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的這份擔心,趙欽自然是看得出來,他心下一暖。
其實,即便今日李綱不來,趙欽也能將此事擺平,與金一戰(zhàn),沒有轉圜的余地。
但是既然李綱此時來了,那事情就變得簡單的多了。
趙欽止住臉上的笑意,便欲開口。
“陛下,此人擅自闖殿,目無君上,理當重罰!”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趙欽剛要說出口的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他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說話之人,乃是權知開封府尹徐秉哲,趙欽有些厭惡的看了此人一眼。
“稍安勿躁,且聽李卿把話說完。”
然后趙欽看向李綱,輕聲問道。
“李卿認為,當與金一戰(zhàn)?”
“回陛下,不僅是一戰(zhàn),且當死戰(zhàn)!”
趙欽心中一喜。
“哦?李卿且說來聽聽?!?p> “金國在我大宋邊境屯兵已久,其心險惡,昭然若揭。如今看來,兩國之間很難避免此次紛爭,解決途徑無外乎是戰(zhàn)還是和。”
李綱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
“若我大宋要主動議和,則不僅顏面盡失,事后亦難免將祖宗之地割地賠償。且古人有云‘人無信不立’,目下金國擅自違反宋金和約在先,實屬不義。我大宋師出有名,乃正義之師。所以,臣以為,為今之計,只有一戰(zhàn)!”
“陛下,此人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監(jiān)察稅務的小官,安敢在此妄議國事,還請陛下嚴懲?!?p> 趙欽一個“好”字還未說出口,便再次被人打斷,又生生地給咽了回去。他有些窩火地望殿下瞧了一眼,發(fā)現(xiàn)說話之人還是那個權知開封府尹徐秉哲。
趙欽心里不禁一陣火大。
這個狗東西,老在這瞎咋呼什么,這是沒把我放在眼里啊。
不是趙欽沒素質,隨意辱罵當朝大臣。
實在是這個徐秉哲他是真的狗!
歷史上這個徐秉哲,雖然打仗不行,可若論當狗腿子那可真是一把好手。
在金人破城后,他不遺余力的派遣衙役在汴京城內四處抓捕汴京城內的女人,甭管是大街上走的,還是屋里藏得,只要是女的,通通帶走。
同時瘋狂地搜刮金銀,而后每晚再將白天搶來的女人和金銀財寶,自己先挑選留下來一部分。其余的全部整車整車的送到金軍的大營內,給金人享用,以表忠心,十足的一個漢奸走狗。
在徐秉哲的不懈努力下,汴京城的最后一滴血都被他給榨了出來。
他的忠心和熱情滾燙到,連當時的金國二太子完顏宗翰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以至于當徐秉哲又送來汴京城內已經(jīng)所剩不多的幾車美女和金銀后。
宗翰感動的對徐秉哲說,這些美女一個個都這么嬌嫩可愛,我也不忍讓她們遠離家鄉(xiāng),等用完之后,我再給你送回來。
除此之外,為了幫助金國把趙氏宗族一網(wǎng)打盡,他還創(chuàng)造了所謂的“五保法”,即“令坊巷五家為?!薄?p> 只要誰敢窩藏趙家人,便實行連帶責任,也因此導致城中的趙氏宗族無處遁形,甚至連和皇族稍微有點關系的姻戚,也都無一例外地被他抓起來送給了金人
所以趙欽很難不在心里喊一句“狗東西”!
李綱雖官職沒有徐秉哲大,但他毫無懼色,上前一步正言道。
“哼!我嘗聞之,‘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如今金國屯兵邊陲,意欲挑釁,令官家憂心,作為臣子,理當勞碌,為官家解憂??蔂柺尘?,卻反懷退縮畏懼之心,此舉與叛臣賊子又有何異!”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對我指手畫腳。陛下,此人在這里危言聳聽,挑撥宋金兩國的關系,還對上官出言不遜,請陛下將此人立即打入大牢,聽候發(fā)落!”
趙欽未直接回他,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看著徐秉哲問道。
“聽徐卿所言,宋金兩國似乎還有緩和的可能?”
“不錯,臣以為,金國此次不過是為了求財而來,所謂的屯兵邊境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給我朝施壓罷了,既然如此,我大宋富有四海,賞他們一點錢財又有何妨?”
趙欽心中一聲冷哼,又是一個“主和派”加“贖買派”。
“那徐卿認為應當給金國多少錢財?這些錢財又當從何而來呢?”
“金國邊陲小國,沒見過世面,自然不會漫天要價,隨便給他們些打發(fā)打發(fā)就是。至于錢財,當然是從百姓身上取來,說到底,我們把錢財賞給金人,不也是為了保護這些老百姓,所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爾人言否?你本是讀書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都不懂么?像你這種貪生怕死的腐儒,竟然也有臉妄議社稷!”
李綱站在一旁聽了半天,此時再也忍無可忍,對著徐秉哲怒罵道。
趙欽擺了擺手,示意李綱不必著急。
“徐卿之言,雖是前所未聞,但卻好似言之有理?!?p> 趙欽真是被這個徐秉哲給氣笑了。
好一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趙欽做了兩回人,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句話原來是這么用的。
徐秉哲一看官家笑了起來,心中更是得意。
他趾高氣昂地瞥了一眼氣的滿臉通紅的李綱,繼續(xù)說道。
“其實臣竊以為還可以趁此機會,多從民間取些錢財回來,臣看延福宮有些磚瓦有點破損,剛好可以趁這次修整一番,讓陛下住的更舒心、更舒服?!?p> “可如此一來,那些百姓豈不是就沒有多余的錢財修繕房屋,他們又如何能住的舒心、住的舒服呢?”
徐秉哲也笑了起來。
“官家,對于百姓來說,你只要給他寸土偏安即可。更何況,咱不是還有校驗庫么,他們若是真的沒錢了,自然會去校驗庫去借,等借了錢再拿去買房,這錢還能再回到國庫中來,豈不是一舉多得?!?p> 趙欽真的笑不出來了!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徐秉哲,朕有個問題想問你?!?p> “臣不敢,請陛下示下?!?p> “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陛下謬贊,臣飽讀詩書……”
忽然徐秉哲停了下來,嗯?
誰?
誰是狗?
官家不是在夸我么?
徐秉哲一臉疑惑的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趙欽的臉此刻已經(jīng)冷的像是千年的冰霜一樣!
難道自己說錯話了?
沒有??!
“陛下,臣……”
“你閉嘴!”
趙欽緩緩站起身來。
“朕少時讀《孟子》,賢人云‘君為輕,民為本,社稷次之’,我大宋自太祖以來,皆以仁愛為治國之本?!?p> “若無百姓,何來的國家?倘若不能使百姓安居樂業(yè),則官逼民反,終將以野火燎原之勢,撼動我大宋之根基。去年東南方臘造反之事歷歷在目,難道你這么快就忘了么!”
趙欽死死地看著徐秉哲,冷冷地說道!
“還是說,徐卿,是有意想覆亡我大宋社稷?”
“陛下,臣冤枉,臣一心為社稷、為陛下著想,絕無半點異心啊?!?p> 徐秉哲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
直到此時,他依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哪里說錯了,只是覺得官家怎地如此喜怒無常。
因為在他的世界觀里,對待那些命如草芥的百姓,本就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