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新雨,萬木滌塵。
林間土地上中散發(fā)著淡淡香氣,那是不知名的野花遭風(fēng)雨摧折,零落成泥后的味道。
一行七八個漢子正在泥濘的山路上緩行,許是因為才下過雨的緣故,山道上又濕又滑,不時有人踩在了長滿青苔的大石上,腳底打滑了摔倒。
這一路行來,已有三四人摔得身上帶傷。
他們身上多穿著些粗布麻衣,背上負著鼓囊馕的牛皮袋子,腰間還別著些藥鋤,柴刀一類的工具。瞧這行人的打扮形貌,多半是常年穿梭于深山老林間的采參客。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這一伙七個采參客,都是從長白山一帶千里迢迢趕來的采參行家,因聽說太行山鐘靈毓秀,多有人跡罕至之所,忖度山間必定有未給人發(fā)覺的靈芝參王,故此結(jié)伴前來。
七個采參客中,最年長的姓洪,名嘯林,生得魁梧彪悍,身上又頗具武力,是這伙人的頭目。
洪嘯林自十七歲起,便在長白山一帶采參,是個久經(jīng)江湖的老手。
剛?cè)胩猩讲坏饺欤驮谏矫}外圍的一道斷澗下,采到了一株七葉的野生山參,余者也多多少少有些收獲,眾人大受鼓舞,都嚷嚷著要到山脈深處,再去碰碰運氣。
洪嘯林拗不過眾人的意愿,況且這一行七個都是年富力強之輩,身上都有些武力。縱然遇上些猛獸大蟲,量來也足以自保,終于點頭同意。
誰知,方往山脈深處走了一天,天上便灑下瓢潑大雨。眾人好不容易尋了個山洞,捱到雨停,又急急地朝山林中趕去。
洪嘯林抬頭看了眼天色,見日色將晚。如此泥濘的小路,夜間想必更是難走,得先尋個落腳之處,等明個太陽出來,路好走些再說。
他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便朝著走在隊伍之前,一個尖嘴猴腮、身形頎長的年輕人說道:“大家伙兒,天色也不早了。他奶奶的,夜路更難走,咱得先找個地兒落腳,明天等天亮嘞,路也干了再走。侯三兒,你腳程快,到前面去看看,哪有能讓大家伙歇腳的地方?!?p> 那瘦高個侯三聽了洪嘯林的話,回過頭來高聲應(yīng)了一句,將身上負著的鹿皮袋交給同伴先拿著,甩開兩條長腿,朝前方奔去。
侯三向前奔了一會,只見這林深樹密,到處都尋不見個可遮蔽風(fēng)雨的處所。
正有些泄氣時,忽見一株大樹后,白影一閃而過。
定睛看時,卻見是一只狐貍從樹后鉆了出來。那狐貍通體雪白,一雙琥珀色晶瑩眸子,體形優(yōu)雅而矯捷,它跑出一段距離,又回過頭瞧了侯三一眼,眼神中似乎還帶著些嫵媚的笑意。
侯三一時看得有些呆住,愣了半晌,這才尋思道。
“好一條通體雪白的狐貍,若是捉回去,賣給城里的公子小姐做寵物養(yǎng),說不定也能賺幾兩銀子。”
想著,他便邁開腿腳,朝著白狐奔出的方向追去。
白狐似乎有意與侯三在林中逗耍一般,本來憑借其敏捷的身手,片刻間就能將侯三甩丟。哪知她卻總是在跑出一段距離后,時而晃動幾下身邊的草叢,時而發(fā)出一聲叫喊,暴露出自己的位置,引侯三來追逐。
侯三漸漸地,察覺出有些蹊蹺。
他不由想起聽老一輩人說起過的,許多關(guān)于山間精怪的故事,其中就有千年狐妖一類的,甚至能化成美人,專門勾引山中迷路的旅人。
侯三索性拿出別在腰間的柴刀,在身旁樹上刻了兩道深深的印痕。
這是采參客間約定好的暗號,以免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洪嘯林等人跟在后面,追查標(biāo)記,找到棲身地后,也不用他返回引路。
刻好標(biāo)記后,侯三又看了眼不遠處琥珀色眸子的白狐。
內(nèi)心的貪念終于壓過了理智,他再度邁開長腿,朝著白狐所在的方向追去。又追了一會兒,眼前忽豁然開朗,山林不知何時已到盡頭,面前出現(xiàn)一座山谷。
山谷入口處,一座破舊坍塌的山神廟孤零零地矗立著。
白狐熟稔地在破墻斷瓦間幾個縱躍,便即不見了蹤影。侯三遠遠地看見破廟輪廓,心中一喜,似他這等整日在山林間廝混之人,風(fēng)餐露宿都是常事,能有個山神廟、城隍廟等容身,已可說是難得的運氣。
邁步朝神廟中走出,侯三將這座破廟的情況都盡收眼底。
“這座廟也他娘的忒寒磣了點,老子不會在里面住著住著,就塌了吧。萬一給砸死在廟里,那可真是倒霉到了家!”
侯三站在破廟門口,猶豫著推開了廟門。
吱呀。
一聲輕響,廟門被輕輕推開。侯三探頭朝廟內(nèi)望去,只見不大的院落中,雜草叢生,供奉神像的正殿也倒塌了半邊,斷折的房梁和木柱斜支在一旁。
倏然。
侯三看見了神像的腳邊,竟生長了一顆顏色深紅,足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靈芝!
發(fā)達了,這下真是發(fā)達了!
他眼睛陡然發(fā)亮,邁步便奔進廟中,打算仔細觀察那顆靈芝的模樣,誰知剛一走進,待看清神像后竟渾身一顫。
只見那神像上半身似乎都籠罩于一層淡金色光輝中,寶相莊嚴,神威凜凜。而下半身雖無金輝籠罩,但腳邊卻赫然生長著許多罕見的草木靈物。
大如鍋蓋的深紅色靈芝,已長成近人形的野參,還有許多甚至他都叫不出名稱的奇花異草。
把這些東西都采摘回去,自己這輩子就再也不用進山了。
僅那一株靈芝能賣得錢,就足以讓他舒舒服服地過上一輩子!
侯三趕忙沖到神殿中,伸手剛要去摘靈芝,驀地里白影一閃。
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從神像后猛地鉆了出來,伸出利爪在侯三的手背輕輕一抓。侯三頓覺吃痛,連忙收回手來看時,只見手背上已多出五道血痕。
白狐爬在神像腳邊,裂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牙齒,沖著侯三作勢欲撲。
“小白!不許傷他性命?!?p> 這時,一道神識傳入白狐耳中,卻是李京墨的聲音。
此地自然便是李京墨寄居的山神廟,神像腳邊的許多靈參寶芝,是那日黑蟒采來救治白芷蘅的傷勢,后種在神像腳邊,受五彩石中的精氣滋養(yǎng),才生得如此繁盛。
侯三一介凡人,見異草奇花動了貪念,竟想要擅自摘取。
自然惹怒了白狐,幸而李京墨及時用“傳音入密”的手段制止,否則一抓之下,立時便得廢了他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