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去超越,去戰(zhàn)勝
與納蘭嫣然一直是以蕭炎為假想敵類似,這一年來,蕭炎同樣是將納蘭嫣然視為對手。
為了擊敗彼此,兩人都在拼了命地前行。
納蘭嫣然放棄了云嵐宗的優(yōu)越環(huán)境,選擇了獨自旅行,而蕭炎,同樣是每天閉門不出,幾乎沒有完整地睡過一覺。
他們都將彼此視為了最大的對手,每當感覺自己支撐不下去時,每當自己就要倒下時,是彼此的激勵讓他們咬著牙強撐了過來。
無論是蕭炎還是納蘭嫣然……其實他們進步如此之快至少有一半要歸功于對方。
但是,這其間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蕭炎將納蘭嫣然視為必須要打倒的對手,完全是因為納蘭嫣然一年前的退婚,踐踏了少年的尊嚴,讓本就處于人生最低谷的他再一次跌落深淵。
那一刻他對納蘭嫣然持有的是純粹的恨意,只想著在三年之約中戰(zhàn)勝納蘭嫣然,洗刷昔日的恥辱。
在他的人生當中,納蘭嫣然充當?shù)氖且粋€扁平的反派角色,哪怕到了后來,他打贏了納蘭嫣然,看似放下了這份仇恨,但那也只不過是因為蕭炎的實力已經(jīng)超越納蘭嫣然太多,少女已經(jīng)在他的世界徹底邊緣化了。
而納蘭嫣然,對蕭炎的感官則要復雜得多。
最早可追溯到幼年時期,那時候的納蘭嫣然就已經(jīng)開始追逐少年的背影,只是……榮耀加身的蕭炎甚至沒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她。
再然后她被云嵐宗收為弟子,蕭炎卻開始了三年蹉跎,納蘭嫣然對少年的態(tài)度也一變再變。
隨著天才的隕落,外界的各種贊譽,由蕭炎轉為了她,終于得以出頭的納蘭嫣然長松了口氣,長期高高在上的她很快就養(yǎng)成了身份使然的傲氣。
納蘭嫣然承認,有那么一段時間,她是看不起蕭炎的,說不清是對小時候蕭炎將她的努力全盤掩蓋的報復,還是因為對于那時的她來說,少年是她人生當中唯一的污點。
她從來不喜歡蕭炎,即便兩家指腹為婚,蕭炎這個名字,帶給納蘭嫣然的唯有壓力與陌生。
于是,在納蘭嫣然自覺羽翼豐滿之時,便想到了退婚。
‘雙方的地位差距太大了,退婚也是理所當然?!?p> 納蘭嫣然在心中如此告訴自己,并說服老師支持了她。
只是,出發(fā)前納蘭嫣然絕不會想到,由于意外在蕭家門口撞了一下,并覺醒了前世的記憶,她的人生自此徹底改寫。
納蘭嫣然看到了蕭炎的優(yōu)秀。
看到了本應前途無量的她,徹底淪為蕭炎背景板的未來。
看到了云嵐宗的覆滅與自己驕傲的崩塌。
看到了若干年后,那個跪在地上哭泣,訴說著自己后悔了的少女。
那是自己嗎?
自己錯了嗎?
她罪有應得嗎?
宗門數(shù)百年的榮譽,一夜之間崩塌,她才是那個千古罪人嗎?
求饒……惟愿不想連累到宗門,惟愿不想傷害到老師。
只是心中卻充斥著對命運的控訴,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難道她就應該犧牲自己的幸福,繼續(xù)履行這份婚約?
若真這樣做了的話,她與那個放下了自己的驕傲,跪在地上哭泣的少女到底有什么區(qū)別?
納蘭嫣然感到了害怕與畏懼,對于蕭炎,自己可以戰(zhàn)勝他嗎?
她以為她已經(jīng)超越了蕭炎,走出了少年帶給她的陰影,內心深處卻無比清楚,蕭炎掉隊了而已,自己又何曾真正戰(zhàn)勝過他?
所以在走出心魔以后,納蘭嫣然同樣將蕭炎視為了對手,區(qū)別在于,這一次,她不會奢求蕭炎掉隊,恰恰相反,她要堂堂正正地擊敗最強狀態(tài)下的蕭炎。
唯有如此才能與那個軟弱的自己訣別,唯有最確切無疑的勝利,才能讓她貫徹自己的驕傲。
同樣將彼此視為對手,兩人的差別就在于此。
對于蕭炎來說,納蘭嫣然的確是激勵著他成長的主要動力,可這份恩怨至多維持三年,少女僅僅占據(jù)了他人生非常小的一部分罷了,戰(zhàn)勝了納蘭嫣然之后,后面還有敵人A、敵人B、敵人CDEF……類比來說,新手村的小boss罷了。
所以納蘭嫣然遠超預料的強大才會讓蕭炎感到絕望,新手村的小boss就這般強……這游戲能玩?
而納蘭嫣然……非常清楚蕭炎很可能登臨斗帝的她,直接將蕭炎視為了人生最大的對手,她坦然承認蕭炎的優(yōu)秀,承認了他比自己強,倒不如說不這樣的話又豈配做她的對手?
即便蕭炎在三年之約中掌握了兩種乃至三種異火,發(fā)揮出了斗王之上的實力,納蘭嫣然也不會太過驚訝,更不會因此感到絕望。
畢竟,從小到大追逐蕭炎的過程中,納蘭嫣然的驕傲早已是建立在一片廢墟之上。
至于蕭炎會被她帶來的壓力所打垮?很抱歉,從始至終這個想法就沒有出現(xiàn)在納蘭嫣然的腦海中。
完全是一種習慣使然,自己當年都可以從心魔中走出,蕭炎沒理由做不到吧?
由于兩人對彼此定位上的偏差,導致了此時的誤會。
納蘭嫣然真心就只是順路過來看看,在蕭家的成人禮上為三年之約做一個階段性的了結,她此時的實力會給蕭炎帶來多大壓力的問題,少女理所當然地忽略掉了,蕭炎被她嚇到什么的,這在納蘭嫣然眼中太可笑了。
然而,蕭炎真的被她嚇到了。
而且嚇得不輕。
蕭炎也是人,不是神仙,他也會感到害怕,感到茫然。
再一次強調——人類的贊歌,永遠是勇氣的贊歌,害怕并不可恥,那種背負著恐懼不斷前行的身姿,恰恰詮釋了何為偉大。
只不過許多時候,面對不可戰(zhàn)勝的強敵,一個人的勇氣往往會被擊垮。
那么就向身邊之人借吧,如同納蘭嫣然向她的老師云韻,蕭炎向蕭薰兒、向藥老、向他的父親蕭戰(zhàn)。
可蕭炎從來沒有想過,他居然會從一個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也最不應該的人身上,借得這最后的勇氣。
如果說蕭薰兒認為他可以戰(zhàn)勝納蘭嫣然,是出于無條件的信任,不具備可信度。那么納蘭嫣然居然同樣認為他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倒下,就是真的不可能了。
聽著納蘭嫣然的話,蕭炎最大的感受不是重獲自信的堅定,而是難以置信的匪夷所思。
納蘭嫣然一年前高傲的退婚還歷歷在目,帶給他的屈辱此時還深埋心中,名義上婚約還在,但可以說從納蘭嫣然退婚的那一刻起,他們間可能存在的姻緣就已然徹底斷開。
或許有一天蕭炎可以原諒納蘭嫣然,但是,驕傲如他,卻再也不可能接納少女走進自己的人生。
而納蘭嫣然……她不單單是將與蕭炎之間的姻緣斬得干干凈凈,這一生,恐怕都再難把自己嫁出去了。
荒謬,實在是太荒謬了。
蕭炎的心很亂,甚至比知曉了納蘭嫣然的真實戰(zhàn)力后還要混亂得多,這是假的吧?是納蘭嫣然故意說給他聽的吧?
可是不對,自己就這般放棄三年之約不是正合她意?又何必多此一舉?
‘老師,為什么她會……’
蕭炎遲疑地在心中問道,只是,素來可靠的藥老這一次卻沒有搭理他。
反正有了納蘭嫣然的那句肯定后,蕭炎應該是可以恢復過來了吧?本來就只是一時的想不通,以少年的心性,還不至于一直鉆牛角尖。
藥老表示這樣就可以了,至于蕭炎與納蘭嫣然之間的事情怎么處理,這和他有什么關系?現(xiàn)在的年輕人,其思維之奇葩著實讓藥老看不懂,年輕人的事情就交給年輕人來解決吧,他已經(jīng)老了,跟不上時代了。
最終,百思不得其解的蕭炎小心地從樹上跳下,來到了納蘭嫣然的門前。
右手抬起又放下,遲疑了許久,終于還是敲響了大門。
片刻后門開了,是納蘭嫣然,她的臉上分明帶著被打擾的不悅,看到蕭炎,明顯愣了一下。
而后她眼中的情緒一點點消退,皺眉道:“我不記得我們之間的關系好到你可以頻繁拜訪。”
何止是不好,雙方都屬于那種私自拜訪多半會被掃地出門的類型,納蘭嫣然此次前來蕭家,蕭戰(zhàn)的態(tài)度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蕭炎看著納蘭嫣然,此刻的少女因為晨練,臉上還有些許汗水,發(fā)絲也有些凌亂,但她顯然對于自己的形象沒有任何的在意,眼中帶著一分慣有的淡漠與清冷。
蕭炎張了張嘴,大腦卻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自己要說什么。
他與納蘭嫣然并不存在任何的共同語言,準確得說,若非必要,蕭炎根本不想與納蘭嫣然說任何話。
看著呆站著的蕭炎,納蘭嫣然的眼中漸漸多了分不耐,皺緊了眉頭。
就在她打算不再理會蕭炎,關上門繼續(xù)晨練時,少年終于開口了。
用一種迫切的語氣詢問道:“……為什么要退婚?”
這才是蕭炎此刻心中最大的困惑,他一直以為納蘭嫣然的退婚就是單純地瞧不起她,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聽到他的提問,納蘭嫣然又是一愣,主要是因為……這個問題需要反復問嗎?
蕭炎是不是有病,特意跑過來自取其辱?
她皺眉道:“就算你時間很多,但是請不要用這種無聊的問題打擾我修行好嗎?”
說著就要關上房門,蕭炎連忙阻攔,一把訓練用的木劍卻毫不留情地抵住了他的咽喉。
看去,納蘭嫣然冰冷地瞪著他道:“我不知道你特意過來的目的是什么,是為蕭薰兒不平還是為蕭戰(zhàn)叔叔出氣,但是,請記住,現(xiàn)在的你太弱了,那些無聊的心思就省省吧,想讓我道歉,就在三年之約中正面擊敗我!”
而后砰得一聲帶上了大門,將蕭炎拒之門外,與此同時傳來少女淡漠的聲音:“至于你那個問題的答案,你不是知道的嗎?”
“因為你配不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