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烤魚
納蘭嫣然輕輕搖頭，剛剛蘇醒過來的她情緒還有些低落。
其實，在這幾天小醫(yī)仙照顧她的過程中，納蘭嫣然已經(jīng)醒過來好幾次了，只是靈魂之力的透支讓她總是堅持不了多久就再度陷入了沉睡。
與狼頭傭兵團戰(zhàn)斗時納蘭嫣然盡量放空了自己的大腦，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反而一陣后怕，她始終不理解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對方，讓對方不惜傾巢而出也要殺死自己。
一想到若非小醫(yī)仙的及時趕到，等待她的悲慘命運，納蘭嫣然心中就忍不住一陣凄涼。
她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堅強啊，畢竟她還差兩個月才正式成年，這又是她的第一次外出歷練，心中多少存了幾分對傳奇故事主人公的憧憬與天真，期望自己在磨難中一步步成長為世界第一的傳奇劍客。
只是，故事書中的文字是經(jīng)過修飾的，在無數(shù)的榮光與強大的背后，是血淚與汗水，以及一點點完全不講道理的運氣。
她以為自己能夠承受得住，以為經(jīng)歷了退婚事件的心魔后，再沒有什么能打倒她，事實卻是納蘭嫣然經(jīng)常性地動搖，不斷地養(yǎng)成自信，又不斷地懷疑自己。
她真的能戰(zhàn)勝蕭炎嗎？
這個問題納蘭嫣然曾捫心自問過數(shù)次，每一次加強信心，其實就意味著一次動搖。
正因為不夠自信才需要反復自我暗示，否則，以納蘭嫣然的性格，若她真的有信心戰(zhàn)勝蕭炎，那么她對蕭炎的態(tài)度應該是如面對穆力那般的無視。
而這次危機中，納蘭嫣然距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這讓她再一次產(chǎn)生了懷疑：她離開云嵐宗的決定真的是正確的嗎？
若老師云韻在身邊的話，怎么可能讓她受這種委屈？
是的，委屈，這個詞距離納蘭嫣然有些遙遠，在女生中，她的性子屬于非常自強的類型，但是……為什么偏偏是她？
為什么在以蕭炎為主角的傳奇故事中，出現(xiàn)的其他所有女主角，遇到困難時都有可以托付的對象，唯獨她，存在的意義就是被少年踩一腳？
如果她真的死在旅途當中，幸災樂禍的人絕對比為她難過的人要多，平日里的納蘭嫣然也不在意這些，但是，總有某一刻，少女會在心中惋惜……
要是老師云韻在身邊就好了啊。
猶記得在她心魔滋生時，老師放下了云嵐宗宗主的身份親自照顧她，雖然她的廚藝有些一言難盡，但一點也不影響納蘭嫣然對云韻的尊敬，在她心中，老師一直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而現(xiàn)在，照顧她的人變成了小醫(yī)仙，一個與她同齡，但家務能力幾乎點滿，青山鎮(zhèn)所有傭兵都公認溫柔善良的少女。
納蘭嫣然不喜歡她。
從最開始就有些敵視。
一方面是因為她的厄難毒體，會無關(guān)自身意志地傷害他人，一旦徹底爆發(fā)，毀滅一個國家都實屬正常。
另一方面，則是討厭小醫(yī)仙柔弱的性格，這般柔弱的她，靠著厄難毒體無需任何努力地抵達了常人一生也無法企及的斗宗修為。
隨后建立毒宗，覆滅了出云帝國其他大小宗門，控制皇室，乃至反過來大舉進攻加瑪?shù)蹏?，差點殺死了海波東與加刑天。
她的這般行徑卻可以被原諒，因為她有著苦衷，因為她是小醫(yī)仙，蕭炎的紅顏知己。
與之相比，自己的退婚卻永遠不被接受，只因她一腳踩在了蕭炎的尊嚴上，而小醫(yī)仙殺再多人，不過是一個數(shù)字罷了，與蕭炎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只是，納蘭嫣然居然被小醫(yī)仙救了兩次。
甚至三天之前，當小醫(yī)仙從天而降將她從絕望中拉出時，納蘭嫣然心中居然泛起了濃濃的感動與心安，這讓她有些接受不能。
她討厭小醫(yī)仙，這是性格上的沖突，兩人完全無法兼容。
第一次為對方所救，納蘭嫣然給予的醫(yī)藥費，再加上兩個月來對小醫(yī)仙的教導，她自認已經(jīng)了斷了這份恩情。
那么這一次呢？
對方冒著生命危險前來營救，改寫了她必死無疑的命運，這一次她又該拿什么來償還？
困境中的納蘭嫣然有多絕望，在小醫(yī)仙出現(xiàn)時就有多感動，只是那兩個字卡在喉嚨中愣是說不出口，納蘭嫣然寧愿付出其他任何好處，就是不想對小醫(yī)仙說一句謝謝。
清醒過來以后，盯了小醫(yī)仙半天，她才生硬地說道：“我餓了……”
小醫(yī)仙忍不住剜了納蘭嫣然一眼，這家伙果然就是不會道謝嗎？
對此小醫(yī)仙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應該說已經(jīng)有些習慣了吧？小醫(yī)仙救助過許許多多的傭兵，每個人都會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對她千恩萬謝，納蘭嫣然是唯一一個被她救助以后，留下醫(yī)藥費后說什么‘你我已經(jīng)兩清，別再來找我’，這般話語的女孩。
果然自己就不該冒著生命危險救這個白眼狼?。?p> 開個玩笑，小醫(yī)仙并不是為了收獲納蘭嫣然的感激而救助她，僅僅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幫助，兩個月來也習慣了納蘭嫣然的冷漠與蠻不講理，小醫(yī)仙嘆了口氣，將一旁剛剛做好，本來是為自己準備的烤魚遞到了納蘭嫣然面前。
“這附近沒什么食材，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在河邊抓了這條魚，喏，便宜你了?！?p> 納蘭嫣然看了一眼，金色的烤魚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誘人。
小醫(yī)仙的廚藝屬于絕對的大廚水平，即便限于條件沒有調(diào)味料，她依然靠著對藥理的研究在附近尋找到了某種作為替代的香辛料，空氣中彌漫的肉香味不斷刺激著納蘭嫣然的味蕾。
試著咬了一口，納蘭嫣然頓時睜大了眼，超乎尋常的美味，也許是饑餓狀態(tài)的加持，也許是小醫(yī)仙精巧的手藝，這大概是納蘭嫣然十幾年間吃過最美味的一條烤魚了。
“如何，還不錯吧？”小醫(yī)仙自信地說道，她對自己的廚藝抱有與醫(yī)術(shù)同等程度的信心。
只是等來的卻是少女的雞蛋里面挑骨頭，納蘭嫣然嫌棄道：“不好吃，火候還不夠，還要再烤久一點?！?p> 小醫(yī)仙略微挑了挑眉，這是第多少次了，為什么總有種想要將眼前的少女打死的沖動，這是她的什么固有天賦，天生自帶嘲諷？
只是性子很好的小醫(yī)仙也沒有多說什么，就當是小公主嘴挑，烤魚這種東西有人喜歡吃嫩一點的，有人喜歡吃老一點的，并不是什么特別奇怪的事。
片刻后小醫(yī)仙覺得差不多了，烤魚的外皮已經(jīng)變得無比焦脆，她再度將之遞給納蘭嫣然，詢問道：“現(xiàn)在呢？這下可以了吧？”
結(jié)果這一次納蘭嫣然連嘗都沒嘗就拒絕道：“還不行，還要再烤久一點！”
“喂！”
小醫(yī)仙又想打人了，這家伙怎么回事？救了她連一句感激都沒有就不說了，自己將好容易捉到的一條魚讓給她，還挑三揀四的？
念在她是病人，需要補身體的份上，忍了。
又烤了一會兒，小醫(yī)仙繼續(xù)問道：“現(xiàn)在呢？”
“不夠。”
又烤了一會兒，她再一次問道：“現(xiàn)在怎么樣？”
“還是不夠?！?p> 如此反復了好幾次，一個簡單的烤魚問題讓小醫(yī)仙原本溫柔親切的面容有些扭曲……這家伙該不會是在故意找茬吧？
最后一次，小醫(yī)仙指著手中無比焦脆，乃至隱隱有些發(fā)黑的烤魚詢問道：“這下總可以了吧？你的要求還真是多啊?！?p> “不夠。”
得到的依然是這兩個字的回答。
小醫(yī)仙生氣了，是真的生氣了，她氣急敗壞地說道：“再烤下去就糊了！你不想吃就算了，我自己吃！”
說著兇惡地咬了一口烤魚，肉質(zhì)明顯有些偏老，果然她就不該搭理這位小公主，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卻聽納蘭嫣然輕聲說道：“我就喜歡吃糊的，如果是老師的話，一定會滿足我的要求?！?p> “那只能說明你的老師是連烤魚都不會的廚藝白癡！”小醫(yī)仙忍不住罵道，忽然聲音一頓，看著納蘭嫣然，遲疑道，“你的老師？”
納蘭嫣然沒有說話，神色卻有些恍惚。
她想她的老師云韻了，人在越是脆弱的時候就越是想家，對于納蘭嫣然來說，云韻就仿佛她的母親一樣。
納蘭嫣然真的很喜歡云韻啊。
喜歡她的英武，喜歡她的溫柔，喜歡她的高貴，喜歡她所有的一切。
驕傲如納蘭嫣然，自認魅力不輸任何人的她唯獨可以接受老師比她漂亮一點點，不知道此時的老師在做什么？還在為她的出走而生氣嗎？
走神中的納蘭嫣然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條烤魚，上面一塊黑一塊紫的，顯然是火候控制的有些失敗。
轉(zhuǎn)過身來，就見小醫(yī)仙若無其事地將烤魚遞給她，輕聲道：“這真是最后一次了，我也是有脾氣的啊……”
這一次納蘭嫣然沒有拒絕，看著眼前的烤魚良久，輕輕咬了一口后。
預料之中的難吃，比最開始時差遠了，她卻沒有做出任何評價，僅僅是默默地吃著，小醫(yī)仙則在一旁看著她，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少女一般，素來堅強的她，居然也有這般不為人知的一面啊。
很快，納蘭嫣然就將烤魚吃完了，又恢復了沉默，小醫(yī)仙的肚子卻開始咕咕作響，她起身打算在外采摘一些野果湊活一下，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微不可查的聲音。
“謝謝……”
小醫(yī)仙略微睜大了眼，轉(zhuǎn)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看著納蘭嫣然，此時的少女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聲音卻有些哽咽。
“謝謝你救了我，還有，烤魚很美味……”
她輕聲說。
沒記錯的話這是納蘭嫣然第一次夸獎她，這家伙……原來是這種自討苦吃的性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