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說那老仙,治療智障是把好手。”祁文身后那人臉上有些許白須,雖說自稱老仙,但看著并未有祁文想象中的那種仙風(fēng)道骨的感覺,唯獨(dú)就是雖然看上去這人歲數(shù)挺大,可是腰板筆直,精氣神俱佳。唯獨(dú)就是一席深藍(lán)色布衣談不上整潔,手里挎著藥籃子,腿上沾滿了新鮮的泥水。雖說不太差,但終歸不是祁文心目中仙人的樣子。
“你就是招搖山上的仙人?這不對吧,你的白鹿呢,你那些神奇的玩意呢,怎么不騰云駕霧,你這咋跟小粉豬跳了泥坑一樣?!逼钗倪雺K紅薯,繞著“仙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
“對,我就是仙,從小就叫這個名字,你有意見?”仙人扒拉開趴在藥籃子上翻來翻去的祁文。
“啊——你叫‘仙’!我以為你是神仙!”祁文把吃剩的半塊紅薯塞進(jìn)藥籃子里,坐在地上一臉失望。
“你咋叫的和烏鴉一樣,還有什么是神仙?”仙似乎很閑,便也放下藥籃子,和祁文一起坐下看著面前的溪流。
“你認(rèn)識那小騙子啊。”祁文又撿起石子,一直往水里扔,“神仙啊,神仙就是那種可以騰云駕霧,在天上飛來飛去無所不能,自由自在超脫世間的……人吧。”
“所以,神仙還是人啊?!毕梢查_始撿石子往水里扔,“你說的小騙子是村長家的那個烏鴉吧。”
“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神仙具體是什么。我問那小子哪有仙人的時候,他跟我說招搖山有,我就來找了,我還以為他說的仙人就是我剛剛說的那種?!逼钗目戳艘谎巯扇?,“沒想到,是個只會撿蘑菇跳泥巴的小老頭,你咋起了個這名字?!?p> “哈哈哈,這世道名字有什么用呢?無時無刻都在死人,所有的熟人都死光了,誰又在意你叫什么呢?索性,我就是個住在山里逃避現(xiàn)實(shí)的人,干脆就叫‘仙’咯。你看,多合適啊?!毕赏嫖兜膶σ暽掀钗牡难劬Γ?p> “不過,你不是這世界的人吧?”
祁文突然感覺腦袋閃過一陣?yán)做?,自己剛剛來到這世界過了不到半天就被發(fā)現(xiàn)了。
“?。?!你怎么知道的?!逼钗耐拙o縮。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說自己穿越到奇幻世界了,這破世道哪里奇幻了?”老人收回了目光,繼續(xù)看起水面。
祁文心里一陣嘀咕,都怪自己平時總一個人有點(diǎn)魔怔,心里想的東西會不自主的念叨出聲。
“其實(shí),主要還是你的眼睛。”
“眼睛?不會吧大師?!?p> “我一開始聽你在那神神叨叨的,還以為你腦子出問題了?!?p> 天空中一只黑的發(fā)亮的烏鴉無聲的盤旋而過,似乎注意到了溪流邊的兩人,緩緩落在離兩人不遠(yuǎn)處的枝椏上,好奇的注視著兩人的一舉一動。
“你的眼中看不到苦難,看不到這個世道上的人該有的悲傷。我聽村里人說過,你曾游歷過很多地方,看到過這世上真實(shí)的面目,所以你的眼中不該沒有悲傷。我就想,或許你不是傻了,而是你本就不是這世界的人?!?p> “有那么明顯嗎?其實(shí)我考研復(fù)習(xí)的時候也挺苦的?!逼钗木锲鹱?,將石頭扔的更遠(yuǎn)了一些。
“考研?那是什么,你那世界的書生博取功名的一個途徑嘛?很難嗎?”老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那些根本拍不掉的泥土。
“算是吧,不過難嘛,倒是和現(xiàn)在的人相比,屬于是小巫見大巫了?!逼钗目匆娎先似鹕?,自己也趕忙站了起來,“你這是要走了嗎?”
“你不是想去招搖山嗎?跟我走吧,我?guī)闳?,太陽下山前我還能帶你看些東西?!崩先宿D(zhuǎn)身便走。
“我現(xiàn)在不想去了啊,那里又沒有神仙,我很討厭運(yùn)動的。再說我根本沒法靠近它,它仿佛一直離我那么遠(yuǎn)?!逼钗淖焐险f著不想去,身體卻很誠實(shí)的跟上了老人。
“因?yàn)槟阌小稀!?p> “你才有障”
“你真的有。”老人回頭看著祁文,那表情嚴(yán)肅的讓祁文不再開口,“拽著藥籃,閉上眼睛跟我走,我讓你睜開眼睛前不許睜開?!?p> 祁文忽然想起了某個神話故事,果斷乖乖的閉上了眼睛,心中不免又燃起了些許興奮。
一路上,祁文感受著周圍的環(huán)境,偶爾有縷縷的清風(fēng)卷著淡淡的祁文未曾聞過的香氣拂面而過,也有時耳邊傳來某種不知名的叫聲,甚至有時似乎有些類似人語在祁文耳邊呢喃。人在閉上眼睛時,周圍環(huán)境的未知往往會帶來刺激想象的恐懼,這讓祁文滿腦子都是某個神話故事的畫面,如果睜開眼睛,就再也回不去了,不知不覺攥著藥籃的手握得更緊了。
那只好奇的烏鴉驟然飛起,追上了兩人,在空中繼續(xù)盯著兩人的一舉一動——老人挎著藥籃平穩(wěn)的走在一條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小路上,年輕人握著藥籃的一邊,一會兒笑一會兒激靈的哆嗦一陣。起初烏鴉看著還覺得頗有意思,可慢慢的兩個人一直走一直走,后面的年輕人也沒了動作,烏鴉便掃興的盤旋了一陣,朝著村子的方向搖搖晃晃的飛了回去。
“睜開眼睛吧,我們到了?!?p> 祁文試探的慢慢松開握出汗的手,睜開了眼睛。首先看見的便是老人那依舊筆挺的身影,以及前方濃密的白霧。他剛想質(zhì)問老人是不是在逗自己玩,忽然一陣清冽的風(fēng)從四周涌來,一層層剝離白霧,祁文又聞到了那一路上的香氣。
片刻后,風(fēng)停了,白霧散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聳入云的山。這是祁文這輩子見過最奇妙的山,這山仿佛離自己很遠(yuǎn),剎那就可以看清山的全貌,山腰上的那條白練清晰入目,而若細(xì)看,它又仿佛離自己很近,近的抬起頭看,也只能看到山峰直插云霄,云上究竟還有多高,卻連想也想不到。
“你要帶我去哪里看什么呀?這座山嗎?”
“當(dāng)然不是,我們要去山頂,去看那真實(shí)的世界?!崩先酥敝蓖炜?,似乎可以穿過云層一眼望到山頂?shù)囊磺小?p> “別了吧,我真不想爬山啊,況且,我還有點(diǎn)我這身體原本的記憶,不用再看了吧?!逼钗哪X袋搖的像撥浪鼓,兩腿下意識的向后挪動了幾下。
“不,原本的‘文’也有障,所以他只能到村子,但找不到這座山。因?yàn)檎?,他也看不到真?shí)的世界?!?p> “你剛不還說我也有障,現(xiàn)在又帶我來這,你這話有問題啊,你是不是誆我呢,我一開始就覺得那烏鴉不對勁,他那紅薯也是,怎么也吃不完。你們絕對有問題,還有,爬山是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爬山的。”祁文越想越不對勁,往后退的越來越快,他看見前面那始終抬著頭不知道看啥的老人忽然轉(zhuǎn)過頭,眼中透著詭異的紅光。祁文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消失,漸漸癱軟在地,眼前只剩下老人那紅色的眼睛。
之后,祁文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不長不短的夢。夢里他不知道自己被什么背著,只是毛茸茸的很軟和,在夢里,他們正以極快的速度奔跑著,清冷的風(fēng)時而試圖喚醒沉睡的他,可是每一次在即將醒來時,他的夢里就會出現(xiàn)一雙紅色的眼睛,讓他重新睡去。
在離這世界極遠(yuǎn)的地方,有一片璀璨的星河,星河中沉寂著數(shù)不清的白色的星。在這一刻,星河南端一顆本不起眼的白星忽然發(fā)出閃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