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長安大街。
朱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倩影。
她眉黛青顰,低著頭,聘聘裊裊,沿著長安大街走,是來城門送行的。
“兄長先回宮吧,我要在宮外轉(zhuǎn)轉(zhuǎn)?!?p> 劉蕓往前走,碰見了朱榑,她突然鼓著嘴巴,“阿爹說,他根本就沒吩咐過,讓你好好照顧我,哼,大騙子!”
劉九攔住她的去路,嘿嘿笑道:“劉姑娘,咱們少爺有話跟你說呢?!?p> 先生估計知道了我騙她,可先生是如何給她送信的。
朱榑笑了起來:“劉姑娘,你出來干什么!”
劉蕓被攔住,俏臉浮羞,只得暗求朱榑放她離去,“我…我大哥去江寧縣的社學做教導(dǎo),我來送他。”
朱元璋一定明朝上執(zhí)行力最強的皇帝。
他的政令下去,一定要看到結(jié)果,朝廷已經(jīng)推行縣學和社學,最近的就是天子腳下南京的各州縣。
“劉璉去江寧縣當教導(dǎo),是為了方便照看先生?”
劉蕓說完扭頭就走,朱榑也不去追,而是說道:“本王剛從江寧縣回來。”
劉蕓轉(zhuǎn)頭,急切地看向朱榑,“我阿爹怎么樣了?”
朱榑伸出手,旁邊的劉九遞過來一個包裹,交給劉蕓,“這個是本王送給你的。”
“我…我不要。”
“想不想知道先生的消息?”
“想…”
“那你把這身衣裳穿上,讓本王看看,本王就告訴你。”
“你!”
劉蕓鼻子一酸,看著朱榑,眼里的淚霧逐漸涌現(xiàn),阿爹說的沒錯,齊王果然是壞蛋!
朱榑覺得,劉蕓哪里都好,繼承了他父親一樣的性子,不過,這性子在一個姑娘身上,反倒是有了獨特之處。
就這樣,在長安大街上,劉蕓在前面,朱榑在后面。
回到劉家,劉蕓換上一身淡青色的絲綢輕裳,容貌渾然上升幾個檔次,花姿玉貌。
朱榑看了許久。
“你…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你爹很好啊?!?p> 劉蕓愣住了,看著朱榑大笑離去的背影,氣得跺腳,拽緊了小拳頭。
……
奉天殿中。
朱元璋聽完毛驤的稟報,一副若有所思之態(tài),在他看來朱榑的行為,只是年少輕狂的兒子跑到地方官員頭上,胡亂指點江山。
朝廷苦鐵具冶煉已久,朱元璋此時的心情很矛盾,雖不相信,又期盼有祥瑞發(fā)生。
“兒臣聽說,北方兵備告急?”
朱標看向朱元璋。
元朝皇室被朱元璋趕進草原,他們游手好閑慣了,靠劫掠邊陲來維持生計,八九月朝廷收夏稅,他們一定會劫掠,不然無法過冬。
當下,鎮(zhèn)守北方的是中書省右丞,朝廷最勇猛的將領(lǐng),徐達!
朱元璋看了朱標一眼,遞給他一個確有其事的眼神,“你此次去江西進賢,帶回來多少兵備甲胄?”
“有二十六萬斤鐵?!?p> “何時運到京城?”
“每車只能運送一千三百多斤,耗費馬匹和力役眾多,沿途的茶水吃食負擔又甚重,不敢役使太多百姓,兒臣估計要半月。”
“傳咱的旨意,車價不得超過三兩五錢?!敝煸皬挠干夏闷鹨槐臼枳啵f給朱標:“你看看,徐達傳回來的?!?p> 朱元璋將元朝皇室趕出中原后,他們一直沒有停止對邊境的侵擾,試圖奪回江山,洪武五年時,徐達奉命北征,卻沒有徹底剿滅他們。
韃子不受儒家教育,他們不會像唐宋那樣,一旦國破家亡,臣子就會抱死盡忠,絕不茍活。
韃子不會!
他們會屈辱的活著,等到抓住那個合適的時機,殺光成年的敵人,占有他們的妻妾,奴役他們的兒子,享用他們的財產(chǎn),狠狠的復(fù)仇!
而在這個過程中,不論遭遇什么屈辱,他們都會咬著牙齒,堅忍地活著。
往北能逃進草原,再往北還能沿著疆域向西逃竄,這也讓朱元璋看清楚,想要在草原上肅清北元,十分艱難!
于是,他采取以防御為主的策略,修葺城池,嚴為戒備,讓百姓休養(yǎng)生息。
“父皇一直催促加緊調(diào)運生鐵,是想對北方用兵?”
朱標看完了徐達的奏本,嘆然說道。
“北方百姓苦不堪言,咱隱忍了許久,是時候痛擊他們了!把棡兒和棣兒召來,咱要見他們!”
不多時,兩個容貌朗俊的青年走進奉天殿,身長六尺余、穿著玄色便服。
“父皇!”
朱棣和朱棡一同躬身。
朱元璋板著臉,他對這兩個兒子的教育十分嚴格,十幾歲就到中都鳳陽專門為諸王開設(shè)的校場,進行軍事演練。
在這些兒子中,朱元璋一眼就看出來誰能打仗。
此時,朱元璋一臉認真,看著兩個兒子,“咱要對北元出兵,派你們二人去北方,你們一定要看清楚,徐達是怎么用兵的!”
徐達是天下最厲害的將領(lǐng),擅長指揮大規(guī)模團戰(zhàn),也擅長奔襲,他比常遇春更全能,縱然是名將輩出的洪武朝,他也無愧眾將之首!
“棣兒知道了!”
“棡兒知道了!”
朱棡和朱棣抱拳答應(yīng),臉色興奮。
這次去北方隨軍,和到中都鳳陽演習不同,路途遙遠,敵人也不是會顧忌藩王身份的檢校,頗為危險。
朱元璋只挑選了兩個人,最倚重的兩個人。
朱榑聽到消息時,一點也不意外,在進賢冶鐵場知道朝廷特意下旨冶煉四十萬斤鐵,他就知道北方邊陲,要碰一碰了。
開朝至今,大明和北元的邊境摩擦素來不斷。
只是規(guī)模太小,幾十人,或上百人,稱不上是戰(zhàn)役,百姓不知道,但朝廷卻有疏奏傳回。
朱榑心里有些失落。
徐達、馮勝、鄧愈、傅友德這些猛將的輔佐,這次出征,基本上沒有失敗的可能,只要出征就能領(lǐng)到軍功。
此時玄武門外,朱棡和朱棣披上戰(zhàn)甲,坐在戰(zhàn)馬上,臉色肅穆。
朱標帶領(lǐng)年幼的皇子們?yōu)樗麄兯托小?p> 小潭王朱桂走到朱棣的馬下,昂著小腦袋,“四哥,我聽說塞外有羊肉吃,你能帶我去嗎?”
朱棣哈哈大笑,有時候他會像朱元璋那樣嚴格要求弟弟,有時候又會像朱標那樣寬仁對待他們。
“你怕爹爹打屁股嗎?”
小朱梓聽了,屁顛屁顛跑到朱標身前,抱住他的腿,畏懼地看著兄長。
“真是個膽小的家伙!”
朱棣忍不住暗啐。
失落的不只是朱榑,還有朱樉,他是朱元璋的次子,然而朱元璋派了兩個弟弟,也沒有選他。
朱樉臉上自然掛不住,他站著,一言不發(fā)。
朱榑遞給朱棡一個包裹,有些羨慕地說道:“三哥,這是我在膳房偷拿的點心,你留著路上吃?!?p> 朱棡就一個愛好,吃。
他拿出一塊點心塞到嘴里,含糊道:“七弟在宮里,可要聽師傅們的教誨,三哥此去不知歸期,庇佑不了你了?!?p> “嗯?!?p> 朱榑點頭。
三哥有點像常遇春,遇誰都不服,一旦認定了,那就是死心塌地。
朱棣完全相反。
最后,朱標望著兩人的背影,最后叮囑:“謹記父皇的叮囑,不要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