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死生契闊
此時,陸梵梵的元神,正式踏入生命倒計時。一切的痛苦,不以人為意志而轉(zhuǎn)移。
她呼吸開始變得短促起來。所有的偽裝,已經(jīng)壓抑不住,元神上的活力變化。
再粗枝大葉的男友,都會感覺到枕邊人,生命臨近結(jié)束時的那種憔悴。何況,陸梵梵還在張誕誕身體里。
張誕誕可是一個對女友的感受,相當(dāng)重視又細(xì)心的顧家好男友。梵梵所有的變化,都瞞不過他的感覺。
張誕誕現(xiàn)在無法靠注意力,轉(zhuǎn)移腦脹腦痛。他瞬間明白,此時梵梵一定也被痛苦包圍。
女友的元神,會心一笑過后,重新塑造出來的愉快氣氛,只不過是她強(qiáng)顏歡笑。
張誕誕知道,梵梵一如既往地愛著自己,如同自己一如既往地愛著他。
如果太陽是歸白晝所擁有,那么哪怕下雨,白晝也會把太陽,藏在自己所擁抱的云層里,怕它淋濕。
梵梵就是誕誕愛情的白晝。
陸梵梵當(dāng)下所做的一切,只不過不想讓男友擔(dān)心而已。張誕誕十分明白這點。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張誕誕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點潮濕——終究無法釋懷自己一屁股坐地,壓裂梵梵腦袋的過錯。
“梵梵,我知道,你現(xiàn)在元神很痛苦,可惜我什么都幫不上,我恨我自己?!睆堈Q誕躺在床上,眼角有一滴淚滑落。
“噓,那不是你的錯,乖。你記得你在大學(xué)時,曾經(jīng)告訴過我,你的家鄉(xiāng),有一片向日葵花海?看不見的小動物們,蟋蟀,甲蟲,青蛙,金龜子,甚至偶爾還有鳥,都躲在花兒腳邊,充滿活力?!?p> “我當(dāng)然記得。我說,我以后一定會帶你,回到我的故鄉(xiāng)。我們一起光著腳,牽著手,自由自在,在花海里隨風(fēng)奔跑。
用腳底去感受,濕潤蠕動的地表,那帶著泥土味的芳香,以及撲面而來的濃厚生命氣息?!?p> “你說這話的時候,我當(dāng)時都聽得沉醉了。從一個工科生口中,描繪出來色彩豐富的愛情圣地,本身就很難得。如此自然,如此浪漫,如此清新。
我當(dāng)時還在想,要怎么計算角度,奔跑時才不會踩到那些小動物?!?p> “你總是這么善良?!?p> “那一刻,我都覺得,我們突然互換專業(yè)。我變成會計算的理科生,你變成懂浪漫的文科生。”
“愛情可以讓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p> “你還說過,這些小動物們的生命,都很短暫。它們一旦感受到,自己生命無多的時候,總會努力爬回這片花海。它們不希望濕潤的地表,變成干涸。
它們想死在向日葵花海的腳下,軀體化成有機(jī)物。重新滋潤,回報這片土地,回報花兒朵朵,散發(fā)出來的粘稠芳香?!?p> 張誕誕的眼淚,不自覺地開始決堤。
男人的熱淚,一旦開始痛苦落下,不比女人的份量少。
“梵梵,你累了,不要再說了。好好休息一會,好嗎?乖乖聽我的?!?p> “不,不休息了,我覺得我的元神,快要死了,我想死在你故鄉(xiāng)的那片向日葵花海里?!?p> 強(qiáng)烈的痛苦,刺痛了張誕誕的全身。
以前渾渾噩噩呆在出租屋里,埋頭碼字,從來沒有思考過生命的意義。陸梵梵的存在,卻能簡明扼要,一下點出了他生命的全部意義。
“我絕不會讓你死的,我絕不同意任何神靈帶走你。”
“你斗不過死神的?!?p> “我可以賠命,拖住他的腳步?!?p> “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和情真意切,這就夠了。人生沒有白來?!?p> “我們的幸福才剛開始,不能這樣戛然而止。時間太短了?!?p> “不短了。質(zhì)量比時長更重要。”
“我不聽這些,我只要你好好的?!?p> “我過得很好了,因為一直有你相伴?!?p> “這么短暫,我不滿意?!?p> “誕誕,有你真愛過,夠了。無數(shù)朝生暮死的蚍蜉,還沒有來得及成群結(jié)隊,去撼動大樹,一天之中,就已經(jīng)過完了短暫的一生。我已經(jīng)比蚍蜉們,多活了幾千個日日夜夜,而且還找到了心愛的人,還有你的長情陪伴。人生沒有缺憾了?!?p> “你沒有缺憾了,但我不要你給我留下缺憾。你走了,就是我永遠(yuǎn)的缺憾?!?p> “乖,不哭。你以后可以把我的一切,寫到你新的小說里,補(bǔ)上這個缺憾。估計你的小說,也會大火。我知道你是寫男頻爽文的,為了我,披個馬甲到女頻,情真意切寫一回言情小說,好么?咱倆就都沒有遺憾了?!?p> “失去你,一切都沒有意義?!?p> 張誕誕開始大口大口往外吐血。不只是因為梵梵元神的劇烈痛苦,才帶給他這樣的反應(yīng)。
不是的。
這吐出來的心血中,有張誕誕自身的傷心痛苦帶出來的血。原來人到了極度傷心的時候,真的是會瀝血。
張誕誕過去一度以為,那是文人騷客們的矯情。原來,所謂的一夜白頭,帶血的眼淚,悲痛到吐血,一切都有生活中的真實模板。
“誕誕,你怎么了?”腦中拉高的聲波,出自一個更加難受的病體。
這一聲關(guān)切,梵梵幾乎用盡全力。
“比起你的痛,這點痛,什么都不是?!睆堈Q誕能感受到梵梵的痛。
“我不能再昏過去了,我怕那樣再也醒不來,我想死在你說的那種花海里。請允許我最后的倔強(qiáng)和浪漫?!辫箬笤裨趹{借驚人意志力,做最后的支撐。
“林黛玉死前葬花,那是她的愛。我希望我死后,花來葬我,這是我的愛。”
“好,我就是死,也要祈求花神,為你單獨開一個花期?!?p> “阿凸,阿凸,快點進(jìn)來。”張誕誕大聲疾呼。
原本阿凸已經(jīng)被張誕誕給支退了。他徑直往后花園做雜事去了。
貴族府上,傭人不宜悠哉悠哉閑著。哪怕是裝,都要裝著手頭有點事做。
一切都是這么的巧合。
在現(xiàn)實生活中,與張誕誕、陸梵梵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物,仿佛冥冥之中,在書中的世界,仍舊有一些際遇與交集。
此時,阿凸在后花園做事,心不在焉,總感覺像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他突然擔(dān)心拿耶的安危,就又踱步走向公子的寢室。
才到門口溜達(dá),恰巧就聽到張誕誕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叫。
阿凸覺得公子對自己有知遇之恩,這一聲大喊,他以為公子的頭痛病又犯了,立馬沖了進(jìn)去。
床前地上一大片鮮血,差點沒把阿凸給嚇?biāo)馈?p> “我馬上叫太醫(yī)?!卑⑼姑腿换厣?,準(zhǔn)備沖出房門,卻一下被張誕誕的拒絕給打斷。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千萬別去喊人。阿凸,你快到床頭這里,我有重大的事情,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