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頤浩強壓住心中的猜測,在稍微猶豫了一番之后,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遲疑地問道。
“朱指揮這手?”
朱拱之正在整理自己被風雨給吹打的略有些凌亂的發(fā)型,聽到呂頤浩發(fā)問,漫不經(jīng)心的回道。
“哦,殺郭藥師的時候,受了點傷,有勞呂知府關(guān)心,不礙事?!?p> 朱拱之聲音不大,可是卻像驚雷一樣在呂頤浩耳邊炸響。
呂頤浩瞳孔猛地一縮,眼角不由得跳動了幾下,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心中如翻江倒海般洶涌。
那個能夠指揮千軍萬馬,游走于宋、遼、金三國之間的燕山府大元帥郭藥師。
就這么死了?
呂頤浩的驚駭,朱拱之自是看在眼里,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對付這種官家口中“格外精明”的文臣,就得以絕對的武力壓制讓他感到害怕才行。
像呂頤浩他們,都已經(jīng)在郭藥師的陰影下,生活了許久,郭藥師對于他們來說,就像是那燕京城外的燕山山脈一樣,巨大而不可撼動。
可現(xiàn)在卻有人把他們心中的那座山,輕易地便給搬走了,這種震懾力,可遠比之前那座山還要來的強烈。
呂頤浩不敢置信的望著面前這個皮膚白皙,面容俊俏的年輕郎君,心中暗道。
“愿祖宗保佑,讓我一輩子都不要和皇城司的人打交道。”
同時也不由得對眼前的朱拱之和他所在的皇城司機構(gòu),多了幾分敬畏。
“呂知府,今夜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你且先隨我去一個地方。”
呂頤浩這邊還沒反應(yīng)過來,朱拱之便拉著他往大廳外走去。
此時,下了快一個時辰的大雨已經(jīng)停了下來。
漆黑的天幕,像是被水剛剛清洗過的絨布一般光滑細膩,一彎明亮的月牙孤落落的掛在這絨布上,不時有微風吹來,吹得人心里透徹清涼。
呂頤浩一邊走著,一邊在心里不停地思考著。
今天晚上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和他一貫沉穩(wěn)行事的風格大相徑庭。
好像從見到朱拱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被朱拱之牽著鼻子走,所以呂頤浩心中總覺得似乎還是有許多疑惑沒有得到朱拱之的解答,但是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又是一陣沁人心脾的涼風吹來,呂頤浩渾身打了一個機靈。
腦海中瞬間便清明了許多。
“朱指揮,郭藥師當真死了?”
朱拱之回過頭看了呂頤浩一眼,沒有答話。
呂頤浩還欲再問。
朱拱之卻停下了腳步。
呂頤浩定睛一看,竟是來到了西廂房處,于是開口問道。
“朱指揮,我們來此處做什么?”
朱拱之用手指了指烏漆嘛黑的西廂房。
“你不是有所懷疑么,進去一看便知?!?p> 呂頤浩扭頭看了看大門緊閉的廂房,在遲疑了片刻之后,壯著膽子,走到門前。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從房門內(nèi)傳了出來,呂頤浩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感覺,將雙手搭在了門把之上。
朱拱之玩味的看著還在猶豫不定的呂頤浩。
只見呂頤浩雙眼一閉,猛地往后退了幾步。
正色對朱拱之說道。
“我相信你,不必看了?!?p> 朱拱之先是一愣,而后輕聲笑了出來。
還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
隨即朱拱之將右手中指和拇指掐成一個圓放在唇間,幾道音調(diào)奇特的哨音便立刻從朱拱之的嘴中傳了出來。
哨聲未落,約有十幾名看似普通的士兵,從周圍的黑暗中,悄無聲息的圍了過來。
呂頤浩不禁有些慌亂,眼下他雖然被任命為同知燕山府,但畢竟府中仍然有不少“硬軍”,那些可都是郭藥師的親兵。
“呂知府莫慌,這些人都是官家月前就安排在燕山府中的皇城司士兵。”
許是看到了呂頤浩臉上的驚慌之色,朱拱之輕聲安慰道。
呂頤浩點了點頭,心中暗道。
“燕京府距離上京城有一千多里路,可府中竟有這么多的皇城司士兵,看來官家早就已經(jīng)開始暗中布置了?!?p> 想到此處,呂頤浩忽然腦中一閃。
難怪今日聽蔡靖說,郭藥師被封為了燕王,看來官家是做了兩手準備。
不反,就當大宋的燕王;反,就死。
相隔千里,卻依然控制著燕京城中的一切,還在一夜之間,就把在宋金邊境叱咤風云的郭藥師給處置了,這個官家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不過很快,呂頤浩又開始犯了難。
“朱指揮,郭藥師雖然死了,但是他手下的一百多‘硬軍’還在啊,這些人都是郭藥師的親兵,憑你我二人可是指揮不動的。”
朱拱之將眼前的十余名皇城司士兵都集合起來之后,才回過頭神秘地對呂頤浩說道。
“呂知府,你就等著看好戲吧?!?p> 說完,一行人便匆匆往府衙的西側(cè)摸了過去。
呂頤浩不明所以,也只得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不多時,十幾人在一處土坡前停了下來。
呂頤浩小心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土坡下面,那里有一長排幾間相連著的廂房,門口站著三四個士兵,看衣著,好像是郭藥師的“硬軍”。
而廂房內(nèi)則是燈火通明,不時有吵鬧大笑和推杯換盞的聲音傳來。
“朱指揮,這里都是‘硬軍’?”
朱拱之點了點頭。
呂頤浩不自覺壓低聲音。
“那我們來此處做什么?難不成憑你們皇城司的十幾人,還能把這一百多名‘硬軍’給全殺了?”
朱拱之并未答話,而是再次吹響了幾聲哨音。
不多時,便有一名‘硬軍’從土坡下鬼鬼祟祟的往這邊走來。
呂頤浩定睛一看,這人不就是剛才在大廳的那個統(tǒng)領(lǐng)么?
難不成他也是皇城司的人?
呂頤浩這邊還在想,那名統(tǒng)領(lǐng)便已經(jīng)來到了土坡后面,跪到了朱拱之的身旁。
“都辦妥了?”
“辦妥了,朱指揮,足足有兩大桶毒藥,全給倒進去了?!?p> 朱拱之點了點頭。
“確保每個人都喝下去了么?”
“朱指揮放心,只要是在府中的‘硬軍’,一個不拉?!?p> “好,還有多久發(fā)作?”
“半個時辰?!?p> 朱拱之沒再說話。
他轉(zhuǎn)過身,仰頭躺在地上,撫摸了幾下包扎著的斷指處,然后閉上了眼睛。
于是,土坡前再次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