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午,12點45分,暴雨。
“來!一,二,三!”強嫂被萌萌和司機合力轉移上救護車。
萌萌在整理著車上的器材:“強嫂,你還好嗎?”
強嫂躺在擔架床上,忍痛道:“嗯,就......肚子痛?!?p> “等等我!”詠林嫂從后門跳上了救護車。
“喲?產科醫(yī)生主動請纓?你不是休假嗎?”救護車司機對詠林嫂說道。
“這病人是我弟妹!我能不來嗎?對吧萌萌?!?p> “是的,她們倆也是我嫂子?!?p> 司機笑了笑:“哎喲,我這是把一家人給接上嘍。”
......
搶險隊長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藍主任!下游的通行口閘門關不上!因為這場暴雨的影響,那里的地面明顯有些變化,門框也跟著變形了,怎么辦?”
“走!我們過去看看!”藍主任叫上少杰一起上了車。
這一段長堤共有三個通行口,下游段的通行口在日常生活中車流量是最大的,因為從城區(qū)到郊區(qū)必須要過河,而用來連接兩邊交通的唯一橋梁就建設在這一個通行口往前走大概300米的河道上。藍主任原以為,把上面兩個閘門先行關上,留著下游這個通行口以作應急,待河水確實上漲時才關上,而如今計劃卻被完全打亂了。
在車上,藍主任給在辦公室值守的小蕾打去電話:“喂?小蕾,早上讓你發(fā)送‘通行口關閉’的通知都發(fā)出去了嗎?”
“都發(fā)出去了?!?p> “好的,你現在再與通信部門聯(lián)系,發(fā)送緊急通知,就說通行口已經封閉,任何車輛和人員不得通行。”
“收到!”
掛了電話后,藍主任又給小宇打去電話:“小宇,你聯(lián)系各村居加派人手,嚴控長堤通行口?!?p> “是!”
到了下游的通行口,藍主任又吩咐搶險隊長:“馬上組織人員堆沙包,把通行口完全封堵!”
“收到。但是......我們這里只有六個人,人手不夠呀!”
“你們先去附近的物料池裝沙包,我再想辦法。”
“是!兄弟們,拿上工具跟我走!”搶險隊長叫上幾名隊員,往物料池方向跑去。
少杰見狀,也加入了裝沙包的隊伍。
藍主任拿出手機,把現場情況匯報了給領導,并請求增派人手過來幫忙。
附近村民看見如此陣仗,五六個壯漢從家里拿著鐵鏟和鋤頭跑了過來,他們直接跑到物料池與搶險隊一起裝填沙包。
藍主任看見有村民加入,頓時大受鼓舞?!靶量啻蠹依玻〈蠹乙⒁獍踩 ?p> “這舉手之勞,也是為了大家的生命財產安全嘛。你們也不是鐵做的,這幾天辛苦你們啦!”一名最后趕來的村民對藍主任說道。
藍主任笑了笑,然后擼起袖子,也加入到裝填沙包的行列。
眾人拿著鏟子或蛇皮袋,在暴雨中揮灑著汗水,也許是雨水,但都不重要了。在這一刻,藍主任沒有了剛才的緊張和凝重,更多的是欣慰和感動。緊繃了十多個小時的神經,稍微才放松了些。這幾天來,他把所有的困難都往自己的身上堆積,從而忘記了,自己也只是個平凡之軀。
前方的事物開始變得模糊,他呼了口氣,地面狠狠地往頭上砸了過來,很痛,然后沒有了感受。
“藍主任!藍主任?。 笔钦l的聲音,已經聽不清。
“快!幫忙叫救護車!”少杰抱著倒在地上的藍主任。
地上石頭尖尖,鮮血綿綿。
大家放下了手中的活,都圍了過來。
......
小宇他們正開著車往長堤方向使去。
他們從遠處就能看見這邊圍著一群人,大家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小宇把車停好以后,詠林、波哥、阿強和長輝都從車上跳了下來,匆匆往人群中跑去。
詠林首先開口:“怎么啦?!”
人群款款讓出一條道,他們幾個從中間走了過去,看見少杰箕踞而坐,一邊手打著傘,一邊手扶著藍主任的頭,讓其枕在大腿之上。
“藍主任怎么啦?!”波哥沖上前,蹲下,細細打量了一番昏迷中的藍主任。
“他剛才還好好地,突然就暈倒了。跌倒時,頭還撞到了地上的石塊,血一直在流。我們叫了救護車,應該馬上就到了。”少杰用手緊緊壓著藍主任頭頂上的傷口。
“別等救護車了,我們直接開車送他去醫(yī)院吧!”詠林拉著藍主任的手,示意其他人幫忙一起扶他上車。
“好,走!”長輝過來托著藍主任另一只手。
“長輝?”藍主任突然睜開眼睛,然后站起身,同時又甩開了扶著他的手。
大家被他嚇了一跳。
“主任,您......您沒事吧?”少杰想要站起來,但雙腿已經麻了。“哎喲,我的腳!”
“能有什么事?不就摔了一跤嘛?!彼{主任用手摸了摸傷口,接著又說:“長輝,你怎么來啦?”
“呃,我現在是以水管員的身份和大家一起過來搶險的,您真的沒事?”長輝又伸手過去扶著藍主任。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藍主任用手拍了拍長輝的手臂?!拔抑皇翘脹]睡好覺而已,剛才睡了一會兒,現在好多嘍?!?p> “您剛才那是暈了吧?”少杰還蹲在地上,仍不能站起來。
“嘖!就你話最多。小宇,去車的醫(yī)療包里拿個繃帶給我包一下就好?!彼{主任指了指部門的公車。
“好,好的!”
波哥湊到藍主任耳邊:“不能撐就別死撐,共事這么多年,我還不了解您嗎?”
“大家都別愣著,快去幫忙堆沙包,河水要漲起來啦!”藍主任用手輕輕推了一下波哥,示意他別再啰嗦。
小宇給藍主任包扎完傷口,血估計已經止住了。
在大家的齊心協(xié)力之下,用沙包把通行口封堵得嚴嚴實實。如今河道的水就算漫過來,也絕對進不了城。
......
搶險隊接到有新的險情,他們馬上又往另一個點趕去了。過來幫忙的村民們,也在眾人的感激聲中也漸漸離場。
長堤內外每一個通行口旁邊都設置有人行樓梯,藍主任他們從堤內的樓梯走上了堤頂。七個穿著黑色雨衣的背影,齊刷刷地一排站在堤頂遠眺河水上漲的情況。長堤外的路上,有被風吹倒的大樹和電線桿,更有幾處路面塌陷了。
——我自知是凡軀,可我仍需堅持。
2
下午3點,天黑壓壓的,轟隆隆地打著雷,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們黑色的雨衣上,此時他們的手機都因為電量不足而關機了。
“我們的任務仍未完成,咱們沿著堤頂再巡查幾次?!彼{主任頭上扎著繃帶,他不時地用手摸一下傷口處?!艾F在我們和外界中斷了聯(lián)系,如遇到突發(fā)狀況,我們只能靠自己了!收到沒有!”
“收到!”眾人答道。
“對了,阿強你過來這邊干嘛?剛才聽詠林說,你老婆要生了?”藍主任向站在一旁有些神不守舍的阿強說道。
“至今我都沒聯(lián)系上她,以我和詠林的分析,她和詠林嫂很有可能還在對岸?!卑娍粗矍澳亲煲缓铀^去的橋,語氣里沒有半點昔日的朝氣。
......
載著強嫂她們的救護車連續(xù)改了好幾次路線,因為原本的路出現了泥石流,部份路段還有塌陷的情況。他們兜兜轉轉,終于要來到通往城區(qū)的那座橋。
阿強突然像是看見了什么,一個翻身,躍過堤頂的防浪墻,往堤外的樓梯跑去。
“那邊不要去了,很危險!”長輝還沒來得及反應,阿強已經跑到長堤外了。
“不!那邊有人!”阿強指了指橋的方向。
雨勢越來越大,此刻河道的水已經漫過橋面,大概有十幾二十公分的水深。同時,河水也慢慢漲到長堤底部。
“你們快過來看!對岸有一輛救護車!!”長輝朝眾人喊道。
救護車在橋邊停了下來,河水已經沒過車輪子的二分之一了。司機雙手抓著方向盤,精神高度緊張。躺在擔架床上的強嫂已經疼得臉色蒼白,甚至哭了起來,詠林嫂一直在旁邊安慰著她。
“少杰?!是少杰他們!”萌萌透過車窗看見對岸的少杰等人。
詠林嫂也從車窗看了出去,她看見詠林在遠處揮動著雙手。
“不要過來?。⊥笸耍。 痹伭忠贿吔?,一邊打著手勢。
救護車司機走下車,水已經快到他的膝蓋。他走到橋邊,四周觀察了一遍。
“后面有泥石流!!車上有孕婦!破羊水啦?。 彼緳C一邊喊,一邊做著手勢?!拔覀円^河!??!”
其實,他們再怎么大喊,對岸的人根本聽不見。
司機又跑到救護車后方,跟萌萌她們說:“你們坐穩(wěn)嘍!我們要過河!可以嗎?”
萌萌和詠林嫂對視了一下,都點了點頭。然后她們三個女人相互牽著手,也許這樣才能得到一絲絲的安全感吧。
“強嫂,忍一下,強哥他們就在對岸?!泵让裙膭钪鴱娚?。
強嫂皺著眉、咬著唇,用力地點了點頭。
“大家坐穩(wěn)嘍!”司機深呼吸了幾下,雙手緊握著方向盤,開始淌水過橋。
河水又上漲了一些,救護車在橋上緩緩地通行著,水已經快要漫過車輪了。
“他們要過來啦!”藍主任指揮著大家?!皠e愣著!去拿救生圈和救生繩過來!快!小宇,你去找消防隊!快快快!”
“是!”眾人迅速行動了起來。
救護車走到橋的中間,被流動的河水沖刷著,幾度打滑,差點就扎進河里。司機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又緊握著方向盤,繼續(xù)緩緩地向前走著。
留在原地的藍主任、波哥和阿強,他們看著救護車這一番操作,大家都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慢慢地,慢慢地,救護車的車頭終于駛過橋邊,他們終于順利過橋。
“耶!他們過橋啦!”少杰拿著救生圈,在回來的路上蹦跳了起來。
“別高興太早?!辈ǜ缰噶酥盖胺健!斑^橋后,開始下坡,那么意味著什么?你看這個水位都到我們長堤底了。而最低洼的位置就在前面,車輛根本過不去!”
......
雨漸漸變小,救護車過橋后繼續(xù)緩慢地向前行駛。200米,180米,150米......越來越近長堤了。但此時,水已經沒過車輪并在門縫里滲進了車內。只要越往前,水就越深。
詠林嫂和萌萌打開車窗,眼前只有水汪汪一片,此刻如同坐在一艘快要沉沒的船上。
她們含著淚,從窗口往外探出頭并伸手向詠林等人揮了揮,接著又關上了車窗。這像是重遇的招手,也像是離開前的道別。
“是嫂子?”長輝側了側頭,向詠林確認著。
“是!是她們!”詠林心頭一緊?!鞍?!是她們!”
“萌萌也在!”少杰放下了手中的救生圈。
阿強拿了幾件救生衣丟給了大家:“我已經準備好了,就算我的老婆不在里面?!?p> 波哥、詠林、少杰和長輝他們相互看了大家一眼,然后把雨衣脫下,并開始穿上救生衣。
“你們想要干嘛?!”藍主任用手又捂了下頭上的傷口。
“救人?!辈ǜ缫贿呎碇自谏砩系木壬?,一邊回答著藍主任。
“不行!”藍主任想要伸手去扯他們的救生衣?!澳銈円惨_保自己的安全呀!救人你們不熟悉!我們等消防員過來!不能冒險!”
“主任!雖然我不是黨員!也不是編制內的!但我們聘員也是政府工作人員!我申請去救人!”詠林第一次沒有按藍主任的意思去執(zhí)行工作。
“我要對你們負責??!”藍主任激動得要跳起來,他又跑向前對著救護車大喊:“別再向前啦!那里水深!停在那里別動!消防隊很快就過來!”
不久后,河水迅速漲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水位已來到長堤底部往上五六十公分了,同時也浸過救護車一半的車身,車子打側浮了起來。車內的人員驚慌失措,大聲呼救,水也同時在四處涌進車內。
“水位漲起來啦!快撤!撤!!”波哥向站在長堤外的眾人喊道。
“快走!?。?!”長輝過去拉著阿強和少杰往樓梯方向撤。
眼看著河水把救護車慢慢淹沒,長堤上的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車里有自己愛的人,有為了救援而涉險的人,有想要成為一名母親的人。還有一個新的生命正在努力著、掙扎著,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充滿著希望而來。
藍主任不說話了,他知道,此刻消防隊是趕不及過來了。他拿起地上的救生衣.....
“誒!您就算了吧!”詠林搶過藍主任手上的救生衣,然后往長堤外跑了過去?!拔疫€記得,我的夢仍在心中!”(詠林,30歲。)
大家也跟在詠林身后,他們跨過防浪墻,翻進樓梯,再全速往長堤外奔跑,最后奮力一躍。
“我的夢在心中!”(波哥,33歲。)
“夢在心中!”(少杰,26歲。)
“我的夢也是在心中!”(阿強,29歲。)
“我的夢也還在?。?!”(長輝,36歲。)
水流雖然不急,但水位迅速上漲。他們沒有一絲猶豫,一個個撲通撲通地跳進水里,像是五道光往著救護車的方向并進而馳。這時,上游也傳來了馬達發(fā)動機的聲音,一艘沖鋒舟往這邊快速駛來。是小宇,他如同駕馭著第六道光疾馳而至。(小宇,27歲。)
下午5點36分,雨停,烏云退散,西邊斜陽漸漸舒展。長堤頂上,一聲嬰兒啼哭響徹天際。
——藍主任,那您的“夢”是什么呀?
——我的夢?一路以來,我們基層工作者所做的一切貢獻,就是我的夢呀!你們細心感受一下?(藍主任,52歲。)
三個月后......
“據氣象部門預測,今年第9號臺風將于后天登陸我們南部地區(qū),最大陣風可達8~12級,也將會帶來大暴雨。大家馬上對各自負責的項目和設施點進行巡查!”
“是!”眾人答道。
——夢仍在心中。
?。ㄍ杲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