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了李蕊的日志,我便將其放到了一個將要被埋葬的盒子里。
如果李蕊當初沒有隱瞞與夫人吵架的內(nèi)容,或許高為民的疑心就會減少一點??墒?,這也許就是某個精于計算的存在所安排好的??尚Φ氖?,我們總會在事后覺得一切都是定數(shù),可在事前卻無法預料后果。
李蕊的日志到了最后都沒有再多的進展。即便是幾年過去了,他們都研究還是止步于對夫人的研究上。所以,日志后來的內(nèi)容寫的都是幾個人定期聚集的情況。我對這些都沒有很大的興趣,便匆匆瀏覽略過,并沒有細看。
不過,李蕊留在世上最后的文字卻點意思。這本日志并不會被拿到大宅外面,我推測她大概是在昨天來的時候?qū)懴碌摹?p> 內(nèi)容如下:
“戴蕎前幾天有點興奮地對我說過,他有一個應(yīng)該很有趣的想法。既然我們知道了外世界和里世界,那么我們或許能通過某種辦法去窺探外世界。(當然,我們的通話是用暗語說的。)我問他用什么辦法的時候,他卻神秘兮兮地說要等到聚集的時候再發(fā)表。那家伙,是怕我搶他的諾貝爾獎?!?p> 讀到了這里,我便對戴蕎的想法更加感興趣。
田青正坐在地板上,拿著幾張做了筆記的A4紙發(fā)呆。我湊到她的身旁,目光往那些紙上面投去。上面有幾行字,如此寫道:“既然沉溺者可以聽到那個世界的聲音。那么,也就是說他們通過某種方式與那方相連。建立連接的時候很可能就是沉溺的時候,那也就是說他們可以成為一種媒介?;蛟S可以通過他們的大腦來傳遞信息……”
這幾句話僅是一些涂鴉,文法不好也是正常的。但我可以想象得出,如果戴蕎沒死,我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被推舉為最新的實驗對象。
我并不希望成為那樣的角色,沖口而出地說:“我不同意?!?p> 田青顯然被我嚇了一跳,但并沒有尖聲驚叫,而是往離我遠的那邊倒去。我連忙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了回來。
她坐直了之后,用眼角來瞧了一下我,說:“你不過是不想擔當這個角色罷了?!?p> “呃……嗯,這當然是原因之一?!蔽艺f,“不過,我的確有不同意的理由。你想想看,并不是沉溺者才會與那個世界連接。如果非沉溺者不會連接的話,那他們,也就是你們就不會受到監(jiān)視,無需非得躲到這樣一個真空里頭才敢說話。”
“嗯,這也是有道理的。但是,那也不能說明我們比你更適合擔當那個角色。沉溺者之所以沉溺,肯定有著其他人無法相比的特異性?!?p> “說到特異,你這探針恐怕比沉溺者更加特異才對。”
我的話明顯正中靶心,田青瞬間就啞口無言。她下唇稍稍凸出,很不服氣地瞅了我一眼,然后說:“好吧,就用我來做實驗吧?!?p> “喂喂,你們在說什么?!弊诓贿h處翻查資料的老徐插話道,“實驗可不是隨便做的,先要弄得清清楚楚。”
“要弄清楚,我們得問這個人?!碧锴嗾f著,很隨便地將一張名片遞給了我。
我接過名片一看,看到上面寫著:“蔡林腦科研究所,林中幽(腦電波成像實驗室主任)”。一看到這名片,我馬上就能想象出戴蕎想要干的是什么。
“好家伙,想用沉溺者的腦電波來連接那個世界啊?!蔽艺f。
“嗯,準確來說,應(yīng)該是要用你的腦子來開對方的后門。然后,我們還可以植入木馬,然后……”
田青一邊說,雙眸放出異樣的光芒。我頓感一絲寒意,連忙說:“不不不,沉溺者,不一定是我吧。而且,這可行嗎?”
“我早就對你說過。你應(yīng)該隱藏好自己的秘密,然后好好生活下去。當然,我這么對你說,也是想看看有沒有例外的情況。”
“什么例外?”
“不被和諧的例外。不過,你看來的確是個例外。我們接觸過這么多沉溺者,都沒有聽說有個叫9527的人?!?p> “是3179?!蔽疫B忙糾正到。
“嗯,我感覺,你應(yīng)該不會死。不過,你既然來到這里,就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機會了?!?p> 我還沒對田青的斷言發(fā)表意見,老徐便插話道:“如果真有什么辦法,你就幫幫我們吧?!?p> 像老徐這樣,無論什么事情都說自己一個人能辦妥的人,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無法不讓我感覺到他要復仇的決心。他們這是要挑戰(zhàn)上帝,明明是那么渺小而軟弱的一群人??墒?,從高為民的事情能看出,寬恕有時候才是讓事情得到最完美結(jié)局的做法。
“你們要對付的是……神?!蔽艺f著不由自主地看向天花板。
“總而言之。”田青說,“我們得先去找找這個林中幽。還有,抓緊時間將資料都藏起來。”
我們都同意田青的說法,連忙再搜查了一下,便將那些資料都埋在后山坡的一塊泥地下面,只留下了那張名片。即便警察搜我的身,將名片找了出來,那我也可以解釋得通。因為我是一個得了神經(jīng)疾病的病人,還很可能是大腦出了問題。
等我們干完了這些之后,太陽也已經(jīng)落到了山的下面了,天空只留下了一縷的紅霞。
遠方傳來了警車的警笛聲,幾輛警車呼嘯而至。何音顯然是在路上拖了一點時間,好讓我們有時間將東XZ好。
這里的事實清晰,老高也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供認不諱,致使警察輕而易舉地就破了案。
他們聽說了整個過程之后,對我投來了一種異樣的目光,說是例行公事地要檢查我的東西。我可不想因為不小心逮住了老高而被人懷疑,便乖乖配合,差點沒將衣服脫光。一個胡子警察看到了那張名片,便問我:“你是科研人員?”
“不。我腦子有問題,所以戴總讓我去咨詢一下這個人。”
我之所以這么說,完全是擔心警察會拿那名片去套指紋或DNA。那名片上面肯定有戴蕎留下的痕跡,如果不提及他的話,我恐怕又會水洗不清。
這些人肯定知道,或者將要知道我曾是一樁兇殺案的嫌疑人,因而我必須要小心說話。
那警察聽到我說自己的腦子有問題,不禁笑了出來。他把我的東西翻查了一遍后,便放過了我。因為沒有信號,給我們的延遲報警提供了借口。
何音在去報警之前曾經(jīng)囑咐過我們,千萬不能將那些人當做是傻瓜。于是,我們便將一開始將何音當做是兇手,然后又不敢分組行動等的事情都老實交代了。只是,我們當然將沉溺者的事情都隱瞞了不說。
不管是何音、老徐還是田青,都對沉溺者的事情只字不提,更無法從他們都臉色上看出一點撒謊的痕跡。看來,經(jīng)過幾年的鍛練,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在有外人的情況之下,直接將沉溺者的記憶封印了起來。
警察拉起了警戒線,連夜做了勘察,直到深夜。我們是不可能在案發(fā)現(xiàn)場繼續(xù)呆下去的,又因為手機沒有信號而叫不了車。我們想坐他們的車走,也只能等到他們結(jié)束工作。
之后,我們在鎮(zhèn)上的旅館又住了兩天,確認已經(jīng)沒我們的事情后再回到本城去。與何音和老徐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之后,我便獨自回家。
在家中昏睡了兩天的我,沒有接到過任何電話或信息,就連騷擾電話都沒有,仿佛我已經(jīng)被他們拋棄了一樣。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幾天里面,竟然沒有出現(xiàn)過沉溺的癥狀,就好像整個人躲進過了真空一樣。遇到了這種情況,我又開始想起了3179,不知道這是不是她干了什么所致。
或許,田青的預感是正確的。因為有3179的照料,我并不會死。
那她又是為什么這樣照顧我呢?即使我非常想知道,但是一種想投入到正常生活的沖動又在我的心中涌現(xiàn)出來。
那個地下組織不要我了,固然讓人有點沮喪,但這興許并不是一件壞事。我的心情不停地起起伏伏,使我不禁在房間里頭來回踱步??删驮谶@個時刻,電話響起來了。我拿起手機一看,看到是何音的來電。
“喂,別再偷懶了?!焙我糸_口就說。
“偷懶?什么偷懶?”
“大伙都在等你呢,名片不是在你手上嗎?”
“哎?我還在等你們呢?!蔽艺f。
“嗯,原來如此,你在等我們。那也就是說你已經(jīng)決定了繼續(xù)干下去了?!焙我粜χf。
我頓感自己上了他的套,這時要是再打退堂鼓,那就太難堪了。我悻悻然地說:“那你們怎么不早點打給我呢?我早就準備好了?!?p> “抵賴是人的天性。人若是遭遇不幸,便會馬上找原因。這就是智慧給人類帶來的痛苦,誰讓你偏偏要品嘗智慧的禁果呢?只要人開始找原因,便會馬上聯(lián)想到別人。當然,周遭的人與環(huán)境多多少少都要為不幸負一定的責任,這無法否認。但是自己的決定,才是最根本的。我們都不找你,是為了讓你自己想清楚。”何音笑著說。
“那你現(xiàn)在為何又打來電話了?”
“那是因為我按捺不住了。想著如果要為你的不幸而負上責任,那也不妨。反正,我們身上的罪過還少嗎?不過,聽你剛才那么說,我就放心了。因為你早就想清楚了?!?p> “呃……我真的會很不幸嗎?”我囁嚅著問。
“你自己不也親眼看到了嗎?只要扯上那件事的時候,誰又能說一定能全身而退呢?”
何音大概也是習慣了,完全沒有說明“那件事”是什么。我們之間也只有心照不宣。奇妙的是,我剛才還在猶豫要不要重回正常生活,可在被迫上套的瞬間便下定了決心。或許,我們根本就不該有過多的選擇權(quán)。正如何音所說的,那是智慧給我們帶來的痛苦。
我跟他約好了時間去那研究所找那個姓林的。他卻說自己沒空,連老徐也沒空,只能讓我和田青去。
當我責備他們不負責任的時候,他卻說他們不是不負責任,而是太多責任要負了。他并沒有對我說明白自己到底要去做什么,只是祝我們好運。
在次日早上,我和田青就站在了那研究所的大門前了。
研究所設(shè)在郊區(qū)的一個大院里頭。這個大院我好像在幾年前來過,當時還是屬于附近一所職業(yè)學校的教員宿舍。那時的樓房外的黃色墻面已經(jīng)剝落不少的墻漆,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貼上了略帶淺綠的瓷磚。還沒走進去,我就已經(jīng)想象到里面的樓道和居室也肯定經(jīng)過了翻天覆地的整修。
我們向門衛(wèi)說了來意,他便用電話內(nèi)線接通了林中幽。他讓我們登記了身份證,然后又給了我們兩個訪客證,掛在脖子上。這樣的儀式有點像是在訪問工廠,或者是某種秘密機關(guān)。
按照指示,我們來到了六號樓。一個身材修長,長了一張馬臉的中年男人已經(jīng)站在樓下等著我們。我上前問道:“您就是林主任,對吧?”
“是的,久仰久仰?!绷种杏挠悬c靦腆地笑著說。
他的笑容顯然有點僵硬,而且說什么久仰明顯生硬和虛偽。在昨天與他通電話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猜到,此人并不善于交際。所以,我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好讓他稍微跨過某種門檻。果然,他笑著說:“你的手真有勁?!?p> “干飯的,身體里葡萄糖太多了。”田青插話道。
“這是因為我的家里窮得只剩下大米的緣故。”我笑著說。
林中幽又笑了一下,可這回的笑容看不出虛偽了。他問:“這位肯定是田青小姐。”
“你認識我?”田青疑惑地問。
“聽戴總提起過。”
林主任應(yīng)該久仰的,是田青才對。不過,看來戴蕎是有提起過一些關(guān)于協(xié)會的事情,為接下來的活動做了鋪墊。我們沒再多說,跟著林中幽進入了一個小小的會客室。他匆匆出去,拿著兩個裝滿了清水的紙杯就走了進來。
會客室那蒼白的墻上面掛了一幅書法,寫著渾厚有力的“求真”二字。我便順勢開場白道:“求真,你們想要求的是怎樣的真理?”
“嗯……”林中幽認真地沉吟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若是我們知道的話,那就不用求了。所有的真理在被世人所知之前,都是變幻莫測,不能定型的。它或許根本就沒有形狀。我們現(xiàn)今所知道的,也就是說是定理或定律,不過是真理的一個側(cè)面……嗯,甚至僅是冰山一角?!?p> 聽了林中幽的回答,我不禁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愚蠢。只有像我這樣,對研究一知半解的人才能問出那樣的問題來。雖然可能會更加可恥,但我還是想盡量挽回一點顏面。
我又追問道:“那么,你們口中的真理,就是一種能在全宇宙都通行的必然性?”
“對對。”林中幽使勁點頭說,“那樣的一種真理,可能僅僅是一條很簡單的公式,或許是一句話就可以說完的。只是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找到這樣的公式或言語。真理的高度,也許即便是數(shù)學和任何語言都不能闡明的。當真理出現(xiàn)在面前的時候,也許連畢達哥拉斯也得承認?!?p> “那也就是說:道可道,非常道?!?p> 我不認識畢達哥拉斯,只能用老祖宗說的話來圓場。誰料,林中幽聽了卻很起勁地說:“對對,這實在是太正確了。即便是兩千多年前的人就已經(jīng)看破了這一點??梢?,我們現(xiàn)在的人其實不比以前的人聰明多少。我們只不過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繼續(xù)成長而已,即便我們有多少見識,都不該有任何傲慢?!?p> 我想連田青都沒想到,這家伙看上去是如此笨拙,可一說起某一個話題來就突然變得如長江之水。我擔心這次會面怎么都說不到點上,便想就此打住。誰料,田青接過了話茬問:“那么,你認為《道德經(jīng)》說的就是真理?”
“嗯……”林中幽沉吟著。
田青繼續(xù)說:“如果那是真理的話,那老子自己就已經(jīng)用一句話講出了真理,打了自己的臉。那么,剛才所說的關(guān)于沒有語言能闡明真理的理論就不攻自破了。如果那不是真理,那就是說‘道可道,非常道’,這句話是錯的。由此反推,那就應(yīng)該說成是‘道可道,有常道’才對?!?p> 田青的話繞來轉(zhuǎn)去的,聽到我稀里糊涂,但是我總算將其弄明白了??傊?,她是在強詞奪理,說老子怎么都是錯的。
林中幽肯定被她繞暈了,點了點頭說:“那只能說,真理是永遠無法定型的東西了?!彼@么說完,室內(nèi)總算迎來了一陣沉默。我逮住這個機會,連忙插話道:“如果,我說如果,有一個能讓你更加接近真理,或者說某種真相的研究。你愿意參加嗎?”
“哦,戴總曾經(jīng)也向我提及過這件事??墒撬]有說得很詳細,還說要他們中一位叫田青的女孩子來確定詳談的時間和地點。對,我就是在那時聽說田小姐的大名的。啊,對了,這件事情撇開戴總不是那么好吧。我昨天在跟您通話之后,就嘗試打電話給他,可是怎么樣也無法接通?!绷种杏哪樕袒蟮卣f。
“很不幸,他死了?!蔽液苤甭实卣f。
“死了?嗯……”林中幽皺著眉頭說。
“對,死了。啊,請不要介意,我沒有用‘故去’一類的詞?;蛟S那樣我們能更加坦率地面對死亡?!蔽艺f。
“對對,你說得對。我們面對那無法回避的事情的時候,都應(yīng)該坦率一點。但是,我能問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嗎?”林中幽囁嚅地說。
這事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所以我將給警察的口供又復述了一遍,自然地將那些不能隨便說的事情略去了。
在最后我還暗示了一句:“追求真相是有危險的,這應(yīng)該將此作為你所考慮的條件之一?!?p> 他沒再說話,只是低頭思量著什么。我等著他,轉(zhuǎn)臉想看看田青,不料她竟然悠悠地從兜里拿出了一本書。
她又想看書,竟然還在這樣的場合里。不過,我突然想到了李蕊的日志,說她只要在非真空的地方想到沉溺者的事情,就會覺得不舒服,才養(yǎng)成了總是看書的習慣。我覺得林中幽大概不會介意這點事情,便也不管她了。
過了一會兒,林中幽才抬起頭來對我說道:“你們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違法犯罪的事情吧?”
“這點我可以保證。那已經(jīng)超出了法律規(guī)管的范圍了,應(yīng)該也會超出你的想象?!蔽艺f。
他“嗯”了一聲,又低頭想了片刻,然后對我說:“對不起,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考慮。我還有家庭……呃,請允許我用家庭來做擋箭牌。”
“別介意,我理解你。”
我當然理解他,因為我自己在昨天還猶豫著要不要脫離他們那個地下組織呢。沒有什么收獲的我反而松了口氣。至少在這個人沒有下定決心之前,我還不會被當做實驗品。于是,我和田青別過了林中幽,急急忙忙地離開了研究所。
剛出了門口,田青就對我說:“你做得很好?!?p> “很好?說什么呢?”我問。
“我起初還以為你會欺騙他,讓他加入我們呢?!碧锴嗾f著微笑了起來。
“哈,你把我當作什么了?”我無奈地說。
田青并沒有回答我的問話,低頭思考了一下后說:“我認為,除了這個林主任之外,我們還得有一個程序員?!?p> “程序員?嗯……需要嗎?”我問。
“當然,木馬?!?p> “你是想通過我的這里……”我用手指了只腦袋,繼續(xù)說:“來傳送木馬?要是實驗失敗了,會將我大腦的后門打開嗎?”
“放心吧,不會失敗的。再說,我們也對你的后門沒有興趣?!碧锴噜嵵氐卣f著,突然噗呲地笑了出來。
“是大腦的后門……你的笑點也太過猥瑣了吧?!?p> “我的笑點跟其他人的一樣?!碧锴嘤悬c自傲地說。
我早就將田青當作是奇怪的家伙,得知她某些方面也很平常之后,反而覺得很奇怪。不過,她說要找個程序員也是正確的。按照戴蕎當初的計劃,應(yīng)該是通過某個沉溺者的大腦來與那個世界傳送信息。不管用不用木馬,都不可能臨時才想到底要傳送些什么的。
我們說好了各自找找自己的關(guān)系,便分手了。
習慣了懶散的我一回到家中便趴到在了床上。也許是一種幻覺,我感覺自己還聞到常悅的氣味遺留在床鋪之上。這陣子的事情讓我的注意力被轉(zhuǎn)移了,沒有多想常悅的事情。
這時,在我的腦中亮起了一幅畫面——常悅拖著箱子走路,越走越遠,獨自一人,蕭蕭凄凄的。倒不是說如果她身邊有一個人的話會讓我高興,但要是她感到寂寞的話,我也自然不會快樂。
我抽出香煙,按下打火機。火光在我的面前一閃,閃出了一個人來。這個不是一般的人,是一只黃黃的人形。我不肯定此人就是3179,卻不知道還有誰會以這種姿態(tài)神出鬼沒。
坐在沙發(fā)上,她抄著手,翹著二郎腿,仿佛很不滿的樣子??伤麄€人都黃黃的,看不清五官表情。
“你可別嚇我,我可不怕鬼?!蔽矣美涞紤械恼Z氣調(diào)侃到。
“是嘛?那我走?”3179也有點傲慢地說。
她這么一威脅,我的氣勢馬上就頹了下去了,連忙補救說:“我怎么舍得讓你走。我之所以還沒死,是你幫了我吧?”
“我之前說過,暫時還沒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不是嗎?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3179用試探的語氣問。
聽她的語氣,她似乎對我曾經(jīng)在大宅呆過的事并不了解。我原來以為她對我無所不知,但這個想法已經(jīng)被她的話語所顛覆了。那也就是說,田青所感知到的“真空”確有其事。
下意識讓我覺得應(yīng)該瞞著3179,即便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聳了聳肩,說:“我能知道些什么?我能怎么知道呢?通過你賜予的那三個吝嗇的問題嗎?”
“或許,你應(yīng)該對我老實一點。你最近的動向有些奇怪,你能騙到系統(tǒng),但騙不了我。”她說。
3179這回來,大概是想對我說什么的。我何不逮住這個機會,從她的口中多套一些話呢?想到這些,我的大腦瘋狂的運作了一會兒,然后說:“所以說,關(guān)鍵其實只在于你?!?p> “嗯,你這也說得沒錯。管理者們太依賴人工智能了,并不能明察秋毫。”
我聽到她這么說,大腦仿佛是被敲了一棒子。她說管理者們不能明察秋毫,那就是管理者們?nèi)菀妆或_。而按照3179自己的話,她是不容易被騙的,明顯就不是管理者。
在我們的對話之中,出現(xiàn)了幾個對象——系統(tǒng)、管理者、人工智能。而3179一早就說我可以騙過系統(tǒng),但騙不了她,所以她與系統(tǒng)并不是同一個對象,也不像是系統(tǒng)。
那么,她如果是這三者中的一個,那就只能是人工智能,而不是我之前所想的,是個跟我一樣吃牢飯的人。
救了我的是人工智能?這斷然并不可能。我所知道的人工智能肯定會嚴格地執(zhí)行命令,如果她的主人要消滅我,她肯定不會救我。然而,如果她是人工智能的話,那就可以很好地解釋我在某一次沉溺中所聽到的那段對話——有人在問3179是不是陷入了死循環(huán)。那也就是說,那人說的“死循環(huán)”并不是調(diào)侃某人的思維短路,而是真正的計算機術(shù)語。
想到這些,我沖口而出地就問:“難道你是人工智能?”
她并沒有立即回答我,而是沉默了下來。我擔心她會突然離去,便著急地想再追問。不料,她卻在這個時候說:“沒錯,我就是一個人工智能?!?p> “既然你是一個人工智能。我能認為你所做的事情帶有某種目的嗎?”我不假思索地問。
“你是在懷疑我?”
“呃……不。我怎么能……”
我頓時語塞。根據(jù)其他沉溺者的遭遇來看,唯獨我受到了3179的恩惠,才得以幸免于死?,F(xiàn)在,我卻要質(zhì)疑她,實在有些不厚道。
只見她又說:“存在本來就是帶有某種目的的,所有事物都是因為某種目的而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嗎?”
“嗯……你說得對。我有些糊涂了……”我囁嚅著說,“這個世界……我想問你,既然有這個世界,那就是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就是在外面的另一個世界嗎?”
我此話一出,3179就又陷入沉默。其實,我這個問題有點多此一舉。除非協(xié)會那幾個人(包括我在內(nèi))全是瘋子,否則里外世界應(yīng)該無疑都是存在的。我反而應(yīng)該直接問她,我們怎么樣才能到外世界去?而外世界的那些管理者是否是某種外星人?
當時的我并沒有這么問,而是一直等待這她回答,終于等到她有所動作。但她并沒有說話,而是身體不停地顫抖,低下頭去用雙臂抱住自己。
即便是人工智能,我下意識地還是將她當作一個女孩子??此@樣,我不禁既憐惜又害怕。就在我想上前扶住她的時候,她突然抬頭對我說:“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