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祭臺上,灰暗的天空,所有的景物都像是退了色,周圍人聲嘈雜混亂,卻始終無法看清這些人的臉。
他們的嘴里說的話像是在念某種咒語,晦澀難懂,聽的人頭暈。
有人說“國主,吉時已到?!?p> 那人一身精致黑衣,打扮像國師的模樣,卻帶著面具。畫面再一轉,面前祭臺之上。
祭臺上一名容貌俊美,五官柔和雅致的少年悠悠轉醒,他掙扎著動了動四肢,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固定著,無法動彈。
少年看了過來,疑惑不解的問“父皇,這是做什么?”
沒有人回答他。
國師走了過去溫和的對他說“您的犧牲將會拯救蒼生,您的名諱將會流芳百世,您是永昌的救世主,殿下,臣斗膽代表永昌的黎民百姓,獻上最真摯的感謝……”
“什么意思?”少年臉色難看了起來,他又看過來“父皇!”
國師手一揮,少年手腕上出現(xiàn)了一條血痕,鮮血頓時流了出來,在祭臺上的陣紋上蜿蜒流淌。
國師手里念念有詞,禱告著什么,周圍人默默無語,皆是低著頭。
少年絕望的喊著“父皇!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父皇!救救我!瑾兒好疼啊……”
國主不敢看他,卻被他喊得頭疼不已,他指著少年,手指顫抖的道“不要喊了!不要再喊了!快!快給我把他的嘴閉上!把嘴閉上?。。?!”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國主回頭一看,少年睜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脖子上刺著一把劍。他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可鮮血涌上了喉間,將他的聲音盡數(shù)淹沒。
“誰讓你殺他的?。。。 眹鞅罎⒌呐?,可再一看時,畫面中的人全都消失了,他們?nèi)鐭煱阍粕⒍ァ?p> 獨留下了祭臺上的少年。
少年似乎沒有死透,身體一抽一抽的。忽然,少年的身體以一種高難度的動作直立起來,身上的鮮血沾滿了全身。
他忽的轉過身來,脖子上穿過一把劍,他瞪著眼珠子,毫無生氣,嘴角滴答滴答的流著血。
“父皇,你不就是要殺我么?”
“父皇,你為什么要殺我?兒臣做錯什么了么?”
不不不不……
你沒有做錯……
“父皇,是你殺了我!?。。 鄙倌暌婚W出現(xiàn)在國主面前來,利爪掐住了他的脖子,凄厲的道:“你殺了我!是你殺了我!我要你償命!我做鬼也不放過你!我要你下來陪我?。。?!”
“啊——”
一聲恐懼到了極致的慘叫響徹空曠華麗的宮殿。
香軟床榻之上,披頭散發(fā)面色憔悴的國主猛的坐了起來。
他坐在原地愣了愣,腦子里混沌散去,黑夜之中透進來點點月光,房間內(nèi)余香裊裊,給了他幾分真實。
又是夢……
國主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此時已經(jīng)睡意全無,他坐起身來,往隔間走去,桌面上的東西不多,一把劍,一枚玉佩,一副畫像。
他伸手向畫像上的人摸去,畫像上的少年笑容明媚,一手執(zhí)劍一手捻著盛開正好的花枝。
瑾兒啊……
是父皇對不起你……
是父皇無用啊……
夜晚有風動,正值入秋,晚風涼意正淺,夏季開的嬌嫩的花兒樹有些無精打采,葉梢微微枯黃,風一過,便隱隱有了要倒的架勢。
不過今晚的月亮很圓,不似平常,有缺。
*
次日一早,白秋辭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腦子里恍恍惚惚的想起昨晚發(fā)生的那些事,沒想到自己居然就這么睡著了,看來又麻煩子衿了。
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咚咚咚——
外面有人問“醒了嗎?”
“醒了?!卑浊镛o答了一聲。
外面安靜了一會,白秋辭便開始換衣服,沒多久,外面人又問“我能進來嗎?”
似乎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問出口的。白秋辭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模樣俊美,五官雅致,一身月白長袍,袖邊和下擺處都繡了水藍色花紋,衣服意外的很合身。
他聽到問話隨意的應了一聲,便向鏡子前去湊。他目光停在自己脖子的地方,那里有另外一道疤,正中脖子。
子衿推門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
白秋辭還在疑惑:什么樣的傷,能正好傷到這樣的地方?是被一劍刺了對穿么?那我也太慘了吧!
“你在看什么?”子衿問。
“唔?!卑浊镛o直起身來,指著脖子這里問她“你有看到這個嗎?”
子衿目光看過去,他皮膚很白,所以那道傷疤特別的顯眼,又恰好他的手指指在喉結的地方,說話時喉結便一動一動的。
“看到了。”
“你覺得這是什么利器所傷?”白秋辭問。
“劍?”子衿心不在焉的回答“匕首?長矛?”
白秋辭微微蹙眉“你覺得我會是什么人?”
子衿道:“總歸不是什么壞人?!?p> “你為什么會覺得我不是壞人?”白秋辭道“我不記得我是從那里來的,又為什么躺在棺材里,而去那個墓穴也古怪的很,萬一我就是什么壞人呢?看人總不能只看表面?!?p> 子衿反問“你又怎么會覺得自己是壞人?因為墓穴里面的種種詭異的跡象,可那不是你做的,是把你埋……把你送進去的人做的。他有意掩人耳目,你應該也看出來了,不管是那個像安魂陣的陣,還是鎮(zhèn)尸符下另有詭秘的符,都是那個人干的,和你沒有關系。你沒必要把自己想的那么不堪?!?p> “你為什么如此確定是他?又為什么如此確定和我沒關系?”白秋辭追問“若是他只是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就做這些的呢?畢竟墓穴所在的地段并不好。”
“因為那個石陣?!弊玉频馈拔覀儊頃r在墓穴之上看到了一個石陣,只要人踩上去,就會被直接傳入墓穴里面。若與他無關,那他就不必做一個如此看似愿者上鉤的石陣,路過的人都掉了進去,這就像是在挑選一位幸運兒。所以,如果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葬禮,就不必要做那么多的表面功夫?!?p> 子衿道:“墓穴中處處透露著鎮(zhèn)壓的意思,而這些,又與之背道而馳。”
白秋辭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目的可能恰恰相反?他不是要鎮(zhèn)住我,而是是想復活我,或者想要用詭道利用我?”
子衿道:“沒錯。”
“那會是誰呢?”
“心懷邪念者,皆有可能?!弊玉拼鹆艘粋€臨摹兩可的話。
“是了,我倒是有些好奇,我身上都發(fā)生了什么呢!”白秋辭沖子衿笑道。
“必然不是什么值得懷念的事情?!弊玉颇坏馈?p> 白秋辭看著她,笑了笑,先前本以為可以套出她的話,結果她居然一個轉彎又把話給圓回去了。
子衿遲疑道“你、不再多問些什么?”
“問什么?”白秋辭笑道“你若有意隱瞞,想必都是不方便告訴我的事,我要是還執(zhí)意追問,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p> “……”子衿目光閃躲,片刻后看向他,道“有些事,我確實不想對你挑明,但,你相信我,如果是對你的話,我絕對不會有半點欺瞞?!?p> 又是這樣,還是這種感覺。白秋辭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導致剛才的試探,變成了一種愧疚。
白秋辭垂眸,決意撇開話題“你這么早來找我是做什么?”
“用早膳?!?p> “那走吧?!?p> 子衿點點頭,隨即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內(nèi)心慶幸:還好反應快,差點一激動就套進去了。
也慶幸白秋辭沒有一直問下去,而是點到為止,這樣的分寸感,反而讓子衿更加慌張。
這一頓早膳也不知是誰做的,味道不錯,可府上什么人都沒有,兩人吃飯極為安靜,各懷心思。
白秋辭喝了一口粥,如果真如子衿所說,目的是利用,那么最近失蹤人口頻發(fā),仙家派人調(diào)查,主使者又怎么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若是發(fā)現(xiàn)了他又待如何?
他會過來,要么阻止仙家中人靠近這一帶,把他們引去其他地方,等這段風浪過了,再卷土重來,要么就直接把他帶走,離開地下墓穴。
這個人又會是誰,白秋辭覺得,答案很明了。
可卻太明了了,既然想的這么周到,又是設陣,又是符中符,如今把人帶走了,在他面前卻好像是位從天而降的絕世好人,這太不尋常了。
簡直讓人懷疑腦子有病。
“這粥很難喝嗎?”
“啊?”白秋辭回神。
“這粥,你端著碗喝半天了,也沒見動,不喜歡?”子衿指指他手里的碗。
“沒有,好喝的?!卑浊镛o尷尬的笑道。
子衿點點頭“哦?!?p> 白秋辭又端起了碗,不行不行,怎么看都不像是她,應該另有其人才對。白秋辭對自己的直覺還是很信任的,子衿明顯就對自己沒什么惡意,但她的行為卻處處透著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解釋不出來,真的解釋不出來。但她一定知道什么,這個絕對是真的。
白秋辭滿臉的糾結全寫在臉上,在心中不斷否認對子衿的懷疑,明明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她,可每當子衿看向自己的時候,又覺得,她對自己沒有不懷好意。
對面的子衿此時起身,應該是去拿什么東西了。
白秋辭在這時放下碗,心中不斷默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接了一份新的委托?!弊玉谱邅?,將一份卷軸遞給他,白秋辭接過打開看,是一份信息資料“澧川下游支流,泉溪鎮(zhèn)東南面的橋頭,有多人看見一個人影不斷的跳河,甚至有人看到那人影把路過的人拉下水里。這事本來時隔一段時間出現(xiàn),近幾日鬧的最兇,導致泉溪鎮(zhèn)半夜沒人敢出門白天不敢過橋頭,連水都不敢打了?!?p> 白秋辭點點頭,她把信息都說了,卻還是特意拿來了卷軸,真是有心了。
“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好啊!”
“賞錢可以都給你。”
“不用!”白秋辭立馬拒絕“你不用特意這么照顧我,畢竟是我麻煩你,如果還……”
“我不缺這些錢?!弊玉普J真的說。
“……”白秋辭張了張嘴,想來是她想到自己身無分文,所以特地接來的委托,他無奈嘆道“子衿啊,你這么細心體貼,又如此照顧我,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是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債??!
子衿道“你不必覺得煩惱,這是我想為你做的,也不必覺得負擔,只是因為我想這樣做而已?!?p> 白秋辭看過去,無奈而又感激的一笑“你又不欠我什么。不如這個委托就交給我,賞錢依然一人一半,算是我報答你的救命之恩?至于留宿什么的……”
“這些你不用報答?!弊玉频馈澳闶苤闶牵艺f了,你能來,是我的榮幸,我應該感謝你才是,至于賞錢,你拿著就好!”
白秋辭覺得,這么推來推去不是頭,還是即使止住比較好,既然對方都不在意這些,自己又何必計較“好,就依你說的?!?p> 子衿松了口氣。
“不過?!卑浊镛o道“我們還是把習慣改一改,若是一直這般推推就就,謝來謝去的,未免太矯情了些。不如這樣,你我定一個約定,不再說謝之類的話,若是違反了的話,就雙方隨意提一個懲罰,如何?”
“好?!弊玉菩廊淮饝澳悄銘摃容?。”
“你這定論也下的太早?!卑浊镛o不滿道。
子衿笑嘻嘻的,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