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囡。。。。?!痹垒x面色蒼白的想要拉住阿May的手。被阿May一把甩開:
“別這樣叫,我惡心?!卑ay冷冷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
“阿.....May,我,你……”曾永輝一臉的欲說還休,眼睛卻迫切地望著阿May。
這一刻阿May像吃了一只蒼蠅般惡心。拿起包轉(zhuǎn)身便走,一個字都懶得說,因為她怕一張嘴會吐出來。
阿May開著車回家的路上。她常自詡這小半輩子尤其是步入社會以來,雖說不上什么歷盡千帆但也算見過些大小世面,早看透了這世上形形色色。千人千面,誰知道那張皮下面披著的是人是鬼。自覺歷練出來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一套本事,學名叫“情商高”。卻沒想到今天還是破了功。
心里即惡心又氣憤又莫名的委屈。
因為是鄰居,真的是從小一起長大,尤其她和曾永輝一直是弄堂里別人家的孩子。學習成績好,又乖巧。只是雖然兩家離得那么近,又在同一個班。或許是因為彼此母親的緣故,兩人交集并不多。
其實小孩子是很敏感的,阿May更是較一般同齡人早熟一些。她知道自己姆媽的心病,但自己一個小寧又說不出更多安慰貼心的話,就算說了劉明麗女士估計也不當一回事,聽不進去。當下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努力用功讀書,讓她在出門時揚眉吐氣。偏偏她對頭家小孩完全不輸給她,阿May能做的就更少了。
和曾永輝真正交集是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那天阿May穿了一件酒紅色連衣裙,小V領(lǐng)無袖,中間系著皮質(zhì)腰帶,裙擺過膝散開。是她生日,小姨媽特地給她從香港帶回來的生日禮物。
小姨媽是劉明麗女士的表妹,她倆的母親是親姐妹。幼時阿May常聽外婆講古,外婆和姨婆幼年失父,靠著母親給有錢人幫傭過活,所以兩姐妹感情頗深。這份感情延續(xù)到了她們下一代劉明麗女士和表姨媽身上。
那年代流傳著一句話:一等女人找老外,二等女人嫁港臺,三等女人才嫁本地。小姨媽受夠了摳摳搜搜,一根油條吃兩頓的日子,立誓要嫁給有錢人改頭換面。
小姨媽當年是專門接待外賓的某大飯店里面的服務(wù)員。她生的不錯,而上海女人仿佛與生具來的本領(lǐng)或者是說“拎得清”,知道什么時候該潑辣,什么時候該嬌憨,什么時候要發(fā)嗲。
就這么認識了來上海做服裝生意的香港人方承宗,一來二去,直把對方迷(折騰)的非卿不娶?;楹笕瓯z,生了兩個兒子,那方承宗更是對她千依百順。
不過話說人沒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小姨媽目下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女兒了,雖說香港隨便生,但她懷第二個的時候不大順當,生得時候更是遭了大罪,實在是生怕了。就把一腔愛女之心投射到了阿May身上。這幾年方老板的生意也是做得風生水起,小姨媽夫唱婦隨,香港上海兩地跟著跑。阿May小時候的衣物玩具有大半都是她買的。
話說那天阿May穿著新裙子,上課的時候老覺得后頭有視線盯著她,趁著老師在黑板上寫字的間隙,她飛快的轉(zhuǎn)頭向后,一下就逮到。四目相對,對方猝不及防抓了現(xiàn)行一時也面紅耳赤。
正是曾永輝。
阿May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又轉(zhuǎn)回去繼續(xù)聽課?;丶掖蜷_書包寫作業(yè)時她就在書里發(fā)現(xiàn)一張字條,字跡很清秀:“對不起,阿囡,我第一次看見這么漂亮的衣服,你穿著很好看?!?p> 囡囡是上海人對小姑娘比較親昵的叫法。一個弄堂里的鄰居,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弄堂里其他鄰居見了她也這么叫。
但曾永輝么,跟你很熟嗎?
阿May面無表情的把字條撕開揉碎丟進垃圾桶。
又過了幾天,這中間阿May注意到好幾次曾永輝在教室目光躲躲閃閃,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等她看過去,他又心虛的低下頭。
“鬼鬼祟祟小赤佬?!卑ay懶得揣測,幾次都裝作沒看見。
倒是劉明麗女士某天給她收拾衣物發(fā)現(xiàn)了什么:“咦,那條紅裙子怎么沒見你穿?”
“穿過的呀,這不是學校里最近都要穿校服嘛。”阿May裝作不經(jīng)意的道。
“那禮拜天我們?nèi)ツ阃馄偶?,你好穿了呀。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日子多好過,我小辰光哪有漂亮衣服穿,甭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不是軍綠就是靛藍再多么有個白襯衫。你現(xiàn)在么吃得飽吃得好,衣服隨便穿不完,家務(wù)不用你干,也就只剩個讀書了。你要是不好好念書……”
阿May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她媽的聲波真的有催眠作用,至少對她來說很管用,從小到大,一直管用到她大學畢業(yè)步入社會。
等傍晚阿May穿著那件裙子和父母一起從外婆家回來時,弄堂某個角落她又感覺到一道視線。她望過去,還是曾永輝。
阿May到家換下衣物,跟老媽說出來找小伙伴玩會兒,就在墻角堵住了曾永輝。
較之阿May,男孩子發(fā)育的比較晚,彼時兩人身高差不多,仔細看好像阿May還略高一點。
沒等阿May質(zhì)問,曾永輝就低下頭又抬起眼,窘迫的說:“對不起,阿囡……我真的……”
“我的裙子真的很好看嗎?”
“嗯!……嗯?”小少年曾永輝一時摸著不套路有點慒,但還是下意識的道:“真的很好看,你穿紅色好看?!庇值拖骂^,“我真的……沒別的意思。”
“那沒事了,只是你這樣很沒禮貌曉得伐?”
“曉得啦曉得啦?!痹垒x忙不迭地承認錯誤。
一時無言,曾永輝略顯緊張的沒話找話:“今天數(shù)學考試最后一題你怎么答的?”
阿May卻立馬一臉警惕:“你先說你怎么答的?!?p> ……
有了開始下面就容易很多,兩小孩倒慢慢熟絡(luò)了起來。當然是背著各自父母。
阿May是覺得沒必要說。曾永輝是他媽盯得緊,大部分時間要么在家復習做作業(yè),要么去少年宮上課,很少與弄堂里其他小朋友玩鬧。另外因為兩家女主人一直在別苗頭,曾永輝也下意識地沒提起。
就這樣過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