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我,只嘆了口氣,道:“鄭太好好保重,看這幾天你都瘦了?!蔽倚Φ溃骸吧蠈W(xué)還是挺累的。手已經(jīng)好了,你常來好嗎?”她仔細(xì)看了我好一會,道:“我想去找他,你同意嗎?”我點頭,道:“去吧,我贊成你去?!彼颤c頭。然后邁著堅定的步子,走出了胡同。晚春的風(fēng),暖暖的擁抱著我。
一連幾日,朱麗都沒來。我特意去了她家??撮T的說小姐出門了,過幾天才回來。站在風(fēng)里,我心里無比的不安。朱麗去找朱玉了,這是肯定的了。但是,為什么心里有種空虛感呢?我沒有回家,怏怏的在大街上游蕩著。信步不知去向哪里。頭腦里竟然沒有任何的畫面。這樣,任由著腳步,帶我去向任何地方。
天就快黑時,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愣在那里,到底該向哪個方向走呢?這里,又是哪里呢?我又是要去哪里呢?站在路口,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有細(xì)雨慢慢飄落,然后,淅淅瀝瀝的連起來,打濕了行人,打濕了心。茫茫然的,任由雨水飄灑,任由天色變暗。
路邊有一個書屋,電話就擺在窗口。我走過去,道:“您知道這里是哪里嗎?我有點迷路了?!背隹诼冻鲆粋€二十多歲女人的臉,看我濕漉漉的樣子,急忙開門出來。扶著全身顫抖的我進(jìn)去。書屋只有一把椅子,其余就是書架。她為我倒了一杯水。道:“小姐,您家里有電話嗎?有電話就好辦了?!蔽尹c點頭。她問了我家里的號碼,為我撥通了。我拿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焦急的聲音?!胺蛉耍悄銌??你現(xiàn)在在哪里?鄭大人和雨生都出去找你了?!笔轻壬穆曇?。我全身發(fā)著抖,道:“岑先生,這里是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迷路了?!蹦菚菖粟s緊接過電話,說了位置。岑先生再三囑咐我不要動。連連感謝屋主。
放下電話。她拿來一個很厚的毯子,為我裹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道:“和家里吵架了?你說的地方離這里好老遠(yuǎn)呢。這里再走幾步就到城門樓了。出了城可都是壞人啊?!蔽覔u頭道:“沒有,我家里人不會跟我吵架的。我去看我的好友,她沒在家,我就信步走了走,不知道為什么走到這里的。這里是哪個城門?”她氣道:“往前走就是西直門了。你家在東城住,我的大小姐。您走的累不累???”我抖的更厲害了。熱水杯在手中顫抖著,和牙齒相撞,發(fā)出咯噔咯噔的顫聲。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為什么會到了西直門這里。忽然窗外有車燈閃過。門被打開。有一個聲音,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夫人,夫人!”我看到一張性感成熟的臉,那是夫子。我向他伸出手。他拉起我,為我披上大衣。再三向屋主感謝。并放下了一捆洋錢。屋主笑道:“我不要這些錢,打電話的錢給我就行。以后可別欺負(fù)您太太了?。窟@么年輕漂亮的媳婦,您怎么還忍心欺負(fù)她?”夫子連連鞠躬,并不反駁。洋錢被塞回他的兜里。他摟著我的肩走出了書屋。雨生已經(jīng)打著傘在門口等了。
雨生開車。冒雨穿街過巷。車上,夫子握著我顫抖的手,笑道:“夫人,您可是老北京人,怎么能迷路呢?”我苦笑,道:“我不知道走到哪里了,那里我也不認(rèn)識,不好意思,讓夫子看笑話了。”夫子苦笑,道:“夫人,人迷路了可以找到家,心若迷路,就很難找回來了對吧?”我聽著這話笑道:“夫子,我是不是錯了?”夫子笑道:“不是,夫人重情重義,我們都知道,皇上離開,皇后也跟著去,您心里別扭我都知道。但是,您還有鄭大人,就算他不介意,也會為了您傷心的??吹侥@樣,他該多難過???對吧?”我緩緩點頭,道:“夫子說的對,我是有點任性了。夫子。我,是不是個壞女人?”夫子看著我,嘆氣道:“重情重義,有時候是會傷害到自己的?!?p> 車停下來,車門被打開,子佩站在那里。黑暗中,向我伸出手來。我遲疑的看著他,這個長身玉立,俊郎有為的年輕人。要比賀錦兒離開時的他年輕太多了。但是,因為他有了過去的記憶。舉止才多了幾分成熟穩(wěn)重。我讓他失望了吧?
我的遲疑,令子佩更心疼。夫子笑著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手里,道:“大人,交給你了。要是再欺負(fù)了她,我們可要拿著刀來??!”子佩苦笑,道:“夫子,其實,這次我就該挨板子的。”夫子嘆道:“這次,幸好人回來了,下次,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庇晟鸀樗蛑鴤?,道:“跑到西直門那里去了,大人,你怎么看著他的?”我無語。子佩已經(jīng)拿著大衣,把我裹住。一把把我抱起來,一步步走回胡同深處。我把頭扶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心里安穩(wěn)了許多。他低頭看我,英俊的臉龐,炙熱深邃的眼眸。我沉醉。他道:“錦兒,怎么還能迷路呢?明天我就拍電報,讓他回來,你這樣是要得相思病???”我低頭不語??赡埽娴娜绶蜃铀f的那樣,我有點迷失了自己吧。相思???呵呵。除了子佩,我還能為別人犯相思???這也有點出乎自己的意料?;氐轿堇?,洗了澡。裹上暖暖的被子。子佩輕輕撫摸我的臉,笑道:“是因為朱小姐走了的事難過吧?也不至于自己偷著傷心啊?對我說,我們一起排遣失去朋友的空虛。朱玉朱麗,也是我的朋友。你不要獨自這樣難過好吧?我看,朱玉這小子,真的要把你搶走了。對吧?”說著摟住我。緊緊的摟住。岑先生的話,又在耳邊回蕩。嘆道:“子佩,我真的沒有要跟他怎么樣的心,為什么還是這么難過呢?”子佩笑道:“這就是日久生情,以后,我可得看著你點?!?p> 三天后,我踩著下課鈴,來到子佩的辦公室。他正和一個人開心的聊天。屋里還有人鼓掌,似乎歡迎誰回來。我不想進(jìn)入他的工作圈子,那是他的事業(yè)。不想打擾。悄悄轉(zhuǎn)身走開。自顧自的出了校園。初夏的夕陽里,路上的行人形色匆匆。他們都奔向家的方向。家,是每個人最終要回去的地方。誰都不例外。
我邁著緩慢的步伐,一邊在慢慢等子佩放學(xué)。忽然,聽到身后子佩和誰在說笑。剛要轉(zhuǎn)身,一個聲音傳來,“賀錦兒!”我愣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轉(zhuǎn)回身,看到子佩旁邊,站著風(fēng)度翩翩的一個人,真的是朱玉。我愣愣的停在那。朱玉似笑非笑看著我,道:“賀錦兒,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嗎?”是啊。誰認(rèn)識你?不辭而別,玩失蹤。討厭的家伙。我紅了眼眶。卻倔強的不理他。過去拉著子佩就走。子佩苦笑道:“錦兒,別這樣。我一個電報他就回來了,你就別跟他慪氣了。啊?!蔽业溃骸白优澹也徽J(rèn)識他,我也犯不著跟他慪氣。我是他什么人?他又是我什么人?咱們回家吧!我餓了?!崩优逯还茏摺W优逡仓坏酶易?,看著我邊走,邊擦淚。嘆氣道:“好了,錦兒,不要這樣,他是你我最好的朋友,除了我,你最能依靠的人?!蔽液鋈环砰_子佩,任憑他說什么,我只管往回跑,一路像逃脫追兵一樣的,逃回家里。
兩個小丫頭看我回來,急忙進(jìn)來看我,我卻進(jìn)屋就把東屋門關(guān)上。道:“你們做飯吧,一會少爺就回來了?!甭犞齻?nèi)チ藦N房。我把書包放下,趴到床上。想到剛才,那個似笑非笑的人。我看到他是不是該高興?但是為什么反而不開心。他為什么回來的呢?難道,真的像子佩說的,拍了一個電報,他就回來了?怎么可能?他會這么聽話嗎?或者,他是要和朱麗結(jié)婚才回來的?如果是那樣,是不是他們兩個都要走了?都離開這個城市?以前常說,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難道真的是要分開了嗎?心里又嘆息。
聽到院子里有人說話,好像有好幾個人。少時。聽到有人敲東屋的門,我嘆口氣,只得開門。站在門口的是子佩,我舒口氣。轉(zhuǎn)身回屋,一邊道:“他回來干什么來了?你別帶他來咱們家啊。我討厭他?!睘樽优褰舆^外衣。子佩笑道:“好的,我一定不帶他來。我不知道,原來你這么討厭他?!蔽尹c頭,恨恨的道:“不辭而別,玩失蹤的壞家伙。還把我的好朋友拐跑了。我不想見他?!弊优遢p輕擁住我,笑道:“好,好。不讓他來,誰讓他讓我的錦兒傷心了呢?”我忽然淚目,道:“可不是,討厭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