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合分

　　正如林舒推測的那樣，斷魂負(fù)傷逃走后，立即傳信給了青州和葛水兩處的接令人。

　　平壤距離太遠(yuǎn)，等他們過來只趕得上收尸。

　　斷魂的后背被墨月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他草草包扎了一下，就懶得去管了。

　　那把匕首不錯，只可惜拿在了那個小白臉的手里。

　　要是在那個女人手中，留在他身上的可就不是這道不輕不重的劃傷了。

　　斷魂摘下面具，面具下是一張過分蒼白瘦削的臉，長相平平無奇，只有一雙細(xì)長丹鳳眼還算上佳，此時這雙丹鳳眼中正不自覺地流露出忌憚之色。

　　在那個女人的身上，他久違地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

　　她雖然沒有真正出手，但僅僅站在一旁就讓他如芒在背，似乎自己只要稍有松懈，就會被她尋到機會當(dāng)即殺死，不會猶豫，不會遲疑，仿佛活人就該死在她的手上。

　　這樣恐怖又蔑視一切的殺意，他也只在歸鞘的身上感受過。

　　細(xì)長的丹鳳眼突然怒目圓睜，本就上翹的眼尾此時猩紅一片。

　　不，不！歸鞘早就死了，中了夫人的毒，絕不可能沒有解藥還能活下來！即使是一刀歸鞘也不可能！

　　斷魂惡狠狠地吐出兩口濁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歸鞘的往生刀還掛在他的腰間，歸鞘已經(jīng)死了。

　　他本以為已經(jīng)無法向夫人證明自己比歸鞘更強，但看見那個女人，他就知道自己有了新的目標(biāo)。

　　那個女人千萬不要像歸鞘一樣輕易死去，請一定要好好死在自己的劍下啊。

　　青州這邊，銀蛛接到了傳信：“他們居然跑進(jìn)深山，撞到了斷魂的手里。”

　　鬼手下達(dá)了撤離的手令后，才從樹上下來：“對方不容小覷，斷魂估計也吃了虧?！?p>　　如果斷魂沒有吃虧就不會傳信讓他們過去，而是應(yīng)該提著兩個人頭回來了。

　　“那個人的同伴能逼退斷魂，肯定也是個高手，雖然上次他沒有出手，但這次碰上一定是以命相搏?！便y蛛突然輕嘆一聲，“聽斷魂說，還是個俊俏的郎君，可惜了。”

　　鬼手冷哼：“你死我活的境地，可惜別人不如可憐一下你自己的性命。”

　　通往葛水官道上的老舊茶棚。

　　“老婆子，我抓到只傻鴿子，今天晚上可以加餐咯?！币晃焕险设浦照阮濐澪∥〉靥嶂呀?jīng)死掉的鴿子往茶棚里走去。

　　茶棚里還在熬著茶湯的阿婆看著走進(jìn)來的老頭子和他手上的鴿子，好氣又好笑：“都說不讓你再亂打野味來吃了，這次怎么還把令鴿打了下來?！?p>　　“?。俊崩蠣斪印班弧绷艘簧ぷ?，又把鴿子仔仔細(xì)細(xì)地提到了眼前去看，細(xì)長的鴿腳上果然綁了一個小小的竹筒。

　　“真是令鴿！哎呀呀，老頭子老眼昏花，真是對你不住、對你不??！難怪不得你一個勁往我這邊撲騰?！崩险杀緛硎窃谧坊冢蛇罅藘上伦?，話風(fēng)一轉(zhuǎn)，“但鴿兄既已去矣，也不能辜負(fù)，老婆子你說是清蒸還是紅燒比較好？”

　　“依老婆子說，你先把令信拿出來比較好?！卑⑵艧o奈搖頭，眼角含笑。

　　“原來是走了南面的路，可憐一把老骨頭還要往山里鉆咯?！崩险烧归_信，“山中濕寒，白虎歷節(jié)痛起來可不得了，要不老婆子你還是別去了?！?p>　　“令信已到，由得了我們？你擔(dān)心我老婆子，那我老婆子還擔(dān)心你這一把老骨頭會不會在山里折騰散架了呢，我們一起，早去早回。”

　　——

　　一大早，林舒就收拾出了茱萸的包袱：“不要回頭，只有你安全逃走，我和蘭珽才能活著。”

　　茱萸知道自己武功平平，留下來就是拖后腿，如果被抓，大家還會因為她而投鼠忌器。

　　她以前以為自己只是要留在舒娘身邊。不管怎樣都好，都要留在她的身邊，再也不要被丟下。

　　可這一路走來，不止林舒在慢慢改變，茱萸也在改變。

　　她現(xiàn)在想做對舒娘有用的人，如果留下有用，那就留下，如果離開才能幫到舒娘，那拼死也要逃出去。

　　林舒把包袱交給她，最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對她耳語了幾句。

　　如遇不測，希望這樣能夠保住你的性命。

　　林舒心中不忍，她還是把無辜的茱萸牽扯了進(jìn)來。

　　待茱萸離開后，林舒二人把馬匹也放跑了。兩人輕裝前行，往西南方向而去，準(zhǔn)備躲進(jìn)深山腹地。

　　之前他們?yōu)榱税踩皇窃谏搅诌吘壭⌒男凶?，現(xiàn)在卻是越危險莫測的地方才好攪混視線，讓他們能夠殺出一條血路。

　　一路上，二人皆是沉默無言。

　　蘭珽好不容易找了個把水囊遞給林舒的空隙，開口道：“對不起。”

　　林舒毫不意外蘭珽會這么說，這一路他一直看著自己，已經(jīng)欲言又止好幾次了。

　　她接過水囊：“要說對不起也該是我，我本來應(yīng)該舍命護(hù)送你去到青州，現(xiàn)在卻要你同我一起涉險?！?p>　　蘭珽聞言更加羞愧：“信封一事，珽粉身碎骨也是應(yīng)該，得林姑娘出手相助，已經(jīng)是感激不盡?，E之前答應(yīng)過不會讓茱萸姑娘牽扯此事，現(xiàn)在卻……”

　　“此事是我提出的，你沒有違背之前與我的約定?！绷质婧攘藥卓谇逅[了瞇眼睛稍作休息，“形勢所迫，我們都沒有選擇，這是唯一的辦法。信封絕不能落到修羅道的手里。”

　　林舒把水囊丟還給蘭珽，“我們這也算是第二次同生共死了，喚我林舒吧?！?p>　　蘭珽微微一愣：“……林、舒？”

　　“嗯。”林舒干脆利落地應(yīng)道，“蘭珽，你知道嗎，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人喚過我的名字了。之后，也要讓茱萸喚我的名字?！?p>　　“所以這次，我們也一定要活著走出去?！绷质嫦袷窍肫鹆耸裁?，突然嚴(yán)肅起來，“接下來的路，一定會見血出人命，蘭珽，你真的可以殺人嗎？”

　　蘭珽默默握緊了手中的墨月，卻是無法給出答案。

　　猝不及防的，林舒握住了他的手，同他一起拿起墨月：“沒有人會愿意殺人。但再骯臟腌臜之事，總要有人去做，正如墨月，是一彎常人看不到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