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塵面帶微笑，飛身來到趙馨妍身邊，輕松道：“走，吃飯去。”
趙馨妍知道，穆塵是在強裝無事，不愿他人替他擔心。
于是，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也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
李梓辰跑上前來關(guān)切道：“穆塵，你身上的傷沒什么大礙吧？”
穆塵若無其事道：“沒事，小傷，明天就結(jié)痂?！?p> 李梓辰本不相信，但見趙馨妍表現(xiàn)得那般輕松，還真把這句話當了真，甚至連普通傷口也不會在第二天結(jié)痂的這種常識都忘得一干二凈。
擂臺邊的人聽到穆塵要去吃飯后，自動為穆塵讓開了一條道，雖然這條道不是很寬，但比早上那條還是要寬上不少。
當三人走上人群為他們讓出的通道，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后面的人，把道讓寬一些，穆塵身上有傷，不要碰到他?！?p> 聽到這話，穆塵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不知是誰，只好對著人群抱拳道：“多謝諸位?！?p> 眾人紛紛抱拳還禮。
后面的人也和前面那人一樣，擊鼓傳花式向后面喊話，聲音所到之處，人群井然有序地散開，道路越來越寬。
一路上，穆塵的手就沒有放下，來回朝著兩邊抱拳，以示感謝。
兩邊人群亦是如此，紛紛抱拳還禮。
一路上，李梓辰既尷尬又慚愧，尷尬是因為和穆塵走在一起，慚愧是因為自己作為穆塵的兄弟，對穆塵的關(guān)心還不及這些旁人。
走出人群，李梓辰自告奮勇地走到三人的前列，準備履行作為兄弟的責任，為穆塵開辟出一條通往食堂的道路，一條不擁擠的路。
誰知，還不等他開口，人群中傳來喊聲：“前面的人讓一讓，穆塵在后面。”
話音剛落，擋在三人前方的人群主動散開，并接力朝更前面的人喊話。
三人所到之處，皆已是寬闊的大道，人們夾道兩旁，這徹底粉碎了李梓辰“將功贖罪”的心。
穆塵同樣對他們抱拳、微笑，以示感謝。
起初，穆塵認為這些人支持他，為他讓路，只是因為他們在法理司押注了他。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支持他的人越來越多，也愈發(fā)狂熱，這樣的理由就完全無法支撐這種狂熱。
他漸漸明白，這些人之所以支持他，是他們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些共性，正是這些共性，讓他們嘶聲力竭地為他吶喊、加油。
他們支持他、相信他，也是支持他們自己、相信他們自己。
走在人群為他散開的這條道上，穆塵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下午的比試，他要為眾人而戰(zhàn)，他不能敗，只能勝，他要幫他們守住心中的信念，權(quán)當著感激。
來到食堂，每個窗口前已經(jīng)排起了長龍。
眾人見穆塵三人到來，人群中同時響起幾聲呼喊：“穆塵來了，前面的人把位置讓出來，讓穆塵先打飯，他需要休息?！?p> 話還未說完，排在每條長龍的前幾位就開始對穆塵招手，讓他上去。
面對這種盛情，臉皮再厚的穆塵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抱拳、微笑、搖頭，以示感謝，以表拒絕，然后，隨便選擇了一列，排在后面。
前面的人見狀，紛紛走出自己的隊列，然后以第一位為首，掉頭，全部排在穆塵三人后面。
穆塵很無奈，很感激，再次對眾人抱拳、微笑。
吃飯時，大家把聲音都壓得很低，偌大的食堂沒了往日的嘈雜和喧囂，三人周邊也沒有其他人就坐，即便還有很多人在四處找座位。
所有的善意讓穆塵這頓飯吃得很香，也吃得無比沉重，他從來沒有過這種壓力，他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只知道吃快點，讓大家能早點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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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三人來到萬人斗場。
冬藏擂臺周圍依然被擠得水泄不通，這些人基本都沒去吃飯。
見穆塵到來，人群同樣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來到擂臺前，李梓辰?jīng)]有像之前那樣，悄無聲息地隱匿在人群中，而是和穆塵、趙馨妍站在一起。
對于他來說，不可謂不勇敢，很多事，常人難以承受其重，李梓辰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普通人，他不敢奢望自己像穆塵和趙馨妍那般閃耀。
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和他兄弟站在一起，陪他說說話，讓他盡可能放松。
事實確實如此，穆塵在吃飯時感受到的那份重壓，在趙馨妍和李梓辰的共同努力下，減輕了不少。
未時。
比試開始。
穆塵飛身上到擂臺。
眾人開始齊聲歡呼、吶喊，好似事先排練過一般，從一開始就整齊劃一。
不僅如此，人群上方突然出現(xiàn)許多橫幅，上面寫著：
“穆塵，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我們與你同在?！?p> “穆塵，不論最后結(jié)果如何，你就是我們心中的第一?！?p> “穆塵，感謝你?！?p> ……
當穆塵看到這些橫幅時，心里不由得一熱，眼眶中也泛起了淚花。
他仰著頭，深吸一口氣，不讓眼淚流下來，把這感動化作必勝的信念。
趙子亮走到擂臺中央，故作鎮(zhèn)定道：“穆塵兄，支持你的人可真不少，看這陣仗，夠嚇人的?！闭Z帶輕蔑，在他看來，穆塵之所以能走到這里，大部分功勞要歸功于這些人的支持。
穆塵也走到擂臺中央，此時他已經(jīng)恢復平靜，回道：“看子亮兄神態(tài)自若，想必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這點陣仗怎能嚇到你呢。”
趙子亮一臉尷尬，為了找回顏面，笑道：“穆塵兄，行作揖之禮會撕開你身上的傷口，你我換成抱拳禮如何?！?p> 穆塵笑道：“多謝子亮兄好意，只是作揖之禮乃宗門禮法，我豈敢以后背瘙癢為借口而不做呢。”說完，對趙子亮行了作揖之禮。
兩人行完禮，雙雙點地，倒飛數(shù)丈。
趙子亮根據(jù)前面的觀察，得出兩個結(jié)論。
一是穆塵手上那把短尺很厲害，最好不要和他硬碰硬；
二是千萬不能讓穆塵起勢，要壓制住他，只要能把他牢牢壓制，就能贏得比試。
趙子亮信心滿滿，認為自己勝券在握，決定試一試穆塵手上那把短尺，看它是不是真的如傳說中的那般厲害。
他腳下輕輕一點，瞬至穆塵身前，揮劍一斬，正好與穆塵咫尺相碰。
“錚！”一聲炸響。
趙子亮頓感手上發(fā)麻，急忙后退。
見趙子亮要走，穆塵腳下用力一點，緊追不舍。
“錚錚錚錚錚！”
尺劍相接，炸響不斷。
趙子亮腳下用力一點，騰空十丈，揮劍一斬。
一道風刃閃至穆塵身前。
“刺！”
穆塵胸口被劃開一道一尺寬的傷口。
“乘風境?！蹦聣m捂著傷口喃喃道。
“不錯，昨日剛剛進階?！壁w子亮笑道。
“趙子亮竟然是乘風境！”臺下眾人不可思議道：“那穆塵現(xiàn)在豈不是更麻煩，完全沒有接近趙子亮的機會了！”
趙子亮落在擂臺另一邊，距離穆塵較遠，經(jīng)過驗證，知道了短尺的厲害，縱使他是乘風境，也不敢再次嘗試。
畢竟，手上麻木感猶在，心里氣血還未平復。
趙子亮緊握劍柄，運氣于劍上，防止穆塵突然發(fā)起攻擊，他打定主意，決不和穆塵近身作戰(zhàn)。
見趙子亮劍上氣浪縈繞，穆塵提高了警惕，提防他隨時揮劍，做好隨時閃躲的準備，畢竟風刃速度太快，稍有不慎，便會受傷。
趙子亮沒有立即進攻，他在等氣血平穩(wěn)，手上麻木感消失。
穆塵一邊提防趙子亮一邊思索解決之道：“躲避風刃問題不大，難點是如何近趙子亮的身，無法近身，自己必然會被他耗盡體力，最后以失敗告終……”
穆塵思索之際，一道風刃破空而來，他腳下一點，騰空數(shù)丈，避開了這道風刃。
趙子亮略感驚訝，他沒想到穆塵能輕而易舉躲過他的風刃。
見趙子亮沒有接著揮劍，穆塵腳下輕點，嘗試逼近趙子亮。
穆塵身在空中，還未至趙子亮身前，一道風刃迎面而來，此時，已無法閃躲，只能揮舞咫尺擋格。
風刃和咫尺相接。
一聲轟鳴。
風刃四散成氣浪，在穆塵身上劃出幾道小傷口。
穆塵剛落地，一道風刃又至身前，急忙雙腳點地橫移。
風刃正好貼身而過。
穆塵不敢有絲毫遲疑，立即倒退，迅速拉開和趙子亮之間的距離，為自己爭取一些反應時間。
趙子亮卻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朝著穆塵不斷地劈斬，穆塵所到之處，一道道風刃必然接踵而至。
臺下眾人見穆塵在道道風刃中來回穿梭，無不為他捏一把汗，讓他們唯一慶幸的是，這些風刃都沒有傷到穆塵。
一盞茶后，穆塵找到了破解之法，他打算快速變換方位，慢慢逼近趙子亮，尋求近戰(zhàn)的機會。
雖然這方法有些冒險，但他不得不這樣做，他很清楚，繼續(xù)這樣耗下去，輸?shù)囊欢ㄊ撬?p> 想要贏，就得鋌而走險。
打定主意，穆塵開始高速變換方位，朝趙子亮逼近。
見穆塵的影子在擂臺上飄忽不定，趙子亮揮劍的速度又快了一分，劍影彷如無數(shù)條銀蛇在其身前環(huán)繞。
臺下眾人屏氣凝神，看著密集的風刃朝著穆塵飛去。
每當黑影停滯，他們無不心驚肉跳，因為那意味著穆塵被風刃擊中。
他們不知道穆塵的傷勢如何，只能看到黑影在風刃中穿梭。
直到接連兩聲轟鳴之后，他們看清了擂臺上的穆塵。
此時，他滿身是傷，衣裳破敗不堪，握尺的右手，血肉模糊，赤裸在外面。
臺下眾人瞬間呆若木雞，雅雀無聲。
穆塵緊咬牙關(guān)，忍著劇痛，再次高速變換身位，朝趙子亮逼近。
然而，不論他怎樣用力，速度都不及之前，力氣也越來越小，感覺很疲憊。
他清楚，身體快到極限了，必須在這之前逼近趙子亮。
然而，現(xiàn)實是殘酷的，風刃較之之前更加密集，而他現(xiàn)在根本無法連續(xù)做出幾次瞬移，只能頂著一次又一次的新傷繼續(xù)前行，朝趙子亮逼近。
穆塵的速度確是慢了，在眾人的眼中，開始他還是來回穿梭的黑影，后來偶爾能看到他的面目，現(xiàn)在他被看得一清二楚。
連同被看清楚的還有風刃劈在他身上。
“刺！”左肩傷！
“刺！”左臂傷！
“刺！刺！”胸口傷！
“刺！”右腿傷！
“刺！”右臉傷！
“刺！”腹部傷！
……
“刺！刺！”膝蓋傷！
“刺刺刺刺刺刺刺！”
血肉模糊，血霧飛濺。
“干你娘！”
“我干你娘！”
“住手！”
……
人群開始咆哮，無數(shù)人飛向擂臺。
楚玄子只手一揮，一道氣障將擂臺環(huán)繞。
“嘭嘭嘭嘭嘭嘭……”
眾人皆撞在氣障上。
“這是比試！休得胡鬧！”楚玄子厲聲道，這聲如炸雷，炸醒了眾人。
“穆塵，還能比嗎？”楚玄子道。
“……能，我能！”穆塵虛弱道。
氣障落。
穆塵雙手撐地，掙扎著起身
穆塵緊握咫尺，左手撐地，發(fā)力，緩緩抬起右腿。
右腿半弓，發(fā)力，左手、左膝蓋緩緩抬起。
抬起，落下。
抬起，落下。
……
“穆塵！穆塵！穆塵！……”萬人齊聲吶喊道。
聽到這吶喊聲，穆塵緊咬牙關(guān)，再次發(fā)力。
頓時，穆塵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體內(nèi)聚集，如潮水般洶涌，心想：“難道是真氣？”
剎那間，他便能輕松起身，身上的傷也不像之前那樣疼痛。
穆塵嘴角微微上揚，暗道：“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p> 待體內(nèi)“潮水”平息，穆塵再次朝趙子亮逼近。
趙子亮急忙揮劍，他明顯感覺到，穆塵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錚！”
尺劍相接，一聲轟鳴，如雷貫耳。
趙子亮雙腳點地，身體急速倒退。
穆塵緊咬不放，反握咫尺，揮尺狂斬。
“錚錚錚錚錚錚錚錚！”轟鳴聲不絕于耳。
見臺上兩個黑影再次糾纏在一起，眾人愈加拼命吶喊，吶喊聲蓋過了尺劍相接的轟鳴聲，回蕩在斗場上空。
兩道黑影在擂臺上不斷變換方位，劍光尺影接連相接，散發(fā)出陣陣氣浪。
這樣足足持續(xù)了一盞茶的時間。
尺劍相接，火光四射。
一道黑影重重地砸在擂臺上，另一道黑影緊隨而至。
“轟！”
一聲巨響，塵煙四起，斗場隨之顫動。
煙塵散盡，眾人瞠目結(jié)舌。
擂臺龜裂成碎塊。
穆塵半跪在擂臺，披頭散發(fā)，全身血肉模糊。
咫尺扎在擂臺上，離趙子亮不到半寸。
趙子亮全身布滿傷痕，躺倒在地，驚恐萬分。
“穆塵勝。”楚玄子宣布道。
臺下瞬間歡聲雷動。
穆塵緩緩轉(zhuǎn)頭，喃喃道：“這場勝利，送給你們?！闭f完，倒向擂臺。
歡呼聲戛然而止。
趙馨妍瞬至擂臺，扶住穆塵，運行真氣，幫他鎮(zhèn)痛止血。
楚玄子來到穆塵身前，把住穆塵脈搏，眉頭微皺，久久無言。
趙馨妍淚流滿面，哽咽道：“師叔，穆塵…他沒事吧？”
楚玄子沉吟片刻，低聲道：“他體內(nèi)五臟俱損……”
楚玄子話未說完，趙馨妍便失聲痛哭。
楚玄子安慰道：“師侄，你別著急，我感覺他體內(nèi)出現(xiàn)過真氣，或許剛才他已經(jīng)進階到身蛻境，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會有事。”
趙馨妍抿著嘴唇點了點頭，她只能相信這個聽起來不可思議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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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玄子將趙子亮攙扶起來，高聲宣布道：“宗門考核到此結(jié)束，排位賽第三名洛神峰徐秋月，第二名金頂峰趙子亮，第一名萬松峰穆塵?！?p> 臺下寂靜無聲，無一人喝彩，他們生怕自己的聲音吵到穆塵。
楚玄子接著道：“徐秋月，上臺領(lǐng)獎。今天只頒發(fā)前三名的靈液，前八名的兵器獎勵，大家擇日去兵器庫領(lǐng)取。”
徐秋月上臺，楚玄子遞給她一個小瓷瓶，瓷瓶上刻有四個字“二品靈液。”
隨后，楚玄子又將兩個小瓷瓶分別遞給了趙子亮和趙馨妍，一個是三品靈液，一個是四品靈液。
看到四品靈液，臺下才有了幾句竊竊私語聲：
“四品靈液啊，沒想到穆塵剛進宗門一年就獲得了?！?p> “唉，這靈液可能對他沒用了?！?p> “師兄，你這話什么意思？”
……
“他……可能死了?！?p>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楚玄師叔都沒說他死，他不可能死……不可能死……”
“師弟……你別激動，我只是說可能?！?p> ……
這個消息如洪水猛獸卷入大家的耳朵里，隨后，不斷地有人在印證，在問身邊厲害的師兄師姐，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
頓時，斗場上不斷有抽泣聲傳來，片刻之后，連成一片。
在看到穆塵第一次滿身傷痕時，慕容紫嫣就成了淚人，之后，眼淚就沒有斷過。
當這噩耗傳來，她悲痛不已，失聲痛哭，周圍的人也被她感染，紛紛痛哭流涕。
沒有人知道她現(xiàn)在有多難過，她恨她自己，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些，上天明明再給了她一次機會，她卻與之失之交臂。
慕容歡極力控制自己的喜悅，裝出一副悲傷的模樣，惟恐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心道：“本想親自送你去團圓，沒想到你小子撒腿跑了?！?p> 高臺上，青陽子和諸位長老在向楚玄子了解了相關(guān)情況后，就紛紛離開了。
昭云子走在最后，瞥了一眼擂臺，笑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好個面子，愛爭輸贏，現(xiàn)在好了，把命搭進去了。”
斗場上，除了少數(shù)人悄然離開外，絕大部分人都待在原地等候，期待他們的“明燈”能再度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