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之中,她不知道自己來源于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將要去何處。那些片段就像電影一樣,在她的腦海里旋轉沉浮。
林嘉寧是一個很幸福的姑娘。
高二的時候她談戀愛,父母沒有阻止,然后和男朋友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學。畢業(yè)沒多久兩個人就結婚了,雙方的父母給他們共筑了一個愛巢。
而她的丈夫在事業(yè)上也是步步高升,他們兩個大概就是世人眼中最幸福的樣子。
結婚后沒有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懷孕的事情讓他們一家人都很高興??商煊胁粶y風云,在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丈夫出了一場車禍,永遠的離開了他們。
她的公公本來身體就不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竟跟著一起去了。剩下她和她的婆婆,雙雙哭成了淚人。
林嘉寧想過她為什么還要活著呢?痛苦侵占了她,但更痛苦的是自己的婆婆,短短一個月內,喪子喪夫,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后還是讓兩個女人堅持了下去。
林嘉寧想,就算是為了丈夫也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可是,生下來之后呢?
沒有之后了。
去醫(yī)院做產檢的路上,的士被一輛大巴撞飛,那一瞬間,一切都變得很慢很慢,慢的好像0.1倍速的電影一般。
我要死了。
她想。
這里一片黑暗。
恍恍惚惚之中,她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大喊:“公主!公主快醒醒!”
是誰在喊?公主?哪里的公主?古裝劇?我穿越了?
一瞬間腦子里像是浮光掠影般閃過無數(shù)片段。
嘉寧公主!
“??!”
隨著一聲慘叫,一抹溫熱的液體潑灑在嘉寧臉上,隱約之間,她知道這是血。
“公主——快醒醒??!”那個聲音虛弱無力,嘉寧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在被搖晃,她很努力地想睜開眼,想看看這個為自己擋刀的姑娘。
“大膽!”一聲爆喝傳來,旋即響起了金鐵交鳴之聲,似乎是有人打斗了起來。
而后那聲音又遠去,黑暗中隱約聽到遠處的呼喝。
這是哪里?
嘉寧努力想看看四周,但這里一片黑暗,恍恍惚惚中,一抹光從遠處亮起,她努力想接近那抹光,但一切徒勞。她聽到外面金鐵交鳴的聲音,但聽不到剛才那個叫她公主的女孩的聲音了。
她死了么?
我怎么會在這里,我的孩子呢?
不對,我是林詩月,我是大唐的嘉寧公主,我與沈靖只圓房了一次,我哪里來的孩子?
父皇……父皇病重,我要去侍疾,太子年弱,難免被那群大臣左右,唐國……正在風雨飄搖之際……
劇烈的頭痛讓她慘叫出聲,而在這片黑暗的空間里,這聲音如此之大。
“林嘉寧!”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那聲音微弱飄忽,仿佛在她耳邊,又仿佛在天邊。
“我是林嘉寧,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嘉寧,你一定要活下去?。 ?p> 那聲音溫柔悲傷,擊潰了嘉寧最后一絲內心的防線。
自母后薨逝,這還是她第一次流淚,第一次如此不能自已的大哭。
雖然她清楚的知道,這是在夢里。
……
“不好啦!不好啦!聽說武威大將軍被刺殺啦!”
酒肆之中霎時喧騰,交頭接耳者不絕。
這茶館酒肆,向來是消息靈通之地,倘若你想了解這江湖大小事,那付上兩個小錢,點上一碟子不純的牛肉,來兩壺兌水的酒,就能在這地方坐上一下午。
屁股能在這里坐上一下午的,基本就能了解天下事。
畢竟這茶館酒肆那門外的匾額上,寫的可是張記!
張記產業(yè)遍布唐國,若論消息之靈通,除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心閣,這整個唐國,沒人也沒勢力再比得上張記。
“最新消息,武威大將軍被刺之后救治不及已經(jīng)身亡!”
張記特有的傳訊欄前,新的消息被貼了上去,寫著大大的武威大將軍被刺殺致死。
“天啊!”
“到底是誰竟然做下了這種事?”
“大將軍一死,還有誰能抗衡尹丞相和胡盟主啊?”一個中年瘦子哀嘆。
“噓!你想死么?”旁邊的人急忙低斥,“這種場合你敢議論他們,腦袋不要了你?”
中年瘦子面色一緊,似乎想說什么,但余光掃了周圍一眼,最終還是灰溜溜地閉上了嘴。
尹丞相和胡盟主,那可不是普通人能談論的人。
霸權之下,言者非死則傷。
角落的位置,兩個年輕人相視了一眼,起身向二樓客房走去。
這二人約二十來歲,一個唇紅齒白貌若潘安再世,一個劍眉星目恍如玉樹臨風,挺拔身姿步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引起了一層一些人的注目。
也難怪如此,自古皮囊好看的,都免不了惹人多加關注。
人們總納悶為何才華出眾的人樣貌為何也這般出眾,其實并非如此,多數(shù)才華出眾的人,樣貌都平淡無奇。只不過人喜歡看些好看的模樣,這才挑揀出了那些所謂的‘頂尖兒’。
周揚塵和尹洹,無疑便是屬于頂尖兒中的人。
周揚塵據(jù)說是出身彌渡,年方弱冠便在年青一代中闖出赫赫聲名,說他是如今江湖中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毫不為過。
而尹洹的來歷則更是大得嚇人。
他父親是當朝丞相尹榮志,師父是武林盟主胡靖川,這天下頂有權勢的三人之中,武威大將軍已經(jīng)遇刺身亡,剩下兩個人,都是他的靠山。
這般身份,要是想胡作非為來,怕是龍椅上那位帝王都不愿多加指責。
畢竟這帝王年老,太子年幼,全憑一個掌政公主在撐著這偌大的唐國,而這公主,也在兩個多月前把自己嫁到了夏國。
話說回來,周揚塵和尹洹二人之所以能并肩前往都城,也得多虧了武威大將軍。
西南戰(zhàn)事吃緊,那些蠻夷個個瘋了一般悍不畏死,邊城數(shù)戰(zhàn)連敗,偏偏武威大將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是不親身前往,只派了其三子韓凈趕赴西南。
所謂將門無犬子,韓凈雖才二十有三,但在軍中已有赫赫威名,加之其身為大將軍之子,倒也算沒辱沒他爹的名頭,竟一時抵住了蠻夷的攻伐。
然而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年輕氣盛之下,竟孤軍深入想擒拿蠻夷首領,不想?yún)s被對方給反制,扣在了對方大軍深處。
彌渡雖然向來中立,但不知為何這次卻接了蠻夷首領的委托,因此派出了弟子周揚塵前往都城去見武威大將軍韓沉。
周揚塵性子灑脫,早年便和尹洹交為知己,正巧尹洹要回丞相府,二人便一路結伴而來。
但這江湖之中,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但又有誰能想到,大將軍韓沉竟然被人刺殺身死了呢!
韓沉可是出身北部顯貴門閥,雖然自幼和其父不對付,怒而從軍,但其父也沒想到韓沉未來會有這么大的權勢。先皇后薨逝之時,韓沉作為依托重臣之一,其麾下軍力已達到了一百五十萬之數(shù)。換個說法,如果韓沉想謀反,那么如今唐國這風雨飄搖的國情只會更快的陷入朝代更迭中。
武威大將軍,那可是以一己之力抗衡朝廷文官勢力和在野江湖武盟的人!
這樣的人,竟然會被簡單的刺殺身死?
尹洹粗魯?shù)靥唛_凳子,眼神中帶著一絲危險問:“澄玉兄,韓沉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澄玉乃是周揚塵的字,聽尹洹開口詢問,他輕輕搖頭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家?guī)熞膊辉S我參與其中,我只是去傳個信,其他一概不管!”
那貌比潘安的年輕人更氣了,瞪著周揚塵就想開罵,但扭頭看到床上躺著那生死不知的人,最終還是悶悶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知道很多人肯定以為這是我爹策劃我?guī)煾竸邮指傻?!”尹洹惡狠狠地倒了杯水,又仿佛跟誰賭氣似得灌下去。
但饒是如此粗魯?shù)膭幼?,依舊不影響他的美貌。
“我也曉得我爹干過不少壞事,但這種直接搞刺殺的,絕不是他的手筆!他看不起這種不過腦子的!”
周揚塵脾氣很好的又給他倒了杯水,溫聲道:“既如此,你又氣什么?你要真想知道,去問問你師父不就行了?他總是對你從不隱瞞的。”
“哪兒就不隱瞞了?”尹洹嘟囔了幾句,正色道:“澄玉兄,你是真正的君子,但彌渡中立,你終歸是不理解我的心情……”
他怔怔望著茶杯,杯中的茶水不知泡了幾回,已清淡的看不出顏色。
“我雖行走江湖,但畢竟屬于唐人,我父親是唐國丞相,也是唐國文人領袖,他雖然和大將軍不對付,但那是政治之爭。如今大將軍身死,倘若有人趁此攻訐我父親,那唐國只怕要大亂了……動搖國本這樣的事情,只怕也會載到父親頭上……幸好……”
他說著,又回頭看了看床鋪上安靜躺著的女子,露出淡淡的安心笑容,“幸好公主殿下回來了!”
周揚塵也看向那安靜沉睡的女子,膚色蒼白,飛眉緊鎖,圓潤的鼻尖有一層晶瑩的汗水,唇色不點,恍如雪梅之色。
如此虛弱的女子,這六年來,是怎么把唐國抗在肩上的?
周揚塵低下了頭,師父說過,非禮勿視。
床榻上的女子似是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