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來就成了秀才娘子,又連著成為舉人娘子,要不是二叔走丟了她豈不是連夫人都做得?
得了個雙胎沒被一些村里的習(xí)俗似的當(dāng)作不詳掐死,還留了下來養(yǎng)這么大。
唯一的兒子讀書比自己家安哥兒還好,過年好些當(dāng)家的主母當(dāng)著婆母的面夸獎她兒子。她女兒更是得了老爺?shù)目粗?,獎了她一個鋪子隨便她玩。連她大女兒都比自己得臉面,幫著家里管教仆婦的小模樣兒,可不又是個活脫脫的崔氏?
陳蕓娘她怎么這么命好!
自己的命怎么這么差......
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陳蕓娘眾人環(huán)繞,仆婦恭維,子女孝順,還敢與別的太太高談?wù)撻煟?p> 以前家里這些都是自己的,那些恭維話不是說給夫人就是說給自己。
好像是......從弟媳婦生了雙生子以后吧?
自己那年冬天開始就有些走霉運,慢慢的,大事小事都不太順心意。
最開始的時候,陳蕓娘不過是個小小商戶女,姐妹倆得了姑母喜歡經(jīng)常出入王家。
她十五歲嫁進王家的門,面對婆母從來不敢大聲說話。大把銀子打點下去連個仆婦都收買不住。對自己一直小意討好,做什么都怕出錯,要來問自己這個大嫂。偶爾不得體鬧笑話被自己言語嘲笑,低頭吭都不敢吭聲。
后來她第一胎是個女兒,更是得了婆母不喜,那幾年陳蕓娘漸漸連話都不敢多說了。盈姐兒三四歲的時候,婆婆經(jīng)常把她孩子留著過夜,這個弟媳婦連院門都不敢亂出了。
是什么時候變了?
是她去了京城懷孕后!
婆婆得知她懷孕,拿了銀票出來又收了好些貴重的藥材,又怕她在那邊吃不慣,把這邊的特產(chǎn)也讓陳家一批一批往京里送。
姑母怕自己看不見二房的曾孫最后一面也催著陳蕓娘回來。
回來后呢?
她們間似乎有了許多心照不宣的秘密,就瞞著自己!多問幾句連自己丈夫都不耐煩,整天后院都不回了。
災(zāi)年,家里收成也不好,婆母還手把手教陳蕓娘為人處世,如何節(jié)約用度打理上下。公公婆婆對他們二房寵愛有加,好像陳蕓娘得的不是雙生子,是兩個寶貝金疙瘩似的!
那個念姐兒,一兩歲的年紀(jì),看自己跟她母親說話,那小眼神中總是帶著那種長輩般的寬容和好笑,她聽得懂嗎?自己又是個什么笑話嗎?還有一次,自己無意中聽見還不到三歲的她在勸誡丫鬟們?nèi)ジ蛉松磉呑R字的嬤嬤丫鬟學(xué)做事、認(rèn)字,小小的人說出“一寸光陰一寸金”“英雄不問出處”之類的話來,人也越長大越聰明,一歲頂?shù)脛e人好幾歲。陳蕓娘這根本就是生了個妖怪吧!
偏偏所有人都沒看出來,偏偏所有人都覺得她小小年紀(jì)伶俐明理,有其父之風(fēng)。
后來自己遭遇那么多不順心的事,還特地請了道婆進來給自己驅(qū)邪,大把大把銀子撒出去,陳蕓娘反而越來越好。
連現(xiàn)在這張正看著自己的小臉都好看了許多!現(xiàn)在陳蕓娘雖然不似年少那般珠圓玉潤,清減不少,反而有股弱不勝衣,惹人憐惜的美感。那身型,可不就跟自己院兒里那兩個小狐貍精似的嗎?
想到相公氣急了,說出如同水桶般這些嫌棄自己的話,劉氏悲從中來,扯著嘴角冷哼,看著蕓娘的眼神漸漸沾染了怨念和惡毒。
都是她剝奪了自己的氣運,她的雙生子是一雙妖孽!
她什么都好起來了,自己什么都變差了!
蕓娘見了大嫂突然變臉,還在包扎的手一頓,身上寒毛直豎,放開了帕子。
怎么突然喜怒無常?
這是沒拿到掌家權(quán)急了?
本能的,她想離遠(yuǎn)點。
于是匆匆忙忙站起來,結(jié)果快速的起身使她眩暈不已,身體也隨之晃了晃,手不由去按壓兩鬢。
崔氏自從看到二兒媳蹲下去后就隨她們便了,沒有反對她給大兒媳包手,她知道蕓娘是個心慈手軟的,也不想改變她什么。
揉著疼痛的眉心,想著今日就這樣吧,趁著自己還能動彈,還能教導(dǎo)大兒媳好幾年,等孫媳婦站穩(wěn)腳跟后,把這個家依舊交回給長房。
不然長幼不分,將來王家真的要亂了套了。
地板也亂糟糟的,待會把人叫進來收拾干凈了吃些點心,事發(fā)至今自己都還沒好好喝口熱茶!
可眼角余光卻看見大兒媳突然像發(fā)了瘋似的,直挺挺跪直了身子,伸出雙手朝著二兒媳雙腿而去,做出要去推二兒媳的樣子。
崔氏一時間驚得大喊:“你要干什么?”
劉氏對婆母的話充耳不聞,此時此刻她被怨氣沖昏了頭腦,什么話也聽不進去了,眼中只有弟媳,就想狠狠抒發(fā)一口心頭的惡氣。
蕓娘手放在額頭,感覺頭暈暈的,哪里顧及到這個,被婆母突然出聲吸引了注意力,轉(zhuǎn)頭去看。
就在這時。
感覺左腿被碰觸到和那股推力,幼年習(xí)武的反應(yīng)讓她迅速回轉(zhuǎn)臉來,想也沒想伸出右腿踢了出去———正好一腳踹到了大嫂滿是肉感的臉龐上。
自己也被這股力道反噬了,摔倒在地。
有尖銳的碎玉扎進了蕓娘的衣裳,瞬間在劃破的湖色杭綢上開出了一朵嫣紅的血花。
劉氏和蕓娘同一時間“啊”的驚呼出聲。
一個是挨打的慘叫,一個是緊張害怕的痛呼。
崔氏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
立刻上前去蹲下扶住了二兒媳,緊張地問她:“蕓娘,你怎么樣了?我看看,可是傷到了背?”又大聲呼喊在外面的丫鬟進來。
劉氏躺在地上,捧著臉哀嚎。
丫鬟們哪里見過奶奶們躺倒在地上夫人勸架的景象,進門當(dāng)場就嚇得握緊了拳頭,捂著嘴驚在原地。
崔氏見狀不由大罵:“你們兩個是死人嗎?還不來幫忙扶?再去給我把大奶奶拖去客房關(guān)起來!”
客房就在西廂房,那里有王家或者崔家來的關(guān)系好的親戚有時候就住在那里。
扶哪個?
雖然不清楚夫人吩咐是扶誰,但還順從地應(yīng)“是!”
她們不愿意多想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想著二奶奶那邊至少有夫人護著,肯定要把夫人不要的這個弄走才是,兩個丫鬟費力扶起近一些的大奶奶,半推半拉著她就往外面走。
夫人都發(fā)話了,此時她們也不要顧及大奶奶的顏面了。
見拉不住,又喊了嬤嬤進來。
可劉氏哪里肯走?她掙扎著,眼睛霧蒙蒙的看不清楚,朝著婆母出聲的方向句句嘶聲裂肺:“陳蕓娘你這個生了雙胎的妖孽!你擱古代是要被休棄的不詳之婦!你的雙生子他們中有一個不容于世,是要被掐死的......”
“還不給我把她的嘴塞起來!”崔氏已經(jīng)怒到極致,這個大兒媳算是真的瘋了,她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瘋話嗎?
開國太祖可就是生了兩個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雙生公主!
這種老舊習(xí)俗早就被摒棄掉了,只要不是第一胎,雙生又有何關(guān)系!
拿什么塞?兩個丫鬟急得冒汗。
還是兩個婆子聽了聲響,其中一位嬤嬤進來把用過的臭汗巾子塞進大奶奶的嘴里,說“用這個”,用力配合丫鬟把她拖走。
“大奶奶,您也消停點,別讓我們這些下人難做”,那位嬤嬤嘴里還勸著她:“您鬧一次夫人,府里就要少好幾個人?!?p> 劉氏怒目瞪著她,這個刁奴,竟然敢把自己的手也綁起來了。
那婆子也是崔氏面前得力的,很是知道些內(nèi)情。
邊綁手邊拖,嘴里接著開解她:“您從小富貴長大的,哪里知道我們這些下人的苦,那些被發(fā)賣出去的人哪里有個好下場了?有的連口飯都吃不上。”
劉氏見掙脫不了,還用頭去撞那婆子。
那嬤嬤沒躲過,捂著被撞的胸口,一聲不吭。另外一個婆子過來,直接脫了褙子把大奶奶的頭都罩上了。
夫人都不給她臉面了,我們何必受她這鳥氣?罩完頭的婆子對另外的嬤嬤使眼色。
劉氏看又看不見,也不能動手把衣裳拿開,口不能言。她卯足了力氣都無法掙脫束縛,臉色通紅,心中憎恨不已。
兩個婆子趁機和一個大丫鬟配合著把她拉出門。
另外一個大丫鬟叫了外頭的兩個小丫鬟進來灑掃碎瓷,自己去幫夫人扶起二奶奶。
崔氏親自扶著二兒媳坐在羅漢床上,緊急情況也顧不得體面,叫丫鬟,“快幫二奶奶的罩衫脫了,看看傷到了哪里。”
看著自己手掌心的血跡,感覺一陣暈眩。剛想喊人打水進來,又想到仆婦們都一個個分配下去了,此時竟然是無人可用,暗暗握緊了拳頭。
小丫鬟見了速度更快了。
好心沒好報!蕓娘任由丫鬟搬弄,看著被拉下去的劉氏,滿臉的失望,一瞬間只覺得心好累。
大嫂整天燒黃表,莫不是執(zhí)念未除已經(jīng)魔怔了?不然為何連自己都恨上了。
崔氏輕聲安慰她:“你這個嫂子已經(jīng)癲狂了,她說的話當(dāng)不得真。你聽話,別把這個渾人的話放在心里去。章哥兒念姐兒都是好孩子,是二郎的好孩子!”
蕓娘許久才輕輕“嗯”了一聲,垂下了雙眸。
崔氏連連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