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崇禎微服私訪中州記（四）
似是響應崇禎剛說的話，身邊人齊刷刷脫去外袍，露出內里的飛魚服。
李若鏈更是從身后的銀箱里拽出一把繡春刀，炯炯有神地盯住福王二人。
鏖戰(zhàn)了一晚上的福王這時也是驚醒了，他驗不了說話人的真假，但自小就見慣的錦衣衛(wèi)可做不得假。
福王心情激蕩，僅僅是裝病不去京師，只能說是個小罪。
但剛剛說自己也能當圣上，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大逆不道，重則掉腦袋，輕也可能導致國除！
再看向崇禎，已經悄無聲息地縮進了錦衣衛(wèi)的保護圈中。
啪的一聲，福王跪倒在地，“皇侄，我糊涂啊。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我失言，你可千萬別當真?！?p> 崇禎皺起眉頭問道，“你就是我的皇叔福王？”
福王羞愧點頭。
崇禎道，“可我在宮里看過你剛及冠的畫像，沒有你這么胖吧?！?p> 福王脫口而出道，“那時我還很瘦?！?p>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烈搖頭，帶動著臉上的、脖子上的肥肉一陣抖動。
“對！圣上您說得對，我就不是福王！”
“我看你也不像?！背绲澙^續(xù)打量著福王。
“我聽說，我這位皇叔最是上進，怎么會天天打牌呢？”
“對對對，我雖是個無業(yè)游民，卻知道殿下天天手不釋卷的?！备Ｍ鯘M口應下。
“我聽說我這位皇叔最是純孝，怎么會辱罵他的皇祖母家為奴為婢呢?”
福王連連點頭，“對對對，福王殿下一定沒說過這種混賬話?！?p> 他心里有些竊喜，看來這位皇侄還是有仁義的，雖然把自己陰了一把，但是并沒有趕盡殺絕，故意裝作認不出自己。
這樣一來，起碼自己的封國能保全下來。
至于那二十萬兩銀子，就當本王我喂狗了。
正在思量，崇禎又說道，“我聽說我這位皇叔最是悌順，怎么會對皇上之位生出覬覦呢？”
福王一驚，“太對了，陛下。殿下他一直恨不得泰昌帝能長命百歲，對皇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崇禎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在這里假扮福王，還說上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辭，所圖何事？”
福王陷入兩難，如果承認自己是福王，那這王位就將不保。
如果否認自己是福王，那自己甚至還不知道接下來崇禎會怎么炮制自己。
心一橫，福王喊道，“我就是看福王殿下聰明仁孝，人生贏家，實在太不順眼。故意來陷害他?！?p> “好！既然你都招認了，那我也不再多說什么。李若漣，這便把福王押解下去吧。”
李若漣領命，倒也不同福王多做身體接觸，“這位，請走吧。”
福王不禁氣短，有那么一瞬，他覺得自己似乎選錯了。
不過，作為明朝特別是明朝后期的藩王，他其實并沒有多少選擇的權力。
崇禎望向蜷縮在一旁的趙四，對身邊的錦衣衛(wèi)說道，
“別忘了，朕說過要打斷他的腿?！?p> 達到此行最大的目的，崇禎便轉而公開到梅之煥的巡撫衙門住下。
一邊等著梅之煥清理之前托庇于福王、張牙舞爪的家仆豪商。
一邊檢點著當?shù)毓俑奈臓┚碜?，查找其中的弊政?p> 期間，福王的管家?guī)еＭ跏雷酉虺绲澢箴?，崇禎為了敷衍他們，便準許他們見了一面還關押在里面的福王。
沒想到的是，見到福王后，他卻怎么也不肯在世子面前承認自己是福王，只是反復勸說對方拿出銀子，為朝廷助餉。
福王府原本想四處喊冤，拉攏其他中州地藩王營造聲勢，如今也只得作罷。
只能如福王所說，將府里的浮財發(fā)賣，湊錢為福王買命。
這一天，梅之煥來見崇禎，向其稟報處理福王家奴的后續(xù)。
“陛下請看，這是暗地里在洛陽為福王賣鹽、賣綢緞、賣淡巴菰、賣古玩的幾名巨賈，原來都是府上的家奴?！?p> “臣抄了他們的店鋪、宅子、字畫還未及估價，但只賬上的浮財，就有五十萬兩?！?p> “這么多？”崇禎一驚，放下手中的書頁。
梅之煥掐指算道，“他們做的可都是最發(fā)財?shù)纳?，再加上福王勢大，洛陽原本的商人誰敢與他們相爭，全都被擠倒了?！?p> 崇禎點了點頭，呷了一口茶。
原來是壟斷生意，難怪如此賺錢。
“還有，福王府的管家這幾天又來找我，說是府上愿為大明邊軍助餉四十萬兩，只求能放福王回家。”
“我不是跟你說了么，福王好端端的在他府里，我們只是抓了一個騙子而已。”
崇禎心中有些不滿，才四十萬兩，連王府家奴都不如。
“他們愿意助餉，朕也不攔著，直接發(fā)往秦晉便是?！?p> 加上福王之前輸?shù)舻亩f兩，這一趟下來少說也有百萬兩收益，起碼足夠西北戰(zhàn)事大半年的軍費和軍餉開支了，甚至還有結余。
崇禎想了想，又說道，“隨軍餉附告楊奇瑜，讓他量力而行，為西北各鎮(zhèn)還在堅守到士卒發(fā)放拖欠的軍餉。其他亂軍如果有意接受詔安，可以一并領取欠餉，只是這些人不能留在原籍，一律打散或發(fā)配至其他邊鎮(zhèn)戍邊。”
梅之煥老臉一紅，只因西北有不少亂軍，就是自己當初勤王時逃跑的。
不過崇禎吩咐已畢，倒也并不在意，“明天，朕也要回京了?！?p> 梅之煥小心伺候，忙問圣上還有什么恩示。
崇禎指著自己剛才翻看的文牘，說道，“我注意到，這幾年的糧價似乎越來越低了？”
梅之煥點頭，“陛下，這幾年風調雨順，連年大豐收。糧食就有些賣不動了。”
崇禎嘆了口氣，“這就是谷賤傷農啊。我大明的鞭法，收的都是銀子，糧價既然低了，農民可能賣光一年的收成還不夠稅銀?！?p> “梅之煥，你之后便在河南建立義倉，遇到豐年就用留存先去買糧放入義倉，直到把糧價抬到往年平均價格線上。若之后向戶部交稅有拖欠，我為你去說?！?p> 梅之煥感慨道，“陛下，如此真是仁政。只是中州歲入豐饒，這義倉的屯糧，恐怕難有用武之地啊?！?p> 崇禎嘆了口氣，“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不用動用這義倉里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