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食糧
1
“我有主意了！”陳總監(jiān)的眸子里閃過一道藍光，并對我說，“但林子寧，這個需要你配合一下，你之前不是和路總說過，你也想成為被‘選中’的博主嗎？”
“是……是啊?！蔽蚁乱庾R地瞥了一眼凌然，但他這會兒有些愣神，不敢往我這邊看過來。
他竟然已經(jīng)夢到我了，這是為什么呢？不是說要“喜歡”才行嗎？可我還沒為他做過什么，他怎么就已經(jīng)夢到我了？是不是我和林金龍他們都誤解了凌然的話的意思？只是，他又的的確確夢到了我，我一時有些困惑。
“凌然夢到了林子寧……”陳總監(jiān)開始暢想起來，“林子寧，你不是說你關注了凌然的夢交所賬戶了嗎？我在想你們兩個的這個風格或許可以做一組……做一組……”說著，陳總監(jiān)站起身來，在會議室內(nèi)來回踱著步，陷入沉思。
我見凌然仍低頭不語，為解尷尬，便對他說：“其實，我還從沒聽說過有誰曾夢到過我。”
聞言，凌然抬眸看向我，并對我友善一笑。
“你們說什么悄悄話呢？”陳總監(jiān)重又坐下，推了推眼鏡說，“我想好了，你們可以組一對CP，做一組雙向奔赴的戀愛系列，我想這種系列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會喜歡看的。”
“??？”凌然低聲驚呼。
“你不要表現(xiàn)得這么驚訝好嘛？明星都要靠包裝，你們這些素人更是要包裝了?！标惪偙O(jiān)繼續(xù)介紹著她的計劃，“凌然，我知道你之前和林子寧在夢交所互關了，但是現(xiàn)在，你得先取關她，在一切剛開始的時候必須讓林子寧作為你的粉絲而不是你的朋友，才能立得住你們之間的關系?！?p> 轉(zhuǎn)而，陳總監(jiān)對我說：“林子寧，你不是在莫氏集團的傳統(tǒng)新媒體平臺‘繪憶’里有賬戶嗎？從今天開始，你就要用你的賬戶來記錄你的生活日常，比如你在再造科技新媒體部的工作等等，但是其中一定要包括你和凌然的交集?！闭f到這里，陳總監(jiān)激動地站了起來，“就是那種你作為凌然的夢境視頻粉絲，很驚喜自己和凌然終于見面了，還能夠和他在再造科技共事，之后，更讓你驚訝的是你發(fā)現(xiàn)凌然居然夢到了自己！”
陳總監(jiān)邊說邊來回踱著步：“然后凌然這邊……對了，凌然你有繪憶的賬號嗎？”
凌然茫然地點了點頭。
“這個……我解釋一下啊，凌然，我們要達到的效果是你不知道林子寧是你的粉絲，但如果林子寧在繪憶這邊被我們用資本推了，你又有繪憶賬戶，就應該會知道她?！标惪偙O(jiān)一手托著下巴，思索起來。
“這年頭，大家都會有繪憶賬號的，但我平時看得不多?！绷枞徽f。
“有了！你不是正好要回學校深造嗎？我們可以給你立一個只使用繪憶基礎記憶管理功能，而不使用其社交功能的學霸人設。”陳總監(jiān)繼續(xù)介紹起了她的計劃，“總之就是林子寧會在繪憶先發(fā)布作為你的粉絲，能和你共事很開心的視頻，然后你再在夢交所發(fā)布你夢到林子寧的視頻，但是你并不知道林子寧是你的粉絲，這樣你們之間的互動從觀眾的角度來說才會比較有趣，之后你們的雙向奔赴才會吸引人來看，而等到最后你們網(wǎng)戀奔現(xiàn)后，你們才能在夢交所互關，而凌然你還可以為了林子寧特地開通繪憶的社交功能，然后只關注她一個人?！闭f到這里，陳總監(jiān)停了下來，問我們，“你們覺得我的這個初步的計劃怎么樣？”
我望向凌然，其實我對于這類網(wǎng)絡營銷毫無頭緒，但我很清楚我的目的和私心，那就是作為報答，無論如何我都要幫凌然實現(xiàn)他成為知名夢境剪輯博主的夙愿，所以，我決定接下來的一切都聽凌然的。
凌然想了想后，點頭道：“我覺得這個主意挺好的，但是這些都需要林女士的配合，所以林女士，你覺得可行嗎？”
我不假思索道：“當然可以，我都聽你的?！?p> “你這個戲現(xiàn)在就演起來了？”陳總監(jiān)調(diào)侃了我一句，重又坐回到座位上，并隨口問，“那我們這個企劃的名稱叫什么比較好呢？”
“就叫‘能夢到你是我的過人之處’吧?！蔽颐摽诙?。
聞言，凌然扭頭望向我，眼神中帶有一絲欣喜，但他很快收斂了情緒。
這個眼神意味著什么呢？我心想，是他想起來什么了嗎？還是說這句“能夢到你是我的過人之處”對他來說有著特殊的意味？又或者這也是一句引導詞嗎？
2
散會后，凌然問我：“子寧，你也看過《不安之書》這本書嗎？”
我有些不解。
“‘能夢到你是我的過人之處’就是那本書里的一句話，我很喜歡?！绷枞蛔灶欁缘卣f了下去，“這句話給人一種宏大而浪漫的感覺?！?p> 他臉上的笑容，一如晴光映雪。
此時，恰巧華燈初上，冰藍色的傍晚也因為他的這個笑容而擁有了生機。
這讓我希望凌然的過人之處不是夢到我，而是永遠都能夠像現(xiàn)在這樣無憂無慮地微笑。
但只可惜，他遇上了我。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就讓我好好彌補他，也好報答他曾經(jīng)愿意完全接納我的感激，用任何我力所能及的方式。
3
幾個月后。
深夜，窗外大雨傾盆。
我眼前的全息投影屏里正在播放夢境博主界的最高榮譽之一——夢境短片大獎的頒獎典禮，主持人正在介紹：“今年的最佳夢境短片《食糧》中帶有信號格的通訊設備可被視為手機，而循環(huán)往復的夢境映射的是人們將各種光怪陸離的社會事件冷漠地視作談資的現(xiàn)象，短片名‘食糧’即為‘精神食糧’之意，請看大屏幕?！?p> 隨即，《食糧》開始播映，那是一段詭譎的夢境：
深夜，室內(nèi)沒有開燈。
百葉窗透進的路燈一棱一棱地打在天花板上。
臥室里擺放著幾件簡易的家具，一張床，一對床頭柜和一臺電視機。
一名女子正躺在床上。
床頭柜上的一個設備一直閃爍著，那個閃爍的光點外觀酷似豎直的手機信號條，現(xiàn)在正在閃爍的是最左側的一格。
那名女子從床上坐起了身，金色的頭發(fā)瀑布一樣滑落，然后她打開了電視。
室內(nèi)響起了車廂轟鳴的白噪音，一幅蒼茫的雪景映入眼簾。
電視畫面里，一輛小汽車正安靜地行駛在白雪皚皚的街道上。
這街道要是在夏季，必是幽靜的林蔭小道，但在冬季，樹枝光禿禿的，顯得異常肅殺。
不知何時白噪音已為小提琴聲所取代，但這提琴聲一點也不悠揚，反而是異常詭異尖利的。
小汽車在林蔭道終點駛上盤山公路時，引擎聲尖叫起來。隨之，提琴聲的節(jié)奏也越來越快，音調(diào)越來越高。
盤山公路的弧度非常大，一轉(zhuǎn)眼，小汽車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一輛逆向飛出的公交車。
提琴聲也隨之達到了最高，似乎下一秒琴弦就將斷裂。
小汽車與公交車相撞，爆發(fā)出驚天的巨響和火光，紛紛墜落懸崖。
白屏。
靜默。
電視畫面外的臥室里傳來了咀嚼聲，就像是有人在吃爆米花或者薯片。
不過，她的全身都被包裹在被子里，床上、床頭柜、地面上也都看不到任何零食的包裝和零食碎屑的痕跡。
床頭柜上正閃爍著的設備上的信號格向右側漲了一格，現(xiàn)在是兩格信號在一起閃爍了。
咀嚼聲停止，電視屏幕又亮了起來。
那是晴日的露天廣場，人頭攢動。一個孩子走過一處街邊攤，卻不料街邊攤旁的高樓上，墜下一把尖利的菜刀。
孩子的家長沖了過來，周圍的群眾也都圍了過來，尖叫聲、驚慌的腳步聲伴隨著一些路人冷漠的眼神漸漸遠離。
白屏。
靜默。
怪異的咀嚼聲又起。
如此，周而復始。
電視上不斷播放著不同的意外，隨之白屏，靜默，然后咀嚼聲起，閃爍著的設備的信號格增漲一格。
待信號滿格后，女子關上電視，躺下酣睡。
白天，她拿著那個信號滿格的設備走出臥室。
深夜，她又拿著那個設備回來，不過，那上面的信號條卻全都熄滅了。
女子躺下，輾轉(zhuǎn)反側，難以入眠。
最后，她再度坐起，將自己裹在被子里，打開了電視。
夢境視頻的畫面在這里戛然而止，隨即畫面被切回了主舞臺，主持人正用字正腔圓的播音腔恭賀道：“有請《食糧》的創(chuàng)作者——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