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是去士兵食堂吃飯,常年軍隊生活的浸潤,已經(jīng)使得卡爾基養(yǎng)成了自律而有節(jié)制的生活,純素的飲食還是那么儉樸健康。
“噢!有緊急消息,不好意思,我必須立即看一下。”璇璣收到了一個碗帶顫音,這是她設(shè)置給游騎兵團的優(yōu)先級消息。
她立即飛觸立體投射屏,打開了信息,在離子屏幕上是一個皮膚黑黑,南亞長相的穿游騎兵制服的年輕人很有禮貌的同全體游騎兵打招呼,這個場景在卡爾基眼里頗為有趣,他也放下刀叉,很仔細(xì)地觀看。
“我們需要漲薪至少20%,每一次超過半年的星際任務(wù)都必須有兩個月的假期,而不是現(xiàn)在的一個月。此外,我們要求盡快淘汰老式的游隼T66導(dǎo)彈,換成最新的怪蛇M18超光速導(dǎo)彈。我們游騎兵不是炮灰,需要被重視!如果您有建議請盡快聯(lián)系我,我們的會議室在G1794D34,下次會議周五3點30分……”
“太好了!終于有人帶頭起來抗?fàn)幚?!”璇璣顯得很高興,“啊……我們雇傭兵其實更辛苦,簡直是炮灰中的炮灰,這次主要是裝備更新速度太慢,戰(zhàn)爭部太愛錢,罔顧前線將士的生命,才鬧大的?!?p> “真有趣。”卡爾基若有所思,“蓋亞年輕人很有活力……和柏拉圖體系不一樣,我們的種姓制度帶來超級穩(wěn)定性,也使得我們的年輕人思想更狹隘和固化,尤其是年輕的軍事貴族過著極度封閉的生活?!?p> “嗨,你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辫^瞪了他一眼,同一件事每個人卻有不同的看法與理解。她想到的是在游騎兵服役時的種種不愉快,“柏拉圖騎士團的后勤保障多好啊,真是占了便宜還賣乖!你不知道我們后勤有多差,在前線常常焦頭爛額,會遇到各種問題,例如戰(zhàn)機維修保養(yǎng),各類武器配備啊,指揮官訓(xùn)斥和瞎指揮,甚至休息和餐食……”
“每個人,每個體系,都有自己的問題?!笨柣锌?,繼續(xù)吃起了鱷梨色拉,“其實,我要感謝蓋亞戰(zhàn)爭部的低效,超光速的怪蛇M18攻擊角度完全是隨機的,這讓戰(zhàn)機的避彈程序無法自動計算,假如游騎兵戰(zhàn)術(shù)得當(dāng),配合密集發(fā)射,會讓騎士們感到緊張的。我知道有年輕的騎士和扈從在躲避中戰(zhàn)機互相撞毀的事故。”
“那我下次得用怪蛇M18好好試試了!”她古靈精怪地眨了眨黑色的眼睛。
他輕輕拿手在她的額頭敲了一個栗鑿。
“l(fā)okadhātu!”卡爾基站在專門為變形戰(zhàn)機的駕駛員訓(xùn)練了的那道“門”面前,抬著頭仔細(xì)地看著蓋亞戰(zhàn)爭部里的“秘密”。
“門”的外觀是帶金屬感的黑色,而柏拉圖是搪瓷白色的門,
他用手摸了下,“我喜歡它的質(zhì)感”。
“我們叫它X-Porto,”璇璣也透出欣賞的口氣,“你也知道蓋亞人喜歡簡單易懂的詞匯,柏拉圖語蓋亞人連發(fā)音也發(fā)不出來?!?p> “我已經(jīng)訓(xùn)練了很多年了?!彼⑿χ嬖V他。
“那很快,蓋亞也會有騎士團了?!笨柣{(lán)眼睛中閃爍著緊張的神色,預(yù)感到蓋亞軍隊很快會有自己的空中騎士了。
那么未來,他真可能在戰(zhàn)場上遇到璇璣了。
X-Porto作為lokadhātu的山寨版,幾乎和后者毫無區(qū)別,也有專門一個人工智能機器人在外面的總控制臺操作,以防受訓(xùn)者意外。
“這可是普特拉西爾的位置??!”卡爾基看著類似的場景,想到騎士團的訓(xùn)練總監(jiān)站在那里的情形,他現(xiàn)在明白了:柏拉圖軍隊喜歡多用人工,可確保每個柏拉圖人都有工作,而蓋亞軍隊更喜歡使用人工智能,而情愿讓年輕人領(lǐng)失業(yè)救濟金。
他們穿好戰(zhàn)斗服,取好了一個發(fā)亮的紅點黏在耳廓上,這些都和在柏拉圖一模一樣,可以作為對外的通訊。隨后,卡爾基打開門。
“準(zhǔn)備好了嗎?我們要進入戰(zhàn)場了。”他看著她,手握著門把手,開門進入“世界”的動作具有十足的儀式感,人類社會如今早已是自動門的天下,只有柏拉圖的“布哈拉”里才保留了這古老的氣息。
“沒問題!”她很自信地做了一個OK的手勢。
他們就這樣進入了“世界”,一個鍛煉戰(zhàn)士的戰(zhàn)場。
兩個人站立在一個發(fā)亮的密閉空間內(nèi),四周閃耀一種柔和的光芒,靜得毫無聲響,宛如一個超時空的三維空間。
很快,一切都暗了下來,房間的空間四角天花板全部像無數(shù)微小的六角形蜂巢的數(shù)碼片一樣向遠(yuǎn)方坍塌延伸,一種特殊的鏡面效果就像把兩人的形象千千萬萬地反射在其中一樣,翻轉(zhuǎn)中一閃而逝,億萬璇璣與卡爾基的形象就這樣消失了……他們兩人就像懸空站在黑暗無邊無際的宇宙中一樣。
空間感改變了,就意味著意識已經(jīng)對接成功。這是一個無限選擇的游戲,意識鍛煉者可以自己與智能系統(tǒng)交流,自己增加特殊的難度,極像一個人在夢境中鍛煉戰(zhàn)斗力一樣。
“我們玩什么?要塞爭奪戰(zhàn)?”她問他,“我對自己的槍法很有信心?!?p> “你的槍法?”他笑了,“我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我們玩點別的吧?!?p> “哼。”她撅起嘴,“我比那時候又進步不少了?!?p> “對抗游戲?qū)δ悴挥押?,會結(jié)束得太快。我們選體能游戲,玩地陷吧!”
“啊……好吧……”璇璣回答得非常勉強,她最討厭這種天崩地裂拼命逃命的游戲,心理壓迫感太強了,但她怕卡爾基會以為她是一個膽小鬼,只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
隨著她的答應(yīng)聲,整個背景突然轉(zhuǎn)變成灰色和紅色,地上有一個深色的點,慢慢向外擴展延伸成一大圈,他們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引力從其中散發(fā)而出,要把他們吸進去。
“開始啦!”他大聲提醒她。
他們腳下出現(xiàn)了一個自內(nèi)向外開始崩塌的地陷坑洞,兩人就一起直掉了進去。
他們就這樣直墜地獄。
“璇璣!快跳!跳!”卡爾基高聲地命令她。
在這個游戲里,抵銷重力加速度的方式就是跳在兩旁各種撞過來的各種石塊,但是這些石頭會一觸即潰般地粉碎,這樣僅僅提供平衡重力加速度,而非把訓(xùn)練者直接撞死。如果不能做到迅速地跳躍抵消,那么重力加速度會帶來直墜地心之感,這樣會給予受訓(xùn)者最好的速度反應(yīng)的訓(xùn)練。
璇璣咬著牙,拼命閃開無數(shù)亂石,還有突然噴射的火焰,一股巖漿向她噴射而來。
“?。。 彼K于放聲尖叫著躲開,天啊!這個游戲太可怕了!
有時候墜落得太快,眼前一片模糊,她都看不到卡爾基的身影,重力加速度帶來的壓力是如此巨大,她覺得頭暈?zāi)垦!m然有極好的保護,但是他們的肉體畢竟要用接近光速的極限速度戰(zhàn)斗,必須對承受極限壓力習(xí)以為常。
卡爾基在墜落和躲閃中如此輕盈,他隨心所欲地在各種障礙物上跑跳,在控制墜落速度上極為自如。
“現(xiàn)在加速!”他大吼一聲,不再控制速度,而是頭朝下,掉得極速如光,如傳說中墜地的星辰,好像就是地府的主宰。
“救……救命??!”
璇璣那邊已經(jīng)失控了,她一邊慌忙地保持彈跳躲避地姿態(tài),腳底的石塊粉碎,頭頂還有碎石如雨,眼前還一片墜落模糊,這個游戲讓她感覺糟透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聲喊起救命了。
“你要勇敢!掌控意識!”卡爾基大聲鼓勵她,而她根本就聽不到,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 ?p> 璇璣驚恐地大叫一聲,火熱的巖漿中突然蹦出來一個軟足亂甩的怪物,她拼命一跳躲閃怪物鞭子一樣抽來的觸手,但身體直接撞向像雨點一樣朝她滾落的大石頭上,人被一下子彈開了,背后直接撞到一邊傾斜流淌下燃燒的巖漿的黑色玄武巖壁上。
一瞬間,她眼前一黑。
“結(jié)束!”是他的聲音。
璇璣慢慢恢復(fù)了意識,看到的宇宙深空般的懸空地面。
“璇璣,你還好嗎?”
她正跪在地上,雙手撐著虛弱的身體。
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恢復(fù)成一片宇宙一般的無邊無際的黑暗,然后反射著他們兩人身影的無數(shù)六邊形鏡像數(shù)碼片從遠(yuǎn)方重組回來,宛如雪浪一樣鋪天蓋地,他們又回到了一個白色發(fā)光的密閉房間內(nèi)。
“好的……”她臉色蒼白,全身都是虛汗,胃部一陣筋攣,很想嘔吐,原來這就是被撞死的感覺。
“你不要勉強自己,這感覺連大男人都抵擋不住?!笨柣f的是自己在lokadhātu里“陣亡”感覺。
“我沒問題的……一切都好。”她依舊是那么倔強,拒絕任何人在她虛弱時的示好和關(guān)懷。
他很有風(fēng)度地想慢慢把她從地上攙扶起來?!斑@里應(yīng)該也有休息室,會有醫(yī)療觀察。”
“我說過不用!這不是第一次了,練習(xí)時常有的事……”她話剛急著說完,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璇璣!”他本能地用臂膀抱住差點朝一側(cè)癱軟的她。
這是多么尷尬的擁抱,彼此都想掙脫,但彼此又都想靠近,情感和理智就像蹺蹺板,他們就踩在這個脆弱的平衡點上,在這個一片虛空的白色空間內(nèi),互相不情愿的擁抱。
“我不喜歡這個游戲!令我討厭的感覺?!彼茌p地說了這一句,聽起來卻很溫柔,找不到一絲的埋怨。
“對不起……我不太會考慮別人,以后我不會再選擇這個游戲了。”卡爾基低頭看著璇璣貼在自己的肩頭,頭發(fā)很黑很亮,她總能觸到他內(nèi)心柔軟的一面。
如何在游戲中處置因“死亡”而彈出的訓(xùn)練者,這個流程已經(jīng)非常清晰,他可以叫外場的智能機器人管理員用懸浮醫(yī)療椅帶她去休息。
“我現(xiàn)在能自己走了。”她高傲地仰起頭,看了他一眼,身體姿勢有點怪異地朝發(fā)著光的門口走去。
她身上最讓他著迷的就是這種冷淡的高傲,這能帶給他異常的親切感,因為他身邊幾乎所有的騎士都有這樣的特質(zhì)——一種跟平庸世界本能地對抗和藐視。
他們就這樣提早結(jié)束了訓(xùn)練,回到了她在“三川”住宅區(qū)里的高層小公寓里。
除了書房內(nèi)三面落地大書架上擺滿了古籍之外,璇璣在客廳里還有很多老式的CD和唱片,這跟蓋亞人隨時隨地可以用腕帶看書看劇的現(xiàn)代娛樂方式太不一樣了。
卡爾基看著她保留了博物館級的老古董播放設(shè)備,愈加覺得她內(nèi)心的有趣。她具有柏拉圖人完美的復(fù)古精神,一種不合時宜的頑固。
她梳著兩條辮子,穿著簡單的居家服裝,跪在地板上,在一抽屜五顏六色封面的老式CD里翻來翻去,在晚餐后那段時光的陽光照耀下,卡爾基覺得這場景有趣又溫馨,他很想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
“聽瓦格納吧!有助消化。”她朝他揚了揚準(zhǔn)備聽的CD。
他笑了,她連鬼扯的樣子都非常可愛。
卡爾基走到她的身邊,看她操作了一通老古董的播放設(shè)備,這讓他很好奇。
“原來你有那么多瓦格納的音樂?!彼吹搅怂浅閷险洳馗袊@道,“怪不得……你是真正的女武神?!?p> 璇璣得意地笑了,“今天我們不聽《尼伯龍根指環(huán)》,我們聽《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里的歌曲吧?!?p> 于是,他們一起坐在地板上的墊子上聽音樂,在蓋亞的夕陽之下,卡爾基第一次沉浸在優(yōu)美音樂之中,那絲絨般華麗悠揚的小提琴聲傳播在她的小世界中,如泣如訴地講述浪漫時代所幻想的中古不倫之戀。
璇璣放給他聽自己最喜歡的詠嘆調(diào)Liebestod,委婉動聽得令人悲戚的華麗女高音,傾訴著不道德的愛情中所有的愛與死的渴望,兩人都聽得如癡如醉,仿佛已經(jīng)從這個世界中被抽離出來,進入一個純?nèi)痪竦木辰缰小?p> “愛與恨、真與假、夜與晨、虛幻與真實……”
良久,卡爾基才感慨了起來,“人在其間不斷徘徊,也許只有死亡能讓虛幻與真實合一?!?p> “合一?”璇璣好奇地問。
“對,虛假的自我跟真實的自我的合一。死亡是唯一的途徑。”
他的哲學(xué)家天性又泛了出來,玄幻得讓她無所適從。
“女武神,用汝之雙手帶我離開此世?!彼p聲用德語向她說道,不自覺地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璇璣臉紅了,卡爾基有兩面,一面讓她恐懼,另一面讓她覺得很可愛,溫柔的樣子很像一只金毛大貓。
隨后,第二幕第二場的男女對唱“So starben wir, ungetrennt”的絲絨般的優(yōu)美歌聲如水一般蕩開。
So starben wir, ungetrennt.那愿我們一起死
Ewig einig, ohne End′同心同德,永不分離
Ohn′ Erwachen, ohn′Erbangen永不醒來,永無畏懼
Namenlos in Lieb′umfangen, ganz uns selbst gegeben……在無言的愛中相擁,完全交予對方……
她第一次聽到卡爾基唱歌,他跟著原唱用德語輕聲唱歌,很輕柔很低沉,顯然已經(jīng)沉浸在一對不能相愛的戀人的感情世界內(nèi),原來他的歌聲那么有魅力,那么能感染人,聽得她心池蕩漾。
蓋亞的夕陽太美,色彩太濃烈,在這片光彩的籠罩下,璇璣覺得身處天堂,希望時光在此刻停留,停留在卡爾基低聲歌唱的時刻。
在音樂暫停后,他們在一片寧靜中沉默了良久。他突然抬頭看著她,他的藍(lán)眼睛在黃昏的光線下,像貓科動物一樣,瞳孔的虹膜圍繞著一圈淺褐色,散發(fā)著明亮的金色光芒。他的面容線條完美如雕像一般,她覺得心臟猛然跳動起來,她被蠱惑了,幾乎像是古代某一個狂熱的信徒在望著自己日夜祈禱的神像。
突然,她的腕帶收到了一個消息,在她腕間一顫,把心醉神迷的她帶回了現(xiàn)實世界。
這個消息帶著重要消息的標(biāo)記,她只能趕緊去查看。
隨后一邊看,璇璣一邊像小孩一樣拉扯自己的頭發(fā),蓋亞的世界總能及時地把一個靈魂飛升的柏拉圖人拍回地面。
良久,她很尷尬地笑著對卡爾基說:
“幫個忙好嗎?今天晚上我們要大干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