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們的未來

　　盧景煥走在外面，把趙美延跟湍急的車道隔開，兩人不緊不慢地沿著大橋散漫向前。

　　一如從前。

　　在YG社內(nèi)時，他們就一直被打趣是“金童玉女”，此刻并肩而行，當(dāng)然是回頭率十足。

　　如果不是周遭確實沒有攝像機和工作人員，真會被錯認(rèn)為是在拍攝偶像劇或者綜藝。

　　是舉手投足都好似畫報般的，一對壁人。

　　“oppa沒入伍多久，社長就把我選進出道組?！壁w美延侃侃而談，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公司明確告訴我們，計劃推出一個大型女團，我們所有姐妹都在其中?！?p>　　盧景煥一言不發(fā)，不時點頭。為了讓女孩不用太大聲說話，他略微彎腰，腦袋向下垂一些。

　　畢竟兩人身高差了有二十多公分，女孩的靴子又是平底，在他身邊嬌小得可憐。

　　“大家太高興了，oppa也知道，最后環(huán)節(jié)的公開競爭一向是YG的傳統(tǒng)，我們都以為進了出道組，至少還要最后篩選一輪的！

　　“結(jié)果公司企劃居然是直接成團，我和智秀當(dāng)時就抱著哭出來了……”

　　聽她即使是現(xiàn)在，也忍不住為當(dāng)時的事而雀躍，盧景煥抿抿嘴，忍不住替她難過。

　　但嘴上也只道：“是啊……”

　　“然后就是練習(xí)練習(xí)，沒日沒夜的練習(xí)，比平常強度還大的練習(xí)。

　　“我們被拉著拍了很多概念定妝照，錄了很多風(fēng)格的demo歌曲，老師們也更細致，對每個人的長短板做了規(guī)劃……”

　　趙美延的話里，她們幾近出道。

　　她說這些的時候，連情緒都是跟著上揚的。

　　但盧景煥笑不出來。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臉上盡力牽動出一個笑容，目光不時瞥向女孩微微顫抖的手。

　　他在等那句“可是”。

　　女孩也終于講到——

　　“可是……有成員開始陸續(xù)退出。

　　“有的是傷病自退，有的是壓力太大表現(xiàn)太不合格，被公司勸退。

　　“一個、兩個、三個……到最后十個人只剩下六個。”

　　趙美延的步子變慢，盧景煥看著她眉目低垂下來，眼睛里霎時間就少了許多光彩。

　　“直到有天，連漢娜也離開公司了。”

　　她臉上只剩下苦笑，“沒多久，社長也把我叫到辦公室，告訴我，我沒辦法跟著智秀她們出道了。

　　“oppa?！迸⒖聪虮R景煥?！罢f來可笑，但那一次，居然是我第一次見社長和顏悅色呢，哈哈哈……”

　　她在笑，盧景煥卻笑不出來，嘴上的牽強表情都沒了蹤影。

　　兩人不知不覺站定，女孩面朝盧景煥，目光卻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已經(jīng)行至江上，他們耳畔全是風(fēng)聲，江風(fēng)屢屢牽動女孩的發(fā)絲。

　　一頭秀發(fā)被風(fēng)吹亂了。

　　盧景煥低垂的手下意識動了動，還在猶豫，趙美延先一步抬手。

　　她邊整理頭發(fā)，邊轉(zhuǎn)身倚靠在麻浦大橋的護欄上。

　　盧景煥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上前與她并肩。

　　兩人就這么各自望著江面。

　　沒有波光粼粼，只有一片昏黑。

　　該說些什么呢？

　　盧景煥一直在問自己，他自覺有說些什么的必要。

　　不說些什么，不做點什么，他怕趙美延和自己一樣，在某一天，就突然地情緒涌上來，毫無征兆地決定去死。

　　但想到這，他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對方比自己堅強得多。

　　自己在營里那段時間，正是她即將出道的節(jié)骨眼，她都能抽出空來寬慰自己，對自己噓寒問暖，耐心開導(dǎo)。

　　這讓盧景煥又佩服又慚愧。

　　那時他狀態(tài)一直不好，并未積極回饋多少，不然也不會今天才知道女孩一度進入出道組，上次才知道女孩已經(jīng)離開YG。

　　他平日里看似忠實可靠，但關(guān)鍵時刻，真算不上靠譜，不然也不會頻頻陷入精神內(nèi)耗，自顧都不暇。

　　沉默，他下意識就選擇，沉默。

　　和以前一樣。

　　結(jié)果還是由諸事不順的趙美延開口。

　　她一動不動地望著江面，爽朗一笑，“唉，看來我果然不是當(dāng)idol的料呢！”

　　她看向一臉苦大仇深的盧景煥，“社長說我和智秀定位雷同，卻樣樣都不如她，即使出道也不會有人愿意支持我的。

　　“他告訴我，后續(xù)幾年都不會有女團的企劃，讓我不要白費青春耗在這上面，所以把我遣散?！?p>　　盧景煥眉頭緊皺。

　　“社長一向挑剔獨斷，但確實很少判斷失誤啊……所以我就在想，既然已經(jīng)退社了，那要不干脆就……”

　　知道她想說什么，盧景煥連忙開口：“不行?！?p>　　退社從來不是終點，大把的練習(xí)生換個公司從頭再來。

　　放棄才是。

　　趙美延啞然一笑，落魄的臉上有一種凄然的美。

　　“我都沒說完呢，oppa。”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可為什么不行?！壁w美延直直的盯著他，“我反駁不了社長，退社前的考核，我一直都是墊底。

　　“我真的，樣樣都不如智秀。

　　“既然實力不足，那為什么不放棄，給那些有實力的人讓路？”

　　“我……”盧景煥詞窮了。

　　他一向不善言辭。

　　他看出女孩目光中的希冀，看出她希望自己能說出一些話來，讓她能找到繼續(xù)的理由。

　　她處在猶豫的平衡點上，真誠地希望有人能推她一把。

　　即使是，主觀的，無理由的也好。

　　但盧景煥，說不出口。

　　他自己也曾被梁鉉錫那番說辭說服，他自己都未曾反駁過YG社長的觀點，又何來勇氣替別人據(jù)理力爭。

　　甚至他自己都隱隱覺得，社長的話，并沒有錯……

　　這種狀態(tài)下，他能說出什么寬慰的話？

　　他甚至都寬慰不了自己！

　　等一下。

　　盧景煥一怔。

　　想到這，他眉頭揚了揚，“可一無是處的我，并不是一事無成。”

　　“oppa在說話嗎……”

　　趙美延讓他回過神來。

　　盧景煥扯出一個笑容，“剛才只是自言自語。”

　　他轉(zhuǎn)過身來，面朝趙美延，整個人突然就沒那么頹唐。

　　“美延，咱們不能放棄?！?p>　　“我……”

　　“我也曾想過放棄，甚至說，我其實已經(jīng)放棄過一次。”

　　盧景煥湊上前來，有些激動地看著她。

　　“梁社長說我沒什么靈氣，說我沒什么成為明星的潛質(zhì)，說我根本不可能成為，他心目中的那一類藝術(shù)家。

　　“我也曾深信不疑，堅信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與演藝圈再有任何交集。”

　　因為激動，盧景煥下意識就把雙手搭在趙美延肩上，希望對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他忘卻了自己對肢體接觸的厭惡，也忽略了女孩倏然升起紅暈的臉頰。

　　正是因為少，所以一舉一動才讓人反應(yīng)劇烈。

　　趙美延此刻就是如此，甚至要努力集中精神才能把他的話聽進去。

　　而盧景煥渾然不覺，他只是道：“但我現(xiàn)在成為了一名演員，即使還很稚嫩，即使還很笨拙，但我在另一個領(lǐng)域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只屬于我自己的存在感?！?p>　　他略微躬身，湊得離女孩更近了。

　　“再精準(zhǔn)的預(yù)言也有出錯的時候，而社長他只是個普通人，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們身上所有的可能性。

　　“所以?！彼D了頓，目光直直地盯著趙美延，一字一句道。

　　“美延，我們的未來，應(yīng)該由我們自己說了算?！?p>　　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雞湯不知道有多少奏了效，誰也不能從趙美延嫣紅的臉上看出來。

　　甚至女孩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緩緩低垂著眼瞼，不敢看對方，輕聲回應(yīng)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