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清第一次與人走散是什么時候了,似乎是某天午后,某個路口,有人向左,而有人向右。于是默契地隔開一條馬路,沒有正式的告別,但從此也是山水不相逢,即便后來偶爾遇見,不過是擦肩回眸,各自繼續(xù)行走。
而大多數時候,人與人的走散是以一生為單位的,這次錯過了,就只能把見面約到來世。
人在小時候,最難忍受的一件事莫過于分別。稚童天真,看什么都當最后一眼,見到誰都當最后一面,生怕一個眨眼就把世界弄丟了。后來長大,“今天”不再容許過分荒唐的任性,于是我們常常要把希望寄給明天。如果明天不行,那就后天,改天,反正總要在虛無縹緲的未來里定下一天,似乎定下這一天,船就有了錨,土就冒了苗,一切未竟之事就有了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形狀,供你我遐想。
接下來,歲月會替我們欺騙我們自己,直到我們年老色衰、風華不在,直到我們明白那個明天永遠不會到來,直到我們自己把明天忘記,它才被允許在某個回憶的角落占據一份遺憾,或是當作茶余飯后的笑談。
我們總笑稚子天真,可稚子之天真,是因為稚子敢愛敢恨,活在當下,無謂明天,即便終究不能成事,亦要在南墻上撞上幾回,流點血,結點痂,長點疤,一切都在今天實實在在地帷幕落下。我們笑的不是稚子之心,笑的是活在虛假未來里的持續(xù)自我欺騙的我們自己。
別說明天,明天或許就走散,說今天,至少今天我們還并肩。人總是比想象得更容易走散,誰都不知道,誰是誰的最后一面,誰是誰的百看不厭,誰的未來又有誰陪在身邊。
而已經走散的人,無可奈何,大抵只能在回憶里紀念,或是假意約好,三生石前,忘川橋畔,奈何橋頭,你我再見。
可惜,總是缺少一次無所謂的道別,一句無所謂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