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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如氏

第八二章 外匯留成

景如氏 花信風三侯 4759 2022-09-10 13:14:00

  夜色涼涼。

  樹上墻腳還有些許的積雪,倔強地堅持,頑固不化,大概在等一束陽光,將它融化。

  昏暗的燈光下,人影憧憧。

  南邊的二樓上靜悄悄。

  一女子坐在圍墻上,背靠著墻,一條腿踏在圍墻上,看著夜色發(fā)呆,時不時的扭頭看一眼左邊拐角處。

  帶著圓帽,身著黑色風衣的少年,右肩靠在墻上,緊目光落在手里的報紙上。

  可以看得出,那張報紙已經(jīng)有些陳舊,都泛黃了。

  他的眼睛盯著外匯留成幾個字:

  [……外匯留成比例,從地方外貿(mào)企業(yè)留成6%,擴大為中樞、地方和企業(yè)全面的外匯留成;

  留成比例則提高為20%(中樞)和40%(地方),有的部門甚至提高到80%至100%…]

  少年抬頭,看著十五瓦的燈泡,想起了攀州重工,其留成比例不就是100%嗎。

  他努了努嘴,又低下頭:

  “…允許紅武銀行辦理外匯額度的調(diào)劑業(yè)務,在京州、東海、攀州、羊城等地設立多個外匯調(diào)劑中心,允許按照內(nèi)部結算匯率(高于官價匯率)上浮10%的范圍內(nèi)交易外匯額度…”

  這段文字,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一項政策的發(fā)布,一定是為了修補某個社會問題。

  但,任何政策,如果有好,那就一定有壞,絕對不存在只有利而沒有弊的策略。

  了不起的政策只能用‘適合’來形容,絕對不可能用‘最好’來形容。

  適合才是最好。

  任何政策都有漏洞,總會有人找到這個漏洞的。

  外匯留成就存在一個巨大的漏洞。

  看著看著,他就換了一張。

  是一張《紅新社》的報紙:

  …據(jù)有關方面的命令,甽州作為一個經(jīng)濟發(fā)展的新區(qū),規(guī)定,進口甽州的國外產(chǎn)品不能銷售到甽州外,但不限制甽州以外的客戶在甽州內(nèi)購買的商品運出甽州。

  馬景澄長舒了一口氣。

  他從來不曾閑下來,隨身的衣服里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資料。

  放下這張報紙之后,他又掏出了從臨江那兒弄來的地方人物志。

  那被他勾畫出的文字,從右往左,豎著往下,大意是:

  經(jīng)歷大大小小戰(zhàn)斗百十余次,榮獲過一等功一次,二等功兩次,三等功三次…

  這讓馬景澄想起了曾經(jīng)看過的新聞,有些老人,直到去世,后輩整理其遺物時,才發(fā)現(xiàn)他曾經(jīng)是個獲得過特等功的戰(zhàn)斗英雄。

  幾十年來,卻裝作一個普通的小老頭一樣,沒有人知道他經(jīng)歷過什么。

  這地方志上的人倒還真是有點這個意味。

  要不說,不同的時代早就不同的人性。

  困苦的年代早就無私奉獻的人。

  物欲的年代,滿大街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不過,對于他來說,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馬景澄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高尚的人。

  但是他的確高尚和悲天憫人過。

  終究,他被時代改變了,從一個有愛、充滿熱情、充滿希望的人,變成了一個冷靜,冷漠,善于攻心之人。

  就李寬那種小把戲,在他看來,都是他曾經(jīng)玩剩下的。

  一個人要站得很高,唯一要做的就是拋起對社會無聊的同情,以及沒有絲毫用處的道德。

  這不是學校和老師交給他的,而是社會交給他的。

  破壞者,吃肉,順從者,吃屎。

  所以,自殺的,除了為情所困,其余往往是聰明人。

  看透社會弊大于利。

  沒穿越前,他時常坐在學校的圖書館,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人。

  竟然沒有感到一絲絲的美好,作為一個計算機高手,見過太多的不堪入目,讓他覺得世界充滿了欺騙。

  人性都差不多。

  直到穿越而來,在這個世界了解了馬景澄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卻又在這個少年身上尋找到了一些,自己那個世界少有的溫暖,少有的赤誠和善良。

  大雨天,少年會背著自己奶奶走過下坡路;

  趕場時,會背著老人家淌水,有時候大腳趾被河里的玻璃瓶劃破,也硬是咬牙將老人背過去。

  老人家走得很慢,他就低著頭,跟在后面。

  要交公糧時,他總會背著糧食往前跑一段距離,然后找個坎子,歇著等老人家。

  看見公社有柑橘罐頭,他總會想,等我長大賺到錢,一定給我奶奶買一堆吃不完的罐頭。

  閑暇時,總是一個人蹲在屋檐下,用樹枝在地上亂畫。

  上學的時候,會幫助老師挑水,主動承擔班級的勞動。

  沉默不語的少年想得好多,但全是關于自己奶奶的事情。

  誰說不善言辭的人沒有愛。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可他終究是不懂得保護自己,早早了卻了一生。

  誰的命不是命。

  馬景澄每每尋找線索,閉目思考時,總會響起少年匆匆的十六年光景。

  他那顆不再為情所動的心,竟然漸漸開始融化。

  他記得,在學校的時候,班級里放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同班同學哭得稀里嘩啦,他卻只是覺得無聊。

  跟著同學走四方。

  他見過太多的苦難,看著那些哭得稀里嘩啦的人,他只是覺得可笑,實在有點可笑。

  簡直真他么可笑。

  這是他當時最直接的想法。

  人們往往只見過世界的一面,而他見過上層下層,光鮮,不堪,各種連聽都不想聽的苦難,各個方面。

  由此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不是年齡大就知道得多,不是明星就正能量,不是有錢道德就高,不是成績第一,品德就好。

  一碼是一碼。

  光鮮有可能無~碼!

  他記得,在他讀研究生期間,身邊有個長得像某個明星的女生,在學校里光鮮,走出學校就無馬了!

  當他變得越來越冷靜,越來越冷漠時,他才明白為什么有人會說‘無知是福’!

  然后就沉浸在了代碼的世界。

  一個人需要另一個人來拯救,可以說這個世界的少年,拯救了他那顆已死的心。

  不過,已經(jīng)形成的思想,想要再改變是很難的。

  他在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生活那么多年,潛移默化就接受了那種,‘天地我立,萬化我出,宇宙中心在我’的利己思想。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干掉所有人,是所有人。

  他和李寬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

  區(qū)別在于,李寬可以容納這個世界任何的污垢,無論是否與自己有關。

  而馬景澄則不一樣,這個世界的污垢可以存在,但最好別與自己有關。

  他時常問自己,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卻發(fā)現(xiàn),人世間所有被發(fā)明出來給人類分類定義的標簽,他都只符合一部分,而且還是矛盾的。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才是正常人,身邊全是SB。

  此刻,他看著天空,漆黑的天空。

  心里依舊不確定,這個調(diào)查結果自是否能夠接受。

  一棵枯死的樹木可以經(jīng)受任何風沙的摧殘。

  但枯木逢春,綠芽出冒,能經(jīng)得起道義與價值的扭打嗎?

  心里那點點萌發(fā)的愛,是否承受得了真相。

  曾經(jīng)灰心喪氣,沉寂在自己的世界,是無力改變什么。

  如今是擁有可能改變一切的能力。

  在個人和正義面前,到底該如何抉擇。

  在沒有得出引起劉東和少年死亡的真相之前,他的大腦沒有一個可以用來指導的思想。

  行為是思想在現(xiàn)實世界的映射。

  如果思想偏了,行為也會偏。

  這是他要時刻提醒自己的事情。

  馬景澄覺得,自己的敵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

  就像在齊靈家的小樓上,師默用衣柜來侮辱齊靈,他差點就沒控制住自己。

  這不得不讓他感到警醒。

  就在他仰著頭問天時,樓下走來了一個人。

  李寬抬頭望著樓廊上的馬景澄,不明所以。

  然后朝著上面走去。

  張莘月只是瞥了一眼,并不理會李寬。

  馬景澄緩緩轉(zhuǎn)身,他已經(jīng)聽到爬樓梯的聲音。

  “這是你要的證件?!?p>  李寬遞給他一個包裹。

  “怎么還親自跑一趟?”馬景澄接過來。

  李寬瞄了一眼馬景澄手中的書,笑道:

  “這不是過來看看,你還有什么需要沒有?!?p>  馬景澄很自然地將書隱藏,“有啊,就怕你辦不到?!?p>  “你說,我職權范圍內(nèi)的,我盡量?!?p>  “我想要…”馬景澄停頓了三秒,“這些年,匯東銀行與州里往來的所有資料?!?p>  “你要那個干什么?”

  李寬有點疑惑。

  匯東銀行與州里的合作,很多文件都是機密。

  有一部分是連他都沒有資格看的,只有宋青州、秦聿銘等少數(shù)人知道。

  李寬不明白馬景澄在想什么。

  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判斷,眼前這個年輕人,絕對不會做對自己沒有意義的事情。

  李寬現(xiàn)在有點擔心,自從和馬景澄接觸以來。

  馬景澄的動作是一次比一次大,從陶彩開始,到彩票,然后購買了南方的地皮,拿下西凝水泥,電桿廠,上善重工。

  這不是普通人能夠辦得到的事情。

  他有點不確定,下一次馬景澄還會做什么,不過他有預感,下一次這個人還會弄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驚喜,或者是驚嚇。

  因此,他心里生出了一種警覺,和眼前這個人談話,一定要小心一點。

  他師傅也告訴他,和這種人談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你知道,我是個商人!”

  馬景澄扭頭看著李寬。

  李寬腦海的反應是:又說那話!

  這句話,李寬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只要馬景澄說這句話,準沒好事。

  你是個屁的商人,你就是個小鎮(zhèn)少年。

  “我和歐陽廠長有過關于出口的交流,國家不是鼓勵出口嗎?”

  馬景澄繼續(xù)開始他的忽悠:

  “我想先了解一下,我去攀州外匯調(diào)劑中心問過,他們說很多的外匯掌控在匯東銀行手里?”

  馬景澄扭頭觀察李寬的反應。

  李寬抿抿嘴。

  馬景澄知道他在整理思路,不打斷他,也不再說話,而是靜靜地等著。

  我想知道的,你自然會告訴我。

  馬景澄不需要李寬透露什么直接的信息,他只需要從李寬這里得到一點點信息。

  只要一點點,再加上他讓人收集來的信息,按照商人重利的原則,他就可以推測出自己想要的結論。

  過了一會兒,李寬在開口:

  “你可能不知道,在去年以前,各地都在大力引進投資,全國投資規(guī)模已經(jīng)達到百億利元。

  匯東銀行總部在紅港,但是他在國內(nèi)有東海和攀州分行,從國外引進投資需要很大的力氣,而匯東又有意愿在州投資。

  加上,攀州投資者,基本上都是紅港人,自然是需要一定外匯儲備的?!?p>  感覺李寬什么都說了,又像什么都沒說。

  不過不重要,馬景澄接著問道:“那這個匯東銀行的外匯持有額度大概有多少?”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崩顚挀u搖頭。

  他想要將字眼從匯東身上轉(zhuǎn)移,于是問道:“你怎么突然就關心起外匯了?”

  “哦,是這樣的。”

  馬景澄往前走了幾步,將自己的地方志放進皮包里,從里面翻了翻,拿出一份報紙,念了起來:

  “上面說,為了貫徹武發(fā)81號文件關于加強外匯管理,用好留成外匯的精神,國家外匯管理部和紅武銀行最近在京召開了三十六境、州分行’留成外匯額度調(diào)劑工作座談會’…”

  李寬很注意馬景澄手里的報紙,《紅新社》,去年八月的刊登。

  “…要用好外匯,對發(fā)展生產(chǎn)、擴大出口、創(chuàng)造外匯、繁榮市場等起到更大的作用…”

  馬景澄繼續(xù)念著:

  “…留成外匯額度的調(diào)劑,均通過紅武銀行辦理。各單位留成外匯調(diào)劑的交易、交割都應通過紅武銀行辦理手續(xù),任何其他單位不得私自轉(zhuǎn)讓、買賣外匯…”

  “外匯調(diào)劑的額度應主要用于發(fā)展出口生產(chǎn),增加外匯收入;鼓勵進料加工和增產(chǎn)輕紡產(chǎn)品所需的物資和原材料;允許進口科技、文教、醫(yī)藥衛(wèi)生以及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急面的儀器設備;經(jīng)批準也可適當進口一些本地區(qū)急需、國內(nèi)市場供不應求的物資。未經(jīng)批準,調(diào)劑的資金不得用于擴大國內(nèi)基本建設…”

  馬景澄讀到這里,不再讀下去。

  李寬從馬景澄手中拿過報紙。

  咽了一口唾沫。

  馬景澄注意到李寬微微顫抖的手。

  但是他看行天空,裝作沒看見。

  李寬現(xiàn)在拿捏不準眼前的少年了。

  李寬在想,馬景澄讀到這里不讀了,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告訴我,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州里將調(diào)劑資金用來高基本建設了嗎?

  對于外匯金額,李寬不太清楚具體的數(shù)目。

  不過攀州作為西北唯一的一個重要地方,數(shù)目最少是億數(shù)以上的利元。

  而且,匯東銀行收納的不止是攀州,還有西境、云上、以及癸甲三境的外匯。

  因為他是這幾個境從外購買設備的兌換方。

  報紙上的確是規(guī)定了,外匯調(diào)劑據(jù)需通過紅武銀行辦理。

  然而規(guī)定是規(guī)定,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

  只有少部分人通過紅武銀行做了調(diào)劑。

  現(xiàn)在官方匯率是,1利元兌換2元,市場是1:3;

  如果外匯留成是60%的話,100利元所得到的留成補貼就是:

  按官方匯率:100*2*40%=80元;

  按市場匯率:100*3*60%=180元;

  總金額得到:180+80=260元;

  實際匯率:2.6

  就是說,留成越多,變相補貼越多。

  而西南三境,普遍留成比例在50%。

  有的直接百分之百。

  100利元,如果不留成,那就是200元。

  如果100%留成那就是300元

  這是兩種匯率帶來的差額。

  至于匯東銀行,這里面的關系就復雜了去了。

  只要有利可圖,他們就有方法。

  匯東銀行的具體操作,李寬也不知道。

  盡管宋青州和秦聿銘都沒說,但李寬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尋常。

  如今馬景澄拿著這張報紙問他。

  他一時間倒是不知所措了。

  報紙后面還有這份‘武發(fā)’文件的大部分內(nèi)容。

  如:…各單位經(jīng)主管部門批準,確有正當用途,必須使用外匯進口,而本單位又沒有留成外匯或留成外匯不足時,可持批準證件,填具“調(diào)劑買入外匯登記表”向銀行登記購買外匯。

  最重要的一點,有個買入方和賣出方。

  匯東銀行在這其中,同時扮演著兩個角色,即是買入方又是賣出方。

  這是它特殊的地位決定的。

  聽起來的確很嚴重,李寬還在想,馬景澄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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