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閑雙眸微微瞇起。
眼前的蔣安和在上元府街酒樓里那個一刀將他擊退的蒙面大漢,漸漸的重合了起來。
怪不得先前聽聲音感覺到有些熟悉。
哪怕是聲音變了一些,但聲調語氣習慣還是大致相同的。
再加上他這個魁梧的體型。
就算是想要忘掉都難。
盡管當晚蔣安一身黑色勁裝又是蒙著臉,而且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但那是針對尋常人。
許清閑開啟真實之眼,和白天沒什么區(qū)別。
在仔細對比了之后,他可以肯定當晚的黑衣蒙面壯漢就是眼前的蔣安。
體型絲毫不差。
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完全一模一樣。
許清閑心中涌起一股殺機。
但他沒動。
他想殺蔣安,但他不可能就這么殺過去。
以他如今七品初期的實力,加上左臂的力量,正面搏殺蔣安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里是瀾水堂,高手眾多,一旦正面搏殺,勢必引來幫手。
到時候人多勢眾,他未必能殺得了蔣安。
而且退一步講,就算是殺了蔣安,也未必能順利逃離。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其干掉。
絕對不能讓瀾水堂的幫眾知道。
蔣安臉色漠然,隨意的看了看窗外兩側,又看向假山方向,目光陡然冷峻,冷聲道:“出來吧,不要躲了?!?p> 許清閑不為所動。
心中冷笑:裝腔作勢!
連金蛇郎君都沒發(fā)現,他就不信了,這個蔣安能發(fā)現?
八成是在詐他。
蔣安繼續(xù)說道:“哼,看來是不見南河心不死,機會給你了,你不珍惜,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舵主手下無情!”
許清閑依舊不動。
蔣安停頓了片刻,見四周毫無動靜,臉上這才浮現一抹笑容。
隨即將窗戶關上。
但許清閑依舊沒動。
他知道,無論是從上次在上元府街的表現,還是在今晚的表現,蔣安這個家伙表面上看起來如同一個莽漢,但其實十分陰險。
果然,僅僅幾個呼吸,窗戶忽然再次打開。
蔣安雙耳聽了聽,又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這才將窗戶重新關起來。
許清閑感嘆,這蔣安真夠謹慎的。
在自己地盤上,而且四周還有巡邏隊,都如此謹慎。
難怪以他如此強橫的實力卻在當晚甘愿隱藏在酒樓里,在關鍵時刻給他致命一擊。
若非他力量大,身體突破成為銅皮鐵骨,換做一般人,當時就可能被他給干掉了。
而在王乘龍來了之后,他第一時間果斷放棄,立刻就逃。
如此謹慎而又兇狠的性格,難怪能成為舵主。
這特么長得一副莽漢樣子,恐怕很多人都被他給騙了。
不過,如此謹慎的性格,為何會冒險允許讓金蛇郎君在他這里如此放肆呢?
玩了女人,最后還將其吸干弄死了。
一旦處理不好,也是麻煩事。
無論怎么想似乎都不符合蔣安這種謹小慎微的性格。
許清閑悄然潛行,迅速再次來到窗下,沿著窗戶縫隙向里面看去。
幸運的是,窗戶的縫隙比之前稍許大了一些。
開啟真實之眼后,讓他能夠看到里面更多的地方。
此時,房間里有一個大浴桶,里面正冒著熱氣。
蔣安正側身坐在距離浴桶不遠處的一個桌子前,認真的看著手中的一張紙。
桌子上還擺著幾個紙包。
紙張半傾斜,距離不算遠。
真實之眼之下,許清閑清晰的看到了紙張上的字。
銅皮鐵骨修煉藥方:鐵錢草三兩、鐵皮豬精血七兩、月夜星花一株、七葉血羅根五錢,中級壯體散一份。
許清閑神情一震,差點從《龜息縮骨功》的沉眠憋氣狀態(tài)中解除。
竟然是銅皮鐵骨的修煉藥方!
要知道,有藥方輔助修煉,和沒有藥方輔助修煉,效果差距極大。
哪怕是他有黑印白色氣流輔助強化肉身,也有很大的差別。
沒想到這一趟竟然能有如此收獲!
不說獲悉青龍幫和蛇妖有合作,順便洞悉小桃紅的死亡原因。
單單是藥方這一樣,就收獲巨大。
此時,蔣安一邊看著紙上的字,一邊沉思。
藥方是金蛇郎君給他的。
為了這個藥方,他付出的代價可不小。
一根王級血參,外加一個侍女。
當然,其中有一部分錢是堂里出的。
在金蛇郎君身上下如此代價,也是為了硝石的事情,那是上頭大人物交代的任務。
但不管怎么說,他自己也是下了不少本錢。
托人花大代價購買了一根王級血參,外加一個侍女,以此換取了這個煉體藥方。
但他總感覺這個藥方有些不對勁。
按說,金蛇郎君不至于會害他。
害他對金蛇郎君來說并沒有什么好處。
但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特別是蛇類,生性陰險狠毒,兇殘沒有人性。
保不齊他在某個方面得罪了這個蛇妖,使得蛇妖懷恨在心,然后在他所需的東西上做手腳。
比如說今晚,他說話盡量委婉,但金蛇郎君未必領情。
甚至或許認為他在提醒它的同時是在駁它的面子。
生性謹慎的蔣安,看著紙上的字跡,目光沉思。
他覺得有些字之間的間距似乎有點大,雖然是手寫的,但他總覺得這個排版有些不太正常。
他的手指正準備摩挲上面的幾個字,但突然停在了空中,并未真正觸及到字跡。
然后,在許清閑的注視下,他將紙張平鋪在桌上,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
用匕首的刀刃小心的在那幾個字上來回的刮蹭。
許清閑好奇。
這家伙在刮蹭什么?
這紙張明顯只是普通的紙張,難道還能刮出藏寶圖來?
這又不是刮刮樂。
但下一刻,蔣安就給他上了一課。
在匕首的刮蹭下,一點點粉末被他刮出。
鐵錢草、鐵皮豬精血、月夜星花、七葉血羅根,中級壯體散一份,這幾個字沒有任何變化。
但是其中的幾個數量卻是變了。
原本是鐵錢草三兩、鐵皮豬精血七兩、月夜星花一株、七葉血羅根五錢,中級壯體散一份。
被他刮蹭了之后,變成了鐵錢草三兩八錢、鐵皮豬精血一兩三錢、月夜星花半株、七葉血羅根一兩六錢,中級壯體散一份。
許清閑看得眼皮亂跳。
好家伙!
這是誰啊?真特么陰險!
數量完全不對。
如果按照原先的使用,保不齊會出什么事。
蔣安臉色陰沉。
刮蹭了一遍之后,紙張上面的還露出一行小字來:
若你能看到這一行字,那么恭喜你,你獲得了本君的友誼,值得本君深交和合作,放心,你現在看到的這個藥方是真的。
深交?
一想到那金蛇郎君有兩個蛇鞭,他就一陣惡寒。
但同時心中大怒。
深交尼瑪戈壁!
幸虧老子小心,要不然吃了大虧了!
不說其他的,就說這個鐵皮豬精血。
從七兩到一兩三錢,這么大的差距!
若是按照原先的七兩放下去,老子不死恐怕也要脫層皮!
三兩的鐵錢草根本不足以將其中的野性中和。
這個陰險的混蛋!
不過。
這下應該不會錯了。
金蛇郎君是陰險不假,但他在傷勢好之前,絕對不會貿然得罪青龍幫。
因此他以大代價獲得的這個藥方應該是真的。
如果他沒注意,按照之前的那個藥方修煉。
死是不會死的,但肯定會受罪。
這也是金蛇郎君給他的一個警告。
就算是堂主質問起來,它也可以說這是一次考驗。
這就是金蛇郎君的陰險之處。
甘妮娘!
差點被你搞死!
蔣安長出一口氣,神色終于放松下來。
窗外的許清閑也深深地被這一幕震撼了。
陰險!
太特么陰險了!
從上面‘本君’這兩個字,以及內容,他確定了對方就是金蛇郎君。
高手!
但問題是,這么陰險的事情都能被蔣安發(fā)現。
這蔣安的細心程度簡直太可怕了。
兩個都是陰險的高手!
剛剛發(fā)生的這一幕讓他大開眼界。
此時,蔣安將桌上的紙包打開,找來小秤重新開始稱量。
將稱量好的藥材倒入浴桶中,又將紙包一一封好,極為仔細。
很難想象,一個五大三粗的粗獷男人竟然可以如此細致。
若不是親眼所見,絕對無法相信。
看到這里,許清閑更加堅定了要將這個家伙搞死的決心。
陰險,狡詐,謹慎,細致,修煉還很努力。
這樣的敵人不死,簡直就是如芒在背。
睡覺都睡不安穩(wěn)。
必需搞死他!
將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后,看著浴桶,蔣安臉上也是有著期待之色。
正準備脫掉衣服進入浴桶。
忽然,屋外傳來一聲細小的石子滾落聲音。
蔣安臉色一變。
摸出匕首,立刻來到窗戶前。
但他并未打開窗戶,而是謹慎的躲在窗戶的一邊,伸手輕輕從下面將窗戶推開。
背靠著窗邊的墻壁,全神貫注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聽了片刻,發(fā)現并沒有什么動靜。
覺得自己也可能是有些疑神疑鬼了。
這才轉身來到窗前。
剛到窗前,忽然聽到“鏘”一聲,眼前一抹閃亮。
心中一沉,一股巨大的心悸感覺油然而生。
剛要往回躲避,但脖子處陡然一涼。
頃刻間,渾身的力氣被抽離。
一個人影迅速翻入,順手將窗戶關閉。
剛剛那一刀的驟然爆殺,讓沉眠憋氣之法差不多到了極限。
待進入房間后,許清閑撤出了《龜息縮骨功》狀態(tài),恢復原樣。
看到來人變化后的模樣,蔣安眼珠子瞪大。
竟然是前幾日準備暗殺干掉,但最后關頭卻是被王乘龍攪局的縣衙捕快許清閑!
誰能想到,這個原本被他看不起的螻蟻,竟然成為了他的奪命屠夫!
他捂著脖子,想要喊叫,但剛張嘴,鮮血便從嘴里噴了出來。
許清閑左手提著滴血的刀,淡淡的看著他,道:“沒想到送你最后一程的會是我吧?”
“這一刀是我回贈你的。不用謝我?!?p> 說話間,他平靜而優(yōu)雅的將手中的刀在蔣安那壯實的身上蹭了蹭,將上面的血跡擦干。
“嗬嗬~”
蔣安瞪著眼睛,喉嚨里翻出幾個不明意味的音節(jié)。
滾燙而殷紅的鮮血從他的手指縫中噴濺而出。
他想伸手抓許清閑,但最終無力的垂落,整個人向后轟然倒去。
脖子上的鮮血如同一個小噴泉。
許清閑一個箭步,將其穩(wěn)住,避開噴濺的鮮血,然后緩緩放在地上。
避免了劇烈撞擊地面的巨響。
噴射的鮮血如同停電的噴泉緩緩回落,最終歸于平靜的緩緩流淌,印濕了背后的衣衫,侵染了地上的灰白青磚。
看著蔣安死不瞑目,眼睛瞪圓,想了想,又將其眼瞼合上。
畢竟屋里有個瞪著眼睛的死人,怪瘆人的。
將刀插入刀鞘中,走到桌前將桌上的藥包和藥方收起。
在屋里翻了翻,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個箱子。
上面的銅鎖被他用左手硬生生擰斷。
打開后眼睛一亮。
好家伙,一沓銀票!
數了數,竟然有四百五十兩!
除了這些,還有十幾兩碎銀子。
他毫不客氣的將銀票和銀子全部收起。
剛準備離去。
但看到浴桶里不曾被使用過的藥浴,頓時停下了腳步。
這可是修煉銅皮鐵骨的藥??!
想到自己的銅皮鐵骨,他忽然有種想要脫了衣服跳下去修煉一番的沖動。
不過,這里可不是什么善地。
再說了,他可不習慣用別人的浴桶。
可惜了!浪費了!
早知道在他稱重之前就干掉他了。
許清閑暗自搖頭,一臉的惋惜。
但其實之所以沒在稱重之前殺蔣安,是他希望蔣安為他確定這個藥方是真的。
生性謹慎的蔣安如果不能確定這個藥方是真的,他肯定不會藥浴。
所以,才會在蔣安將一切做完之后再開始動手。
而在剛剛觀看了蔣安謹慎的全過程,受到對方的影響,他甚至希望能再看看蔣安修煉的效果。
以此來證明這個藥方的真實效果。
但最終怕時間長了會夜長夢多,所以很干脆的下了手。
打開窗戶,許清閑翻身而出,又將窗戶輕輕關上。
隨即閃身離去。
大夜彌天。
月黑風高。
遠處不時有燈光閃爍,那是青龍幫眾在巡邏。
殺人者已經在黑夜中悄無聲息的迅速離開了瀾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