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娘!小姜還在外面跪著……弟妹好像真的不行了!”
崔順兒眉心一跳,緩緩睜開眼。
大兒子裴正跪在床前,一臉的焦急。
她不是受了車裂之刑被五馬分尸了嗎,難不成是臨死前回光返照,產(chǎn)生了幻象?
一旁的馬秋分沒好氣地踢了踢丈夫:“你管那個生不出兒子的廢物作甚,左右又是個丫頭,沒了就沒了!你該不會是看著老二不在,跟那個狐媚子勾搭上了吧!”
裴正為人怯懦憨厚,被媳婦這么一說,頓時偃旗息鼓,連忙安撫媳婦。
“好了,都給我閉嘴!”
崔順兒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被吵得嗡嗡作響,猛地坐起身來。
“正兒,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份?”
裴正愣了愣,還是老實答道:“現(xiàn)在是天禧十二年啊娘!”
崔順兒面色一沉,心中一片驚愕。
她居然重生到了三年之前了!
這一年,她的二兒子裴安去當(dāng)了兵丁,留下個大著肚子的婆娘何花。
何花嫁入裴家八年就生了兩個丫頭片子,在家中一直抬不起頭來,被她指使著在冰天雪地里挺著個肚子洗衣服,一跤把娃娃摔得早產(chǎn)。
前世崔順兒貪便宜沒讓請穩(wěn)婆,胎兒生下來就沒了氣,何花身子虛弱,開春就也跟著去了。
她一心想著給丈夫家留下香火,偏心老大一家,根本沒在意這個二兒媳的死活。
可被她慣壞了的孫子卻闖下大禍,一次去京城時偷了皇家祭祀之物,害得裴家除了離家出走的兩個孫女都被處以極刑而死。
臨死前,她隱隱約約看到路過刑場走馬上任的新順天府尹,正是她那個去趕考結(jié)果十年渺無音訊的丈夫!
崔順兒咬了咬牙,口中嘗到一片腥甜。
可憐她不過四十二歲就慘死,人家卻是在京城新娶了妻子,帶著跑去投奔的孫女風(fēng)光無量。
閻王殿走了這么一遭,她也算是明白過來了,什么香火不香火的,與她一個女子何干!
重活一世,她只想好生陪伴家人,不去想那些勞什子香火!
裴正是個愚孝的莊稼漢子,見娘親這個樣子,連忙上前:“娘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啊,我……”
“你什么你!你弟妹快不行了叫我作甚,快去叫穩(wěn)婆!”
崔順兒眉毛一擰,麻利地下了床擼起袖子,“老大家的你也別閑著,給我燒些熱水去!”
崔順兒在家里從來都是說一不二,馬秋分也不敢置喙,不情不愿地去了。
越靠近何花的房間,血腥味就越發(fā)濃厚。
崔順兒眉頭緊擰,快步推門而入。
床上的何花已是滿頭大汗,被單床褥都被汗水浸透。
崔順兒不敢耽擱,連忙查看情況,心中咯噔一聲。
這孩子胎位不正,只出來了一只小手,怪不得生不出來。
她雖然生了三兒一女,但對于這種情況也沒什么辦法,只能又回了屋子,從床底掏出一顆細(xì)干干的人參出來。
這還是她上山時候碰巧挖來的,誰也沒告訴,準(zhǔn)備留給孫子補(bǔ)身子。
何花見婆婆頭也不回地離開,心中正絕望之際,就看到崔順兒去而復(fù)發(fā),手里還拿著一顆人參。
崔順兒拿刀切了片,不管不顧地塞進(jìn)何花口中,讓她用力嚼。
想到腹中娃娃,何花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把那參片嚼了咽下去。
見她面色稍稍紅潤了些,崔順兒心情平復(fù)了不少。
何花喘息著,一把捉住了崔順兒的袖子:“小……小姜……”
對了!崔順兒一拍腦門,她怎么把這個大孫女忘了!
何花難產(chǎn),裴小姜看娘親如此痛苦,童言無忌說希望弟弟不要出生,被她罰著去外面跪一個時辰。
這冰天雪地的,小丫頭跪完后便一病不起。
崔順兒狠狠捏了捏拳,連忙讓馬秋分叫小丫頭回來。
面色發(fā)紺的裴小姜哆嗦著進(jìn)了屋,旁邊還跟著比她矮了一頭的裴小茶。
裴小茶扶著姐姐,看向崔順兒的目光失望又復(fù)雜,完全不像個三歲半的小娃娃。
被那雙澄澈的眸子看著,崔順兒莫名心中一緊,一股愧意涌上心頭。
孫女平日里沒少小心討好她,可她卻把她們視作瘟疫,這才教壞了孫子,又讓孫女離了心。
裴小茶眨眨眼,水潤的眸子中閃過一抹疑惑。
她沒眼花吧,方才她好像在她奶眼中看到了愧疚?
裴小茶眼睛一轉(zhuǎn),奶聲奶氣地開口:“奶,好冷,娘親沒有力氣。”
崔順兒愣了愣,這才覺得屋里確實冷了些。
前世她是個十足的吝嗇鬼,寧愿凍死都不會生柴來取暖,省下來的錢都補(bǔ)貼了娘家。
何花會難產(chǎn),想必多少也有這個的緣故。
崔順兒嘆了口氣,招呼著大兒媳過來幫忙:“把老二家的抬到灶房去,那邊暖和?!?p> 馬秋分眉毛一擰,連忙反對:“娘!這可是大大的忌諱,會破了咱們家的風(fēng)水的!”
崔順兒瞪圓了眼:“什么忌諱?家人離散才是真的忌諱!快點!”
馬秋分被她吼了一個哆嗦,只能訕訕地和她一起抬著何花去了灶房,心中念叨著婆婆今兒個怎么轉(zhuǎn)了性了!
進(jìn)了灶房,何花的臉色好了不少。
裴正也背著穩(wěn)婆趕了回來,崔順兒便想著進(jìn)去幫忙。
可剛一動,一只軟乎乎的小東西就抱住了她的小腿。
崔順兒垂頭看去,就對上一雙明亮的眸子。
“奶,這次肯定是弟弟了,你不要怪娘親?!?p> 崔順兒一怔,心中五味雜陳。
她心里清楚,裴小茶這是怕她害了她娘。
崔順兒悠悠嘆了口氣,蹲下身摸了摸裴小茶的頭:“去,跟你姐把那床大棉被拿出來裹著,別擾著你娘?!?p> 再怎么早慧也不過是個三歲小娃娃,別一會讓血嚇到。
裴小茶乖巧地應(yīng)了下來。
崔順兒正準(zhǔn)備起身,突然看到自家孫女毛茸茸的小腦袋上冒出了個綠油油的小芽芽。
崔順兒怔了怔,下意識伸手一拂。
一滴蜜露從芽心溢出,沾濕了她的指尖。
崔順兒嚇了一跳,猛地一甩手,那蜜露被甩入了鍋里。
什么東西!
她詫異地揉揉眼,孫女頭上只有兩個歪歪扭扭的小揪揪,哪里還有什么嫩芽!
對了,水!
崔順兒顧不得管那神秘的芽芽,連忙去看鍋里正燒著的水。
這一會可是要給孕婦喝的,可不能進(jìn)了什么臟東西。
可崔順兒趴在過邊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到一丁點東西在鍋里。
倒是今兒個這平平無奇的白水,似乎泛著淡淡的甜味。
崔順兒舀了一碗吹涼,略略嘗了一口。
雖然還是白水沒錯,可以往燒出來的水都有股子澀味,可這碗水十分清冽,半點怪味也無。
這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驚慌之際,裴小茶奶聲奶氣地開口:“奶奶,你在看什么呀?”
崔順兒回過神來,連忙詢問:“小茶,方才你頭頂上的葉葉呢?”
裴小茶咬著小唇,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
“沒有呀,小茶頭上什么都沒有。”
崔順兒怔了怔,看向冒著熱氣的大鍋。
難不成……真是她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