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由誰來制裁（下）
老馬里奧驚恐而害怕地望著底下暴怒的人群，他在科西嘉島上這六十年，都沒有見過如此亢奮而憤怒的民眾。
雖然他此刻在民眾心里還是一個妥妥的被害者，但是跪在這高臺上，聽著耳邊傳來一陣陣吶喊的聲浪，看著人們嘶吼的模樣，已經(jīng)讓老馬里奧渾身顫抖而不知所措了。
勞倫斯右手握拳直直舉在頭頂，用眼神與每一個憤怒的科西嘉人進行接觸，從他們的眼里，勞倫斯看出了一個好斗民族的血性。
“請讓我發(fā)言，同胞們！”
勞倫斯高呼了整整三聲，才讓狂熱的人群安靜下來，即使他們停止了吶喊，也能聽見男人們沉重的喘息聲和女人們止不住的啜泣聲。
“西羅·拉塞爾，他這是對科西嘉的正義明目張膽地踐踏。正如我所立下的承諾，我將與這種罪惡對抗到底，將正義重新迎回科西嘉的土地上！”
勞倫斯高喊著，神情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說道：
“然而，西羅·拉塞爾至今沒有認識到他所犯下的罪行，糾集了他的爪牙準備進行抵抗。為此，我需要借助各位，各位無畏的科西嘉人的力量。”
說罷，勞倫斯將手中逮捕令舉在頭頂，令所有人都能看見，說道：
“現(xiàn)在，我援引科西嘉憲法，明確科西嘉人民所具有的抗擊罪惡的權(quán)力，我也在此，將保利總督對我的授權(quán)分授予所有正義的科西嘉公民。”
在所有民眾的注視下，勞倫斯緩緩將手中的逮捕令對折起來，用力將其撕成無數(shù)紙片。
隨后，勞倫斯將紙屑捧在掌中，徑直對著臺下的民眾潑灑出去。
二月地中海的空氣還有些微寒，但在場的民眾們只覺得全身熱血沸騰，哪怕是只穿著一件單衣的貧民們也都覺得渾身燥熱。
他們是掙扎著底層的貧民，從未有過勞倫斯這樣的上位者坦言需要借助他們的力量。
更不曾有過像現(xiàn)在這樣，被明確并授予了自己的那份維護正義的權(quán)力。
在此之前，他們認為自己擁有的唯一權(quán)力就是活著。
人們爭相舉起雙臂從空中接下逮捕令的碎片，這樣的象征也讓他們不自覺地認為，自己是站在法律與正義的一側(cè)。
“同胞們，我能聽見你們的呼聲?！?p> 勞倫斯用力握拳錘在自己的胸口，身體微躬地對著人海喊道：
“科西嘉的人民們，是時候拿起你們手中的權(quán)力，讓罪人付出血的代價，不要再問由誰來制裁，刀劍與權(quán)柄都握在你們自己手中！”
......
轟??！
就在勞倫斯話音落下的瞬間，海邊傳來一陣震耳的炮聲。
數(shù)十枚烏黑的彈丸在晴朗的空中劃過，徑直朝著海灘邊的一座小教堂飛去，只是瞬間就將這座教堂淹沒在飛揚的沙子與煙霧中。
盡管大多數(shù)彈丸都打在沙地上，陷進去足足一米深，但是砸在教堂上的數(shù)顆彈丸瞬間就在這座飽經(jīng)滄桑的建筑上開了幾個大洞。
就連這座哥特式教堂最標志性的塔尖，也在一輪炮擊中被夷平。
“該死的！是地震了嗎！”
西羅劇烈咳嗽著將雪茄丟在地上踩滅，他只感到整座建筑都在抖動，墻壁縫隙里的灰塵與沙子也在不停落下，很快整個房間便是一片狼藉。
“西羅先生！”
一個幫眾連爬帶跑地沖進西羅的房間，在灰塵里重重咳嗽了幾聲后急促說道：
“是炮擊！我們受到炮擊了！”
“炮擊？是勞倫斯·波拿巴嗎...他哪來的火炮！”
西羅一手扶著墻壁，一手拍在腦袋上，咬牙思考著。
然而，還未等他平復(fù)思緒，耳邊又是傳來一陣爆鳴聲，緊隨其后的是教堂的劇烈震動，險些讓西羅摔倒在地。
其中一枚炮彈甚至擊中了西羅房間窗戶的上沿，頓時將一半的天花板都削去了，玻璃與石渣滿地都是，濺起的玻璃渣打在西羅身上，瞬間劃開了幾道口子。
“西羅先生！”幫眾連忙上前扶住西羅，說道：
“這里太危險，您還是去地下墓穴吧！”
西羅微微點頭，牙齒卻因惱怒而止不住地顫抖著。
在阿雅克肖這么多年，他還從未有過總部被人炮擊這樣的奇恥大辱。
西羅從神父室走出，來到祭壇前看了看情況。
只見原本寬闊高聳的穹頂已經(jīng)被開了兩個大洞，兩枚炮彈和掉落的石塊雜亂地堆在前殿與中殿里。
在炮擊中負傷的幫眾們痛苦地哀嚎著，這里本就是人員最密集的地方，這兩顆炮彈擊穿穹頂之后伴隨著掉落的碎石，擊傷了不少幫眾。
甚至在西羅眼里，就有一人被一塊掉落的巨大石板攔腰砸斷，身子被斷成了兩截，還沒有斷氣，正苦苦哀嚎著。
不敢在此停留太久，西羅只是露面之后便快步走到地下墓穴，對身邊一個手下命令道：
“派幾個人出去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還有，讓所有人都來墓穴躲避?！?p> “這...西羅先生，墓穴里面堆滿了東西，恐怕只能再容下幾十人?！?p> “那讓我們的人先進來，其他幫派的留上面！”
西羅咬牙吩咐完后，下意識地想抽一根雪茄，摸索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雪茄盒已經(jīng)在房間里被炮擊碾碎了。
更加氣憤地踹了一腳墻壁之后，西羅也得在一陣陣轟隆聲和教堂的震動中等待手下前來復(fù)命。
約莫十分鐘后，地下墓穴里已經(jīng)是人滿為患，外面的人還在拼命朝里擠著，尤其是每一輪炮擊過后，聽到那駭人的轟鳴聲，都會使得外面擠得更加用力。
西羅派出去打探情況的人也蓬頭垢面地回來了，在擁擠的地下墓穴里好一會兒才找到西羅，也不顧及周圍還有人在，驚慌地跪在地上說：
“西羅先生！外面是艘商船在炮擊我們！”
“商船？！他怎么敢！海軍呢，海軍就放任那艘船在那里開火嗎！”
西羅難以置信地驚聲說道，就連周圍的幫眾們也滿臉驚慌地面面相覷著。
“海軍不知道為什么，兩艘線列艦都沒有出動，仍然在港口里面停泊著?！?p> “什么？！”
西羅皺緊了眉頭，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
又是過了將近半個小時，西羅才接到報告，說海軍的戰(zhàn)艦終于出動了，那艘商船也停止了炮擊，開始撤離。
收到這個消息之后，地下墓穴的幫眾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回到地面上。
經(jīng)過半個多小時的狂轟濫炸，這座教堂的頂蓋已經(jīng)被完全削去，只剩了幾面厚實的墻壁，而在殘垣斷壁之中，隨處可見的是不完整的尸體和滿地的鮮血。
存活下來的幫眾也已經(jīng)完全麻木了，雙眼失神地坐在碎石和尸體中間。
剛剛那一輪輪的炮火已經(jīng)摧毀了他們的心智，甚至有些人直接無視西羅的命令，從教堂里潰散而逃。
還不等西羅清點死傷人數(shù)，一個幫眾連滾帶爬地跑到他面前，雙眼瞪圓地看著西羅，驚慌地報告道：
“西...西羅先生！外面，有一大隊人拿著武器在向這里靠近?！?p> “哼。”西羅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
“勞倫斯的巡邏隊嗎，果然來了，把火槍與刀劍分發(fā)下去，我們就占據(jù)這里反擊...”
然而，西羅話音未落，那幫眾已經(jīng)無力地跪在了地上，抓著西羅的褲子，哭喊著說道：
“西羅大人！不是巡邏隊！是那群賤民！他們舉著草叉和火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