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愧疚
薄霧稀落,東方將明。
在岳不群的認(rèn)知里,此時的元大都和笑傲?xí)r期里的明皇城差別還是蠻大的。
沒經(jīng)過擴建的大都目前只有十一座城門。
他們一行人從萬安寺以北殺出,離得最近的是外城的健德門,城根十步厚,越往上越是陡峭,墻頭僅三步厚。
整座城門,大概能容納三四千人馬,神機營的話,半個營吧。
淡薄的霧氣中軍容肅穆。
強軍列陣,鮮艷的熊虎旗打出,連成一片。
一營之中鐵騎隊,鐵銃隊,羽箭隊,標(biāo)槍隊伍埋伏于各處,長矛手則是列陣于四方。
萬安寺三面被圍,想要突破唯有這個方向。
“一宿過去,老祖既然沒有從萬安寺的烈火中出來,找咱家的麻煩。那就說明老祖已經(jīng)死了,到底是反賊厲害三分。
不過,他們?nèi)硕鄤荼?,想要逃命,唯有健德門才會給他們一絲生機。哈哈,所謂的希望也只是最后的絕望罷了?!?p> 王不花這大太監(jiān)搬了一張?zhí)珟熞?,坐在城門高墻上笑道。
汝陽王立在他的身邊,負(fù)手于背,站著高處往下眺望,面無表情道:“連老祖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公公你就不怕嗎?”
“怕,怎么會不怕,咱家當(dāng)然怕了,你是沒看到那尊從高塔飛下來的大菩薩,當(dāng)時把咱家尿水都給嚇了出來??稍倥略奂乙驳锰婊始肄k差不是?”
王不花反問道,話里話外又透著兩分玩味的意思。
汝陽王緊了緊拳,心里卻是定下了主意,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女兒給救出來。
不過,他的臉色上沒顯露分毫,只是淡淡道:“本王手里已經(jīng)沒有高手了?!?p> “王爺且放心,只要郡主還在世,下官一定竭力保住敏敏郡主的安危,可怕就怕……”
王不花話里藏話道。
哼,汝陽王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目光卻是不經(jīng)意落在身側(cè)一名獨臂的兵卒親衛(wèi)身上。
……
嘭嘭!
兩道信號煙火一過。
“大家且放心,張教主安排的人馬,很快就會過來接應(yīng)。我們一重重險關(guān)都突圍過來了,這最后一道關(guān)卡也算不得上,岳某必定會護(hù)著大家平安出去?!?p> 岳不群如此攬功道。
他話里有把張無忌的名頭安排上。
可這話從嘴里出來,最后各大派感謝,掛念恩情的也必定是他岳不群。
畢竟老岳才算主事兒,張無忌最多混個跟班的名頭。
“多謝岳先生,張教主恩德?!?p> 有明白事理的言道。
當(dāng)下也有一些人七嘴八舌的講起承情好話。
另外一邊張無忌沒借著這個工夫收買人心,反倒是挨著周芷若坐在一起,講著一些閑話。
“那鐵冠道人張中還一直以為跟了個名主,若是看到這一幕,怕不是會氣得吐血。”
岳不群瞥了張無忌一眼,心下覺得好笑。
周芷若臉頰破相之后,就不太搭理張無忌。
張無忌似乎也藏了心事,幾次想對周芷若開口,可每每要提起那件事情的時候,他又總是把話咽進(jìn)了喉嚨。
一旁的莫七俠尸骨未寒,用一塊白布罩著。
俞蓮舟抱劍守在邊上,面色冷漠如霜。
一個人骨子里的天性果然是很難改變的,張無忌明明也經(jīng)歷了不少的事情。
某種程度上說產(chǎn)生了一定的變化,可骨子里藏得最深的那份優(yōu)柔,或者說繼承于他父親張翠山的不明事理還是沒有得到絲毫改變。
類其父不類母,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命運多舛的根源所在。
岳不群在一片恭維聲里,心思遠(yuǎn)飄。
他盤膝坐下,告誡眾人,你們抓緊時間調(diào)整內(nèi)息,恢復(fù)真氣,等下那邊接應(yīng)人馬過來,我們大概還會強行闖關(guān)一次。
說完,老岳調(diào)息起來,真氣流過經(jīng)脈,默默治療體內(nèi)的傷勢,心里則盤算起該如何行事。
張無忌帶來的那批伍佰騎五行旗人馬,算是精銳中的精銳。
一共分成三批次入城,最早的一批和他們一起扮成戲班子進(jìn)來。
后面兩批人次,鐵冠道人張中又使了些手段,也算給偷運到了城中。
不過,人好進(jìn),馬匹則難。
反正一直到岳不群他們突襲萬安寺當(dāng)天。
臨行前,張中匯報時加到一起也不過放進(jìn)來了兩百來匹馬。
如果算是六大派這伙人,就注定有一大批的好漢會留在大都,而留下來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差不多算是以命換命。
如今唯有能指望的就是汝陽王察汗帖木兒說話算話,大開城門。
半個時辰。
紫霞神功運行了一小周天,岳不群口鼻里噴出一道白色氣柱,一身的本事算是恢復(fù)了個七七八八。
戰(zhàn)馬的嘶鳴,讓岳不群從入定中驚醒。
一身黑色勁裝的鐵冠道人張中,還有白衣白袍的武當(dāng)四俠張松溪,他倆帶著百來騎趕到。
“教主!”
“三哥!”
張中和張松溪一人叫喚了一聲。
危急的時刻,人更容易本心流露,關(guān)心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事物。
張松溪在見到眾人的第一眼,目光就被俞蓮舟身邊那具裹住白布的尸體給粘住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四下又環(huán)顧了一圈。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了心間。
張松溪內(nèi)心一陣絞痛,忍不住顫顫巍巍道:“三哥,這,這……”
俞蓮舟雙目通紅,注視著對方,一切的話語盡在無言之中。
“是我害了七弟啊!”
張松溪翻身下馬嚎啕道,踉蹌幾步過去,就欲去掀開白布。
突然,一只指節(jié)分明,掌心寬大干燥的手一把將張松溪的小臂給拉住。
張松溪抬頭對上了岳不群那雙如淵的眸子,就聽沉穩(wěn)的聲音道:“張四俠,現(xiàn)在可不是傷感的時機,七俠義比天高,這份恩情大伙不會忘記,元廷虎視眈眈,你要振作心神才是?!?p> 火工頭陀的入魔功,大發(fā)神威。
那莫聲谷被火工頭陀反手捆住,魔焰臨身,說是成了焦炭,難免有兩分夸張,可比起烤肉來講,熟得更為徹底……
形象之慘烈,岳不群回憶起來,心里就覺得愧疚。
張三豐老道告誡他,不要讓老道的弟子成為你謀利的工具……岳不群也發(fā)誓說必不讓武當(dāng)諸俠死于自己前面。
說到底誓言淪為了一句空話。
七俠之死有偉光正的一面,但從老岳的角度來看,還是自己為了榮譽點,為了完成任務(wù),坑害了他。
岳不群是真問心有愧。
不過,那份淡淡的愧意,轉(zhuǎn)瞬就化作了心田上的一縷輕煙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