,對了Eric,你之前為了那小子還打過我一拳,你記不記得?”
我的手已經(jīng)拿不穩(wěn)手機:“記得。”
“記得就好。”蘭荻的打字速度很快,我還沒寫完信息,他下一條就已經(jīng)發(fā)了過來,“我知道你是想趕快把葉子身邊的那個Enzo趕走,所以才讓我跟在苗苗身邊過去攪局,我也替你著急啊,Eric,你不知道Enzo那家伙在葉子旁邊笑成什么樣,我看著他實在心煩,就用了那個骰子,你應(yīng)該記得那個骰子吧,我們小時候玩的,那里面有機關(guān),不管怎么轉(zhuǎn),最后都是親吻左邊的人那一面朝上,我算準(zhǔn)時間讓你過來,你竟然還打了我一拳,雖然我知道那是你的無意之舉,可我后來想了想,還是覺得很生氣?!?p> 浴室的水聲慢慢變小,尚銘裹著浴巾從里面走出來,我平靜的看著他:“Enzo的事情,是不是你?”
尚銘微微皺眉:“什么是不是我?”
“他被車撞了?!蔽页銎娴钠届o。
“我不知道這件事。”尚銘走到我身邊慢慢坐下,我能感覺到他頭發(fā)上的水滴在我的肩膀上,順著手臂慢慢滑落。
我告訴自己不要沖動,事情弄清楚之前需要好好溝通,于是我又問道:“Enzo要出國的事情,你知道嗎?”
這次尚銘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知道?!?p> 我看著他,欲言又止。
尚銘看出我的疑惑,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他的父親是我生意上的伙伴,我們聊過這件事?!?p> “是聊,還是威脅?”我受不了尚銘這樣風(fēng)輕云淡的表情,我都問到這個程度,難道他還覺察不出我的隱忍和生氣?
我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尚銘,你有說過一句實話嗎?”
“你怎么了?”尚銘皺了皺眉,“怎么這么大火氣?”
“你說我怎么了?”所有的怒氣一下子被點燃,我憤怒地質(zhì)問他,“你還在裝!Enzo都告訴我了,他要走都是因為你逼他!是你威脅他父親,如果他不走,就攔截他父親公司的貸款,這才是事實,根本就不是你說的聊聊那么簡單!”
“那又怎么樣?”尚銘的臉色也沉了下去,“他明知你不是單身,也見過我的面,卻依然光明正大地親吻我的女朋友,肆無忌憚地挑戰(zhàn)我的權(quán)威,在我離開你的那段時間,他約你出去,還帶你去酒吧,你認(rèn)為他安的是什么心?你認(rèn)為這是朋友間該有的交際?你認(rèn)為這是朋友間該保持的距離?”
“所以你就故意讓蘭荻陪在苗苗身邊,讓他代替你來監(jiān)視我,好讓他向你通風(fēng)報信?”我可能是氣糊涂了,竟然將自己的懷疑一口氣全都說了出來。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的猜測都是真的。
“是?!鄙秀懹致冻隼湫Φ谋砬?,“如果沒有蘭荻,誰知道你們會鬼混成什么樣子?”
我被他的笑深深刺痛了心:“所以從一開始,蘭荻就不是真的喜歡苗苗,只是聽了你的話,在苗苗身邊打聽我的消息,對不對?”
“也許是這樣。”尚銘的回答還是那樣嚴(yán)謹(jǐn),就像他在處理工作一樣,“蘭荻的感情我并不了解,他沒有跟我說過苗苗的事情,所以我對他喜不喜歡苗苗一無所知?!?p> 好一個一無所知,蘭荻那樣熱情外向的人,從不向最親近的兄弟提起自己的女朋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什么含義。
苗苗的事解決了,接下來就是我自己的事。
“Enzo親我的那一下,是你安排的?”我看著尚銘,只覺得心在慢慢變冷,再也沒有一開始那樣歇斯底里的感覺。
“不是。”尚銘沉聲道,“我不會允許其他人親吻我的女朋友?!?p> “你當(dāng)然不會允許?!蔽依湫?,“你連靠近你女朋友的人,都企圖用車將他撞死?!?p> 尚銘沉默了一會,才慢慢地說:“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瞧吧,他根本就沒有否認(rèn),從看到蘭荻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不能再輕易相信尚銘的說辭。
我避開他的問題,只是看著他:“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當(dāng)時我和Enzo還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尚銘突然笑起來,“葉嘉,你是真不懂,還是在故意裝不懂?最了解男人的永遠(yuǎn)都是男人,那小子看你的目光,我不用想都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問我為什么要派人撞他?他不出事,會心甘情愿地離開隊伍?他不出事,會舍得離開你身邊?葉嘉你看著,如果不是我當(dāng)時派人將他趕走,不用等到過年,實習(xí)還沒結(jié)束,你就要被他帶走!”
“誰說的!”我嘩的一下站起來,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沖。
“我說的,葉嘉,我說的?!鄙秀懸舱玖似饋?,他的目光很沉靜,可我能感覺到他在壓抑,“那個叫Enzo的男人,你靠你那樣近,他不該死嗎?他趁我不在,將你帶去酒吧,他不該死嗎?他明知你不是單身,卻還是親吻你,他不該死嗎?可惜他只有一條命,否則他死三次都不夠。所以葉嘉你聽著,別說那一次,現(xiàn)在我都恨不得將他撞死,讓他再也不能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
“而你。”尚銘看著我的眼睛,慢慢地說道,“葉嘉,你當(dāng)初和我在一起,不也是因為那一夜情?葉子,你那樣沒有耐力,那樣容易被我說服在一起,現(xiàn)在又遇到了這樣的情況,你讓我怎么相信你?相信你不會因為同樣的方式和別人在一起?”
“你就是這樣看我的?”我突然笑了笑,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覺得壓抑,“是,尚銘,你沒有錯,錯的人是我,你說得對,既然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那我就是這樣的人?!?p> 我看著尚銘,聲音越來越輕:“尚銘,我不過是活在你的眼光里?!?p> 我沒有再看尚銘一眼,只是用力甩上房間的門,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
這實在不是美好的一夜,我看著空蕩蕩的天花板,想到Enzo,想到苗苗,想到蘭荻,想到我和尚銘。
我想起尚銘似乎從未對我說過“不要離開”,他說的永遠(yuǎn)都是“不許離開”,就如同一個發(fā)號施令的上位者,在這段感情里,我們從來都不平等,他不念舊情,甚至連自己的兄弟都下得去手,這樣的人我怎能深愛?
我想,我應(yīng)該和尚銘分開,我們不適合在一起。我無法忍受他的控制和強權(quán),就如同我無法忍受他對我的不信任。我們這樣互相折磨,究竟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