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充滿了滄桑的味道,在這荒蕪的寺院中久久回蕩著。
大殿內(nèi)的門緩緩打開,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身上穿著破舊不合身的長袍,滿臉臟兮兮,眼眸卻是明亮,身材干瘦的八九小孩走了出來,看著他笑了起來,連忙跑了過來:“阿爹!”
老黃寵溺地順勢將他摟在懷中。
施寶東看去,正是在石華港街被老黃狠狠鞭打的那個孩子,此時老黃寵溺的神情跟之前完全判若兩人,似乎是想到黃狗身上的傷好的這么快,跟施寶東給的藥有關,老黃一成不變的神情微微緩和,對兩人道:“都進來坐吧。”
兩人微吃驚。
剛才,他們敲門的時候,雖沒有將元視探入其中,但憑借兩人的感知竟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房子里其實是有人的。
大殿內(nèi)雖然屋頂已經(jīng)破敗不堪、墻壁被雨水浸濕呈現(xiàn)斑駁的墨色,但依稀可見曾經(jīng)壯美的壁畫和雕刻,施寶東暗中向凌飛示意一處的壁畫雕刻,凌飛看去,曾經(jīng)雕刻精美的神像早已被風沙侵蝕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斷裂和衰敗,但也能依稀辨認出它原本的模樣。
“巨龜太保?”
“是,是我們吉陰城一直豢養(yǎng)的靈獸,百年前,吉陰城不是現(xiàn)在這副模樣,巨龜太保也不是。”老黃開口,隨意整理被蜘蛛網(wǎng)纏繞著每一個角落的木凳,丟在兩人面前:“家里就這勉強還能坐了。”
施寶東連忙道:“咳咳,手下,你坐吧,我還能飄一會兒?!?p> 凌飛撇向他,知道猴子在現(xiàn)實中略有些潔癖,不好說什么,接過坐下。
當然,他在坐之前,也用元氣拂去上面大量灰塵,假裝沒有聽到老黃方向傳來的冷哼聲,“確實,我看見這副壁畫上,吉陰城的人們跟巨龜太保一起治理這里的大水,金身龜像原本充滿智慧與慈悲,眼下仿佛是被時間遺忘般,荒涼無比。”
隨著凌飛的述說,老黃只是從寺觀的角落里拿出幾塊干柴,堆積在早已架起的地上鐵鍋下方,取出兩塊漆黑的石子,嘗試幾下點燃篝火,火焰歡快地舞動著,溫暖的光芒照亮被摧毀的寺廟。
瞬間抵御吹過來的寒風。
盡管如此,凌飛覺得,他的內(nèi)心不像表面上這么平靜。
接著道:“其實我知道它是什么,鎮(zhèn)尸獸對吧?!?p> 施寶東看去。
果然,凌飛在來之前,心中就已經(jīng)打定某種主意,現(xiàn)在來找老黃,只是做最后的確定。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微死無形。”
“泛大陸的一些國家的人以為,死在河底的人,化成厲鬼,卻并沒有真正死去,而鬼死后化成聻,聻成希,最后成夷微,微之后便是無,真正的無,再無留存世間的可能,所以他們擔心自己的親人意外死在河底,只能無窮無盡的輪回死亡?!?p> “所以,他們將一些美好的祝愿托付給河底的靈獸,希望它們能守在死去的人身邊?!?p> 老黃終于正視他,“想不到神職殿的大人還如此博學....”
凌飛再道:“我確實是在神職殿的記錄中看見的,據(jù)說一一些國家就生活著這種神秘而古老的靈獸,與大多數(shù)生物不同,他們雖也可能被污染,但因為本身就有靈智,感知到詭異臨身,鎮(zhèn)尸獸會尋找河底的靈植幫助自身躲避詭異,且性情溫順,自古與人類相處友善,且為了報答人類會幫它建立相對優(yōu)越的生活環(huán)境,它們會鎮(zhèn)守那些意外死亡于河水中的人類尸體,防止其發(fā)生詭化。”
“如果在一片河域發(fā)現(xiàn)鎮(zhèn)尸獸的蹤跡,人們可以據(jù)此建立城市而生活,不用擔心河底有詭異浮出,河水泛濫,河水決堤,若是城市里的人時常會喂食,建立友好關系的話,鎮(zhèn)尸獸會將來往河水兩岸的人馱到對岸,亦將一些意外死在河底的人從河底帶出,交付給他的親人家屬?!?p> “鎮(zhèn)尸獸由于本身不具備攻擊性,且對于生命保持著最友好的敬畏之情,在很多人眼中,他們的家人尸體其實是被河底的“親人”所守護,所以若是有外來之人打它的主意,只怕會被這種城市的人群起而攻之?!?p> 施寶東聽到這,蹙眉。
他看到的可和凌飛說的不一樣,之前襲擊巨龜太保的可不止冒險者,明顯還有不少吉陰城的人。
火苗光影晃動在老黃面前,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輪廓。
他將一些糧食放進鍋中,然后倒入一些清水,慢慢地,鍋里傳出了微弱的熱氣和清淡的香味,這是他們晚上唯一能吃到的食物——已經(jīng)看不出原材料的清水白粥。
當白粥煮好時,老黃將它小心翼翼地盛進有些裂縫的陶碗里,遞給早已期待很久的黃狗手中,二人一起品嘗這稀薄卻珍貴的食物:“我們這里簡陋,就不給兩位準備吃食了,想來你們也看不上?!?p> 他們直接將舔干凈的碗隨意放在一旁。
施寶東松氣,他確實看不上,幾粒米浮在上面,跟清水有什么區(qū)別,伸手劃出一道破碎虛空,里面的東西若隱又現(xiàn):“其實,我可以給你們一瓶辟谷丹。吃上幾粒,一個月都不用吃東西。”
“大人,是在可憐我們嗎?”老黃見此,突然開口道。
施寶東伸入芥子空間的手一頓。
老黃看見他這模樣,突然大笑起來,幾乎笑得喘不過氣,笑的鼻涕和淚水直流:“黃狗,過來?!?p> 聽到聲音。
蹲在一旁折著草根玩耍的孩子快速來到他身邊。
這孩子很內(nèi)向,兩人到這里這么久,除了剛開始喊了一聲阿爹,沒有再聽到其說上一句完整的話。
老黃輕輕抱著黃狗坐在火邊,“神職殿的大人,知道我為什么給我的孩子取黃狗這樣的賤名嗎?黃狗,狗一樣的賤民比不上你們這些大人物,在這亂世里只有當狗的才好養(yǎng)活??!哈哈哈?!?p> 兩人聽到,沉默。
老黃想表達的很簡單。
是在內(nèi)涵他們修煉者和處于高位的人是不會真正體會底層人的感受,尤其是這紛亂世道,現(xiàn)在天慧人和本土人的戰(zhàn)爭,本質(zhì)上就是在爭奪雙方的資源,最受苦的不是上面的人,而是直接面對戰(zhàn)爭的人,所以在其看來,當下施寶東所給的不是一瓶辟谷丹,而是將本來屬于他們的安逸生活奪取后,再取出微不足道的部分,故作憐憫的樣子賜予施舍他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