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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白丁之鈍刃

第十三回 扎根紅土

將白丁之鈍刃 明仲子 4499 2022-08-05 12:28:40

  結束了一段不被祝福的戀情,易梟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渾渾噩噩地在總裁辦混掉了外派前的最后一周。

  實習期的工資本就少得可憐,第一個月發(fā)的早已花完。易梟從工資卡里把這個月新發(fā)的工資悉數(shù)取出,抽出四百作為去洪州的盤纏,余下的全部塞進了紅包。

  十一長假的第二天,易梟如期赴約,去老板娘餐飲城參加了相民的婚禮。婚禮盛大而隆重,男女雙方的親戚、朋友、同事和領導悉數(shù)到場。華尚光衣著光鮮,登臺給這對新人致了證婚詞。

  婚宴上,大家舉起酒杯慶祝這對新人喜結連理,祝愿他們早生貴子,期待西程和躍虎兩家的聯(lián)姻能梅開二度。易梟強顏歡笑,極力融入這個喜慶的氛圍,心里卻滿是苦澀辛酸。

  十一假期終于熬到了頭,易梟收拾了行李,早早離家去了洪州。

  在豫章西程,易梟依然沒有什么具體的工作。老夏推拖說給他充足的時間適應豫章的環(huán)境,他成天在廠區(qū)里游蕩,儼然成了御用閑人?;氐较槭|閣,老賈他們又是夜夜開牌局,稀里嘩啦的麻將聲,攪得他心煩意亂。

  原以為老易回贛州開展業(yè)務,三缺一,他們就會消停。哪曉得,老賈是掰開了,揉碎了地勸導易梟上桌打牌。易梟也是塊硬骨頭,軟硬不吃。老賈便開始不斷地數(shù)落,說他不上道。無奈之下,老賈一個電話調來徒弟易英,終于又開了局。

  再后來,錢向博也去宜春出差了,四缺二,老賈終于沒招了。可易梟自覺處境更加尷尬了,在迷茫中輾轉反側一夜。

  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午飯后,易梟去了財務部閑逛。

  舒佳雯見他頂著兩個黑眼圈,便關心地問道:“小易,咋啦,沒睡好嗎?”

  “煩躁唄!”易梟抱怨道,“白天吧,想干事不讓干;晚上吧,不想干的事卻勸著你干!”

  小舒樂了,笑道:“一會兒我?guī)愠鋈ス涔浒?,反正你在公司也是閑著無聊!”

  “去哪?”易梟的臉上掠過一絲興奮,又轉而黯淡下來,“老夏不會同意的?!?p>  “前幾天去招行,沈科長提起你了。我告訴他你調來豫章了,他很高興,說等你空了,到他們行里坐坐。下午我要去轉錢,一起去吧?老夏那我給你去說!”小舒拍了拍胸口,給易梟打著包票。

  舒佳雯借口去取備用金,以款項安全為由,跟夏建廣借了易梟,便開著自己的小奧拓載著易梟去了招行。

  在柜臺的后面,有一間不太寬敞的辦公室,里面錯落地放了幾張辦公桌。在這里,易梟又見到了沈科長、蔡風娜和馬遠方。一通熱聊,大家又變得熟絡起來。

  沈科長調侃道:“小易,就說你是一個胸有大志的人,最終還是來豫章了吧?”

  易梟苦笑著答道:“可惜不順心的事十有八九,再有大志也是前后掣肘??!”

  沈聽其口氣便知遇了難處,便寬慰道:“哪有那么多順風順水的事呀,任何事都有利有弊,人這一輩子修煉的不就是趨利避害嘛!”

  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易梟道:“您說得是,經(jīng)您一點撥,我就豁然開朗了?!?p>  沈又面帶莞爾道:“我猜你遇到了些困難,但相信你的聰明才智都能應付?!?p>  馬遠方也湊過來道:“小易,你剛來洪州,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谋M管說話!”

  “好嘞,兄弟,那我可不跟你客氣!”易梟應承道。

  “有啥好客氣的?!瘪R遠方想了想,又道,“你一個人離鄉(xiāng)背井也沒啥朋友,回頭我再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認識,有事沒事大家聚一聚,就適應環(huán)境了?!?p>  一個紅綠燈前,坐在奧拓副駕駛的易梟心情舒暢,笑著對舒佳雯道:“舒姐,多虧你帶我出來散散心,不然再這樣下去我可要被憋壞了?!?p>  舒佳雯側過有些富態(tài)的白皙臉蛋,玩笑道:“我看明州派來的那幾個人,就你正常一點,所以帶你出來逛逛。正常人在集團混得好好的,誰愿意來豫章呢?”

  易梟樂壞了,答道:“我也和他們合不來,還是洪州人民好相處些!”

  舒佳雯又瞟了一眼易梟,笑著道:“好,下次我們私下搞聚餐了,喊上你!可惜你和老賈他們住一起,不太方便。”

  被舒佳雯的話戳了心,易梟不置可否,開口道:“我其實最近一直在考慮要從祥蕓閣搬出來住,不搬出來天天喊我打麻將,煩死了?!?p>  “搬出來好,省得被那些人帶壞,我支持你!”舒佳雯熱烈地響應著,轉而又道,“以前鄭潔在辦公室的時候,公司在豫章飯店那邊給她租過一套小戶型,其實本來可以給你住的。唉,不過估計里面還住著人,你是指望不上了?!?p>  易梟不以為然道:“豫章飯店太遠,上下班也不方便,我還是自掏腰包在高新區(qū)附近租個房子住吧?!辈唤謬@了口氣,道,“就是不知道老夏會不會同意?!?p>  “你管他哦,他不同意,你就找老板。再不行,你就‘老子不伺候了’,回明州去?!笔婕仰┖翢o顧忌地給易梟支著招。

  奧拓駛入了豫章西程廠區(qū),大門旁停了一輛裝滿電纜盤架的貨車,舒佳雯念叨著:“誰又收回來一車電纜盤呀!”瞟了眼貨車司機,又道,“哦!是易英啊?!?p>  “你咋知道是易英?”易梟好奇地問道。

  舒佳雯指著那個司機,道:“那是她老公袁邦健,在豫章西程做物流生意?!?p>  易梟恍然大悟,隨著舒佳雯走進辦公室大門,只聽一個女人用沙啞的嗓音撒嬌道:“夏總,我剛拖了一車電纜盤回來。貨車司機著急卸貨要走,小武在車間里發(fā)貨,忙不贏,您能不能安排個人去幫我清點一下電纜盤數(shù)量呀!謝謝你嘛!”

  易、舒?zhèn)z人繞過形象墻,果見易英倚在夏建廣的辦公室門做嗲。

  夏建廣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有些犯難地和易英說道:“哎呀,這人還真不好找啊?!鞭D頭看到正往里走的倆人,努努嘴對易英道,“你讓你這個弟弟去幫你點一下數(shù)量吧?!?p>  易英聽了,又轉過身對易梟道:“小易,你去電纜盤車間給阿根師傅幫個忙,給你易英姐姐清點一下回收的電纜盤數(shù)量,行不行?!?p>  易梟哪敢不從,看似幫忙實則是夏建廣的指令,只能轉頭往電纜盤車間去了。

  易英趕了幾步,在辦公室門口拉住易梟,面對愧疚地對:“小易,真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夏總會讓你去給我清點電纜盤?!?p>  “沒事,我反正也是閑著,正好找點事做!”易梟笑著回了話,揚長而去。

  袁邦健已經(jīng)把貨車橫在了電纜盤車間門口的道路上,給做電纜盤的阿根師傅遞了根煙,又跑到易梟面前抽出一支煙,遞了過來:“兄弟,你辛苦了,抽根煙!”

  易梟擋住袁遞煙過來的手道:“你是姐夫吧?我不抽煙的,給易英姐幫點小忙有什么好謝的,以后你叫我小易吧!”

  袁邦健恍然大悟道:“哦!小易啊,聽易英說起過你,怎么讓你來點電纜盤,這我可過意不去啊。感謝,感謝!”,說著袁邦健往駕駛室跑去,又回頭囑咐道,“小易,你往后退點,我翻斗把電纜盤架倒下來,別砸到你腳了?!?p>  易梟聽著話,得往后挪了十幾步,覺得差不多,便示意袁邦健可以卸貨了。

  貨車的低欄貨斗慢慢傾斜,上面的電纜盤架子開始一個個傾斜著滑落下來,層層疊疊,頓時間在易梟面前攤成一片。

  其中一片2米8的鐵架來勢極為兇猛,直奔易梟的小腿而來。易梟順勢連退數(shù)步,還是未能躲開。避無可避,危急關頭,易梟縱深一躍,逃過了鐵架的攻擊。閃避了外圈的掃蕩,原以為能在鐵架內(nèi)外圈間的空隙里安全著陸,可不曾想鐵架勢大力沉,內(nèi)圈倔強地刮著他的右腳背繼續(xù)往前,最后重重地撞了在他的腳踝上。袁邦健面露難色,上前詢問,易梟只道沒事,并堅持和阿根一起把數(shù)量清點完成。

  這一幕險情恰巧被剛從車間回來的張保中撞了個正著,便趨步上前,關切地詢問易梟的傷勢。易梟慢悠悠坐到路旁的草坪上,開始檢查腳的情況。右腳上嶄新的皮鞋已被刮花,脫掉襪子,發(fā)現(xiàn)右腳背被刮得通紅,腳踝處略微有些烏青,但關節(jié)活動不受影響,應該沒什么大礙。

  張保中有些憤憤不平,道:“夏建廣這個人度量太小。這事不都一直小武在做嗎?你沒經(jīng)驗,實在太危險了。要不是你身手快,今天就闖禍了!”

  “我這十幾年籃球還真不是白打的,不然今天這條腿就光榮了?!币讞n滿不在乎,大大咧咧地穿上了鞋襪,“倒也不能怪夏總,整個公司就我最閑,有啥辦法?唉,電纜制造,啥專業(yè)知識都沒有,只能到現(xiàn)場來積累經(jīng)驗了唄?!?p>  張保中不解,問道:“你做管理崗,又不像我們搞工藝的,要啥專業(yè)知識呢?”

  見張保中為人厚道,易梟拍了拍旁邊的草坪,示意他坐下嘮嗑:“張工,您坐!”待張保中坐下,易梟才袒露心聲道,“也不能這么講,制造企業(yè)的任何管理都不可能脫離生產(chǎn)制造的。前段時間我看過一期關于跨國汽車企業(yè)高管的訪談節(jié)目,那個CEO說:‘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管理者,就必須具備三個素質:首先得是行業(yè)專家,其次要是一個鐵腕人物,最后要有旅居多國的經(jīng)驗?!矣X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得多學習點電纜的專業(yè)知識,積累一些行業(yè)經(jīng)驗。”

  張保中認同地點著頭,若有所思道:“按照你這個說法,季總西安交大畢業(yè),從外資企業(yè)跳槽過來,熟練掌握英語和德語,還在德國工作生活過,算是一個。”

  易梟對于季武森不甚了解,但聽張保中這樣評價,便來了興趣,附和道:“原來季總工這么優(yōu)秀啊,看來西程還是藏龍臥虎,人才輩出?。 ?p>  “整個西程,我最佩服兩個人。一個是季總,他是文武全才,大幾百頁的全德文設備說明書,一個人輕松啃完。居然還會開叉車,可惜前段時間電纜盤滾動,撞到叉車上,他的左手受傷骨折了。后來他始終覺得在豫章有生命危險,就申請調回了集團。不過照你的標準,他有點文弱,也不是一個有手段強悍的管理者?!?p>  經(jīng)他這么一說來龍去脈,易梟終于明白剛到集團時季武森手上打著的石膏是怎么回事了,覺得甚是有趣,又追問道:“那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是華副總,做事雷厲風行,是我喜歡的領導風格?!睆埍V醒壑型钢蛲?,娓娓道來,“有一次,他撿來一個舊花瓶,自己一道道工序,打磨、拋光、打蠟、封釉。我就覺得一個企業(yè)家,自己動手,又專注又耐心,真不簡單?!?p>  雖然張保中的描述和易梟的印象有些差異,但從最近幾次的接觸來講,他也認同華良義是一個非常干練的領導,對其非常地敬重。

  易梟話鋒一轉,問道:“那你呢?張工,你可也是技術專家呀?”

  張保中苦笑著道:“我就一個工藝工程師!在洪城電纜廠的時候,同事們都說狼來了,我就想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投靠。來了豫章西程才知道,明州老板和我以前在深圳打工時的老板不一樣,時時刻刻都對我們豫章人不太放心?!?p>  易梟揶揄道:“有啥不放心的,投胎能選嗎?老華要是出生在洪州,不也是豫章人嘛。只能說明我們那經(jīng)濟是發(fā)展了開放了,但一部分人的思想還沒解放?!?p>  張保中擺了擺手,自嘲道:“我倒無所謂,反正在洪成廠是做工藝設計,到了豫章西程還是一樣搞工藝。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管理那塊料!”

  張保中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拍了拍易梟的肩頭道:“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夏建廣要查我戶口了。賈湛芬說得對,你和他們不一樣!以后啊,電纜生產(chǎn)和工藝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易梟如獲至寶,便滿心歡喜地答應下來,隨著張保中往辦公室走。

  回到辦公室,張保中扯開了高亢的嗓門:“哎呀,剛剛真的太危險了,小易沒經(jīng)驗,站得不夠遠。袁邦健一車的電纜盤架子往下倒,一個鐵架子沖著小易就滾過來了,要不是他身手敏捷,縱身一跳,躲開了,估計現(xiàn)在腿已經(jīng)被撞斷了。”

  由于分貝很高,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到了,大家紛紛圍上來關心和慰問易梟,就連朱習貴和舒佳雯也從財務部出來,湊了過來。

  最前面的易英滿臉愧色,詢問道:“小易,沒事吧?都怪我家那個神頭,多等個十分鐘,讓小武去收就好了。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交代??!”

  “沒事,英姐。你看我這不是還活奔亂跳的嘛,我就是沒有經(jīng)驗,不知道這玩意兒能滾那么遠,下回就有經(jīng)驗了?!币讞n撓了撓頭,滿不在乎地寬慰著易英。

  人群里里外外為了三圈,有人是單純地觀望,有人是真摯地關切,也有人當作笑料來調侃,但即便這樣,放眼人群,也愣是沒找到一個明州來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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