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連顆燈都沒安裝。
只有窗戶里透出的光亮,照著朦朦朧朧如同霧一般細雨。
馬景澄站在走廊里,望向外面漆黑的夜,有種難以言喻的孤寂。
錢一直都存在,要讓這些閑置的錢流通起來。
攀州是一個特別的地方。
它的特別甚至超過了甽州新區(qū)。
宋青州接任攀州州長之后,大刀闊斧,以雷霆手段,進行改革。
前些年,有人做過調(diào)研,在甽州和紅港,同一個村的農(nóng)民,甽州的年收入是130元,而在紅港同樣一個人年收入是13000。
相差一百倍。
這給了很多人刺激。
攀州的紅港人非常多。
原因在于,攀州給出的便利條件。
全國都有很多有錢人存在。
馬景澄還記得,剛到攀州的第二天,看見那電影海報上的演員。
那演員,在兩年后,身上就有七八百萬。
可是誰知道呢?
無人知道他身上有這么多錢。
他要花錢,只能去紅港。
而宋青州則知道,要讓攀州身上有錢的人將錢花在攀州,所以有了很多小的優(yōu)惠,比如和高進的談判。
而馬景澄也深知這樣的道理。
他記得。
在很多年前,有過這樣一次危機:市場上存在130億購買力,卻只有60億在流通。
那么還有幾十億到哪兒去了?
沒錯,被人藏起來了。
在攀州,沒人公開說自己是百萬富翁,但是有很多人是貨真價實的百萬富翁。
馬景澄請李寬參與剪彩,就是要告訴那些有錢人,讓他們不要擔心,放心購買,盡情的購買,他們的錢可以在攀州花出去。
通過高價值的東西,將市場上那些握在人們手里不流通的貨幣收回來,讓它重新流通。
這點,馬景澄在文件里寫得很清楚。
而且利弊也說得很清楚。
如果這些具有高購買能力的人,手中的貨幣在某個時候突然沖向危急民生安全的保障物資,那才是攀州真正的災(zāi)難。
只要有錢,他們總能買到黑市上的糧票和各種票。
所以,這層關(guān)系說清楚之后。
李寬等人想要不同意,他們都得斟酌斟酌。
當然,其他城市也存在同樣的問題。
漆黑的夜。
昏黃的燈光。
人們都已睡去。
唯有馬景澄還在辦公室寫寫畫畫,一直到凌晨才在沙發(fā)上瞇一會兒。
清晨。
早早的,長三十多米的西邊大樓前就聚集了無數(shù)人。
其中有一千來號是陶彩員工,他們臉上洋溢著熱情和自豪。
人越來越多。
不一會兒,一輛接一輛的轎車靠著西大街停了下來,引起了人們的圍觀。
大家都知道,能夠乘坐轎車的,都是重要人物。
首先下來的是李寬。
后面一輛是秦曉夫。
然后是蘭樹云和蘭嵐。
還有大大小小叫不出名的人。
這些人,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衫,頭發(fā)打理得整整齊齊,在蜷縮的人群中,顯得無比高級、耀眼。
騎單車的記者們,得到消息的老師和青年學生,待就業(yè)的青年們。
都蜂擁而來。
抬頭看著那透明的玻璃,還有那一看就讓人不能移開眼睛的海報,每個人都充滿了好奇。
相比較其武營專營店,這簡直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紅毯,從街道旁一直鋪到大門口。
整條街簡直圍得水泄不通。
李寬等人走上紅毯,到大門前要剪彩的地方停了下來。
而此時,馬景澄還沒從南邊樓的辦公室出來。
那魏和尚也不喊,只是站在門前,靜靜地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街道上的人開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站在門前的大人物們居然在等一個人?
這可是非常罕見的。
馬景澄來時,李寬都有點懵。
只見馬景澄,黑色西裝,白色襯衫,配著一條花領(lǐng)帶,頭發(fā)整整齊齊,這都沒問題。
問題出現(xiàn)在,他還戴著一個口罩,這就顯得不倫不類。
李寬沒有說什么,而是微笑。
記者們開始用他們那比自己命還重要的相機,對著眾人咔咔咔一頓亂照。
兩人握手,和眾人一起剪彩。
記者們開始發(fā)難式提問,關(guān)于官方的問題,統(tǒng)統(tǒng)由李寬來回答。
關(guān)于店鋪的問題,馬景澄來回答。
這時,人群中出現(xiàn)一個外國記者,用吉語開口:
“Why are pottery colors not open to foreigners?”
除了少數(shù)人,大多數(shù)人一臉懵逼,很多人連學都沒上過,更不要說外文了。
人群中有青年學子聽懂了。
記者蘭嵐也聽懂了。
這些天,臺上這個年輕的、戴著口罩的男子,對自己這個大美女,不冷不熱,或者說到了完全不在意的程度。
讓她心里還是有點氣的。
如今,這個外國人說外語了,你要怎么辦呢?
蘭嵐期望馬景澄能夠求助于她,畢竟這么多記者,只有自己離他最近,而且,不是誰都能夠說外語的。
蘭嵐看了一眼其他一臉懵的記者,再看向馬景澄。
但沒想到的是,馬景澄直接開口了:
“剛才這位記者朋友是在問,為什么本店不對外國人開放?”
蘭嵐一聽,暗自失落。
馬景澄看向眾人,成熟的聲音從口罩后傳出:
“在這里,我僅代表陶彩說明,我們和專營店是合作的關(guān)系,同時為了響應(yīng)國家政策號召,減少外匯壓力,所以在短時間內(nèi),很難向外國友人開放。”
說完之后,馬景澄又用吉語向那位吉國記者解釋了一遍,并且糾正了陶彩不是陶瓷顏色的意思。
馬景澄的一番發(fā)言。
讓很多人震驚。
其中包括李寬和蘭嵐。
李寬甚至都懷疑自己搜集的信息是否出現(xiàn)了偏差。
一個初中只讀過一年的人,居然會說外語,而且還很流暢?
花鎮(zhèn)初中也沒有外語課?。?p> 難道,聽著磁帶就能學會?
蘭嵐有震驚,但更多的是失落,那種擁有外語技能的優(yōu)越感,消失了。
沒想到這個人,外語居然說得比自己還好。
難怪老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難怪人對自己一點意思都沒有。
不過她也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人身上更加有光芒了。
至于那些和李寬等人一起前來的專營店店長們,聽完馬景澄的話,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更加堅定了馬景澄是紅港人的想法。
畢竟這年頭,見個外國人都是稀奇的事情,紅港來的和外國來的,待遇基本差不多。
紅港人有錢,這是大家的共識。
很多有錢人,都喜歡裝一把紅港人,不過也只是裝裝樣子,他們可沒有通行證可以自由出入武營專賣店。
之后,馬景澄邀請眾人進店觀看。
不看不要緊。
這一看,那專營店店長的臉,就呼啦啦地紅起來。
人最怕比較。
他們那店和這個比起來,那件事這就是天差地別嘛。
其實呢,馬景澄還是考慮了各種因素的。
比如,只安裝了少數(shù)的燈泡。
裝多了讓人逮著說自己浪費電力,這可有點受不了。
要不然,一定閃瞎這群人的鈦合金眼睛。
那吉國記者,進去之后直呼‘忘得佛’,也不管膠卷是不是珍貴,一頓狂拍。
其他記者也是一樣的。
“我們這里,從兒童,到學生,再到老人,都設(shè)計了各種服裝…”
馬景澄一邊走一邊介紹,“有保暖的,有風衣,有長褲,有襯衫…”
“我看,基本都是女人的衣服比較多嘛!”有人提出了問題。
“常言道,如花似玉,很多女生長得水靈漂亮,就如同海報上一樣,但是沒有合適的衣服,就顯得很臃腫,我這也是為了大家嘛…”
馬景澄笑了笑,看向屋子內(nèi)墻壁上巨大的海報。
眾人紛紛跟著看去,一下子就明白了馬景澄的話。
“那…聽說,你們這個店,賣得很貴啊?”
有人言語中帶有潛藏的刺。
“這位店長說的是事實,我們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純羊毛純材料的,而且每一件都是精心設(shè)計,設(shè)計它們的領(lǐng)頭人是原師大的趙老先生,參與設(shè)計的人還有學生和從姑州、棠溪、東海、羊州等各地請來的傳承人!”
馬景澄走到一件旗袍前面,指著旗袍上的花紋,“大家請看,這些花紋,不是通過縫紉機弄的,而是使用那些古老的技藝,一點點繡出來的…”
又往前走幾步,停在一件風衣前面:
“就算是這些,也都是給最時尚最美的人穿的,這些東西,不以保暖為目的,在做到使用真材實料的同時,我們還做到了美觀,質(zhì)量好!”
“做這樣一件衣服的成本,隨便可以讓街上的衣服鋪子做上百件了…”
“那你這不是在浪費資源嗎,一件就可以抵擋上百件,你知不知道,在攀州還有多少人衣服都沒有穿?”
有人的質(zhì)問聲大了起來,似乎店里的東西和店面的裝飾刺激到了他們的內(nèi)心。
李寬也看向馬景澄。
“您說得對,我是一個商人,但我也是在為攀州需要的人服務(wù),是不是,比如您,您是專營店的店長,您是為外國友人服務(wù),您應(yīng)該最清楚了不是?
我們算是特供嘛,畢竟是少數(shù),如果您來我的店鋪為您的女兒買衣服,我還是歡迎的,還會為您打折呢!”
馬景澄沒有選擇正面對抗,這種對抗是毫無意義的。
抗著抗著,馬上就會變成邪惡的資本家。
那店長是個人,他看了海報會激動,看了這么好的衣服,也會在心里想要給自己家人買一件。
作為一個專營店的店長,他的工資可不低,攢個一年,也能買一件。
馬景澄說能給他打折,他怎么還好意思當著這么多人讓馬景澄難堪?
說白了,別人找你麻煩,不過是他覺得自己被侵犯了,你只要給他好處,將他轉(zhuǎn)變成為自己陣營的人,事情就解決了。
逛著逛著。
大家四處分開,畢竟這么大的房子,做出來的衣服又很多,跟著逛,看得不痛快。
蘭樹云一直都沒有說話,他今天跟來就是想要看看,什么金子做的衣服,居然這么貴。
正在他要走向馬景澄時。
一個身穿大紅長裙的女人走了進來。
迅速吸引了眾人眼光。
女人詢問了幾個人之后,直接走向馬景澄。
在不遠處的蘭嵐都看呆了。
所有人也都停了腳步,看向女人。
馬景澄認得。
那是一條V領(lǐng)露鎖骨,有著一條大腰封的紅色長裙。
采用的是真絲,摸起來順滑,而且不會起皺,制作人是從姑州請來的一位手藝人。
非常適合具有高挑身材的人穿。
不過價值不菲。
馬景澄并不在意是不是賣得出去,即使賣不出去,留給張莘月,也是不錯的選擇。
反正做服裝是一時興起。
遲早都得離開這里的。
價錢賣高一點又怎樣。
當然了,價錢定得這么高,主要還是受到了諸多因素的影響。
其中有兩個很重要,一個是在大約二三十年前,通過販賣天價物品回收貨幣,給了他啟發(fā)。
另一個是這里有很多紅港人和隱藏的有錢人。
如果不成功,大不了關(guān)掉就是了,在馬景澄看來,沒有多大的損失。
眼前的女人,長長的頭發(fā),微卷地搭在肩上,手里拿著一個粉色小包,走路都帶風,一看都不像是本地人。
只有紅港或者外國人,走路步子才會跨那么大,而且還特有勁兒。
她自信地走到馬景澄身前,伸出手,用蹩腳的官方話說,“你好,我是你賣衣服的顧客啦,今天特意過來,祝賀你!”
馬景澄用那因為星爺電影而練習了無數(shù)遍的紅港話,正經(jīng)地說道:
“你好,你可以講紅港話,吉文我都得嘅!”
女人笑起來,捂嘴,“哦,系唔系?”
“系呀!”
“本來我系準備退掉嘅,但諗嚇之后,定系過嚟畀錢羅~”
女人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裙子,高興地說:
“你知唔知,我好中意呀!”
兩人交談了一番之后,那女人說要再看看。
馬景澄點頭:“小姐請便!”
……
等女人朝著其他地方走去,蘭嵐才圍上來,看著女人的背影,問道:“剛才你跟那個女的說什么了?”
“她說,她很喜歡那件衣服,本來是準備在宴會穿完之后退掉的,現(xiàn)在不打算退了!”
馬景澄看著那女人徑直走向了另一件抹胸的紅色長裙。
蘭嵐望著女人,在馬景澄旁邊小聲問:“她要干什么呀?”
在場的眾多人。
沒有人敢光明正大地走向那條紅裙子。
大家走過時,都加快腳步,生怕別人誤以為自己停留。
馬景澄壓根也沒有想要將那條抹胸魚尾長裙賣出去,就是單純地覺得好看,才放在那兒的。
女人眼里卻充滿了光,內(nèi)心充滿疑問,為什么畫冊上沒有這一件…
蘭樹云這才走到自己妹妹身邊:“阿嵐,看上了哪一件,哥給你買~”
蘭嵐瞟了一眼櫥窗里那一套,那天張莘月穿著拍照的衣服,又迅速收回目光,笑道:“沒…沒看上~”
蘭嵐又怎么會逃過蘭樹云的眼睛呢。
他徑直向著那個假人走過去,上下打量著。
這也太暴露了!
他轉(zhuǎn)身對跟過去的蘭嵐說道:“要不,我們光買那件大衣,不要褲子?”
“哎呀,哥,你干什么?”蘭嵐拉著自己哥哥的胳膊,“這么多人看著呢,你注意身份?!?p> 這時,也有人對這件衣服感興趣。
蘭樹云回頭:“怎么,秦副部長也對這件衣服感興趣?我記得你孩子還小吧?”
秦曉夫笑笑,“我侄女再過兩年就能穿了!”
蘭樹云往前走兩步,拉起上面的價格牌:“這是搶錢吧?”
秦曉夫聞言走過去,低頭一看,差點沒叫出聲:“兩千多?”
然后扭頭:“這啥做的,這么貴?”
“我怎么知道?”
蘭樹云倒吸一口涼氣。
就算是他現(xiàn)在,都真的是買不起。
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這時,在有一個臺子的那邊,李寬說話了:
“諸位,大家都是各個電臺報社,電視臺的核心力量,我剛看了,大家對著店里明碼標價的衣服價格一頓狂拍,也不節(jié)約膠卷,但是我要說,這是州里大力扶持的項目?!?p> 李寬看向了下面圍過去的人,“我希望,大家在下午或者今后,見報的時候,對陶彩服飾的價格予以省略,不要往上寫!”
李寬說完之后。
有人開始提問。
秦曉夫走了過去,開始解決一些疑問和難題。
秦曉夫今天過來,就是為了預(yù)防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昨天秦聿銘話講得很明白,要全力配合好李寬這邊和陶彩對接的工作。
很多地方出了事情,就是因為這樣的愣頭青,拿著一個記者證,寫了一篇文章,遞給了《紅新社》。
然后就引起了恐慌。
秦聿銘將整個脈絡(luò)都給秦曉夫講了,秦曉夫平日里比較閑,但做起事來,絕對是一把好手。
不過,盡管他來這里,卻沒有認出馬景澄。
馬景澄這個戴口罩的舉動也挺無奈。
這攀州各種報紙,是要分發(fā)到各個小鎮(zhèn)的。
他要是出現(xiàn)在報紙上,讓花鎮(zhèn)的仇人認出來,事情可能還沒辦完,就會滋生許多的事端。
無奈只能找個口罩戴著,說自己感冒了。
總的來說,今天的活動很成功。
有了官方的支持,應(yīng)該會一點一點打消人們心中的疑慮。
活動一直持續(xù),但是李寬等人中午吃完飯之后就離開了。
沒過多久之后,一群外國人就走進了專營店,拿著馬景澄發(fā)的畫冊,要求購買上面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