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一開始就渲染了這緊張的氣氛，我攔下一輛陳舊氣息的草綠色的車，周身已經(jīng)被刮擦了好幾塊不規(guī)則的瘡口，顯得很是破舊。而司機是一位大約三十來歲的年輕人，不過身材比較魁梧，干凈的光頭，黝黑的膚色，眼睛很大，看起來有些兇相，尤其是脖子上明顯的大塊刺青。我招手的時候，他正大聲地催著車內(nèi)的乘客趕緊下車，由于大卡車擁堵的問題，導致他一拐彎就被卡在紅綠燈路口了。害怕交警來抓，更害怕電子眼的審判，他非常著急。然后沒等我說一句話，又直接從我手里奪過箱子，往后邊一扔，招呼我上車。
其實，他來到跟前我就已經(jīng)后悔了。可是又沒有理由推卻，只好跟著走了。伴隨著一聲粗口，他猛地一腳油門，車身飛出去老遠。開了大約一兩公里多，借著等紅燈的片段，才讓我下來把后備箱給壓下來，我也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后備箱一直朝天開著。重新上了車，他告訴我自己的駕駛證只還剩下兩分。我只好尷尬的笑笑，并未作聲。后面他問我去哪里，我說賽格電子市場。他又說，賽格電子市場有兩個門，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嘛。我只好掏出手機來，讓他自己根據(jù)地圖來定。他拿著手機瞄了一眼，然后還給我，直接驅(qū)車往前面駛?cè)ァ?p> 但是還沒有走多遠，他突然問道：“兄弟，你去賽格電子市場是去找工作嗎？”我說是啊，怎么了？
司機：兄弟，我先跟你說，去賽格電子市場一共20多公里路，要七八十塊錢。不過，你先聽我說，這不是重點，你是不是在網(wǎng)上，在58同城上找的工作？我：是啊，怎么了？
望著他突然睜大的眼睛和加重的聲音，我立刻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并沒有停下車子，這讓我慌張起來。
司機：他是不是要你過去面試？聽我說，趕緊回家吧，那邊都是騙子，賽格電子市場是什么地方，蘇州人都知道的，到那里去面試，面試什么嘛，那里哪有什么工廠嘛？你找的是什么工作？你是什么學歷？
我：物流，跟單員，本科。
“噗嗤”，司機隨即笑了。
這一笑，更讓我的頭皮一下子發(fā)麻起來。
司機：兄弟，你是沒腦子嗎？那個東西能信的嗎？你是第一次出來吧？我跟你說，賽格電子市場那邊已經(jīng)變成了廢舊的廠區(qū)，現(xiàn)在一片荒涼，他讓你去那里面試，自己為什么不過來？
我：一開始他們是要過來接的，但是一聽說我在火車站這邊，就不來了。
司機：對呀，他們肯定心底有鬼，不然為什么不過來接你。肯定是怕火車站這邊治安好，不容易威脅你的嘛。我跟你說，你現(xiàn)在要么重新買票立刻坐車回家，就當來這里旅行了一趟，要么我看看能不能給你找一家電子廠上班。你有本科學歷，應該能做個小組長之類的工作。你能不能做得下嗎？
他直接打斷我的話，語氣里有種焦迫且不容置疑的感覺。我一下子，陷入更猛烈的慌亂之中。這種感覺就像一頓美餐之后，突然進入噩夢一般，讓我淬不及防，來不及去分辨。
不知道是由于一早上拖著箱子來回走動，加上蘇州天氣并沒有老家寒冷的緣故，還是被他犀利的言辭嚇著了，我的額角很快滲出了很多細汗。
司機：不要緊張，我給你說不要緊張，這才多大點兒事情。你快點兒考慮一下，如果你說你堅持要去賽格電子市場，我就送你去那兒，但是到了之后你可別后悔。你出了任何事情都跟我沒有關系的，到了站你只要把路費付給我就好了。
說著，他拿出抽紙遞給我。動作很粗暴，但顯得幾分真誠，讓我想起武俠劇里江湖上的豪氣，不拘小節(jié)。
我：“我不是緊張?！?p> “沒關系的。”
他一邊忙著開車，一邊看也不看我，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前方。
車子下了高架，又上了高架，快速的穿梭著，像一頭疾行的野獸。我心里真的是慌亂到了極點，因為此刻我已經(jīng)完全分不清這里面到底誰的話是可信的了。
拐了一個直角彎后，車子終于緩緩停了下來。司機并沒有做過多解釋，只是一句話“不然就直接跟我回去，或者回家或者找個廠上班，否則你就直接進去，但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這個時候，說實話我內(nèi)心已經(jīng)混沌成一片了。司機是陌生人，而且長相略顯乖戾，他的話我還是有點兒不敢信。當我問他要聯(lián)系方式的時候，他不給，他只說不愿意趟這個渾水，犯不著連累了自己。這一點兒又讓我愿意相信他?？墒俏胰匀徊桓市?，我是帶著憧憬而來的，面對此刻的蒼白和空蕩，我一時間無法接受。
而且，我認為自己一直活在怯弱里，是該勇敢一次了。
司機：這么簡單的事情，不是明擺著嗎？你看，對面是什么？快點兒跟我回去吧。
我順著他手指的地方，“賽格電子市場”幾個刷白的大字在破舊的長幅上已經(jīng)模糊不全了。而周邊輻射開來的是大片的廢棄的工廠，其中有一個裹著綠色的網(wǎng)紗，正在塑養(yǎng)中。
因為有些風，黃色的揚塵不時地折騰起一片霧衣。我的心里面頓時被失望和荒涼占據(jù)滿了，幾個戴著安全帽的建筑工人來在旁邊徘徊著……
司機：看吧，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話打斷了我短暫的沉思，并等著我的回復。我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要去看一看。
司機：不到黃河不死心是吧？那快把車費付了吧，80元。
顯然，他帶著很不耐煩的音腔，一副你自己想死就死的樣子。
我：80塊錢。哥，能，能不能少一點兒，我現(xiàn)在真的快沒錢了？
司機：一開始我就給你說了，要80塊錢，是你自己要來的?？禳c，快點把錢付了。
說話間，他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分貝，毋庸置疑，少一分都不可以。
我在他的催促下，仿佛像在剜自己的肉一樣，很不情愿的用花唄付了80塊錢。因為，這時候我真的要沒錢了，我一直以為來到這里就不用再為錢發(fā)愁了。
司機：你看看你，付個80塊錢都這么猶豫，待會兒你要是沒個三千五千塊錢，就別想出來。
很快，當我把行李箱拖下來的時候，司機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在細雨和揚塵混合的水汽里了。
我拉著行李箱，往那個看起來很是破舊的賽格電子市場通道口忐忑的走去。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
石主管：喂，你到了嗎？
我：到了，我，我現(xiàn)在就在站臺旁邊。
石主管：好，現(xiàn)在就沿著那個通道口來。進來之后有工作人員在里面接待你，并且由他們帶著你去面試。記住，門口騙子多，黃牛和各種販子都在。
我：嗯，好，好的。
然而，我剛走兩步，旁邊很快就來了很多人，尤其一位留著長發(fā)的胖大個，一身黑色皮衣映襯下，少說也有一米九的個頭。完全一副上海灘黑幫打手的造型，臃腫的臉龐坑坑洼洼的，黝黑的臉龐上，兩只眼睛也泄著冷漠的神色。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一時間，都形跡可疑起來。感覺他們都在注視著我一樣。我知道那是心理作用，說實話到此我真的有點兒緊張了。就在我躊躇不前的時候，兩位四十歲出頭的大叔和大媽緩緩走了過來。
大叔大媽：小伙子，不要進去，這里面都是騙人的。哪里有什么工廠，很多人都被騙了，有的都回不了家，直接被拉進傳銷組織了。
我都有點兒不敢說話了，他們的表情非常嚴肅，一臉擔憂的神色。
我本來是想打聽一下詳細的情況的，這時候石主管又打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