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鳳神之火滅后,族人回歸,鳳天城東山再起。斯人往矣,不可犯諱,首領無令,則主位不可有。因此,于情于理之下,天城城主。職務由顧城主母系慕容氏后人慕容赤暫代,將軍職位由鳳將軍首徒、首席老將軍長孫常于代理。此后,鳳天城辭己任,隱沒于世間。
洛影在鳳神之火中站了許久,直到天城的人們一推把他推回神。
洛影撿回意識,前塵之事歷歷在目,心中翻涌出暗自躍動了很久卻一直沒有絲毫察覺的浪潮,如同蓄力已久的洪水沖破決堤阻隔。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好像很多事情在這一刻都明白了。
他沒隨鳳天城的人們而去,而是回到了經蠱人與世人糟蹋過后的萬離谷,回到吟詩林的桃花樹下、小木屋前,挖開了一壇壇酒,又一壇壇的埋了新的回去。幾壇烈酒不知飲了多少個日升日落,破敗的殘樹枝上又重新長出了芽,溪里河里的魚卵化出新的幼魚,好不容易有了生的氣息。
某個半夜洛影如往常睡不著一樣,坐在溪邊,抱著那只翠綠竹玉笛酌酒。酒珠從嘴里溢出來,順著線條凌厲的脖頸滑下來,滴落到水里,魚兒被酒香灌得癡醉。水面隱隱約約匯出一個樸實慈祥、剛勁俊朗的面目。
幾大口酒下肚,洛影一把抹開粘到下巴的酒,偶然撇見河面,嚇了一大跳,急忙揉揉眼睛,再睜大眼瞅瞅:水里游魚扭動擾得河面上的人臉五官錯位,卻依舊清晰可見。洛影差點兒沒拿住玉笛,猛然轉過身,就愣住了:“將……將軍!”
鳳燕行就站在他身后,盈盈月光如流水,穿過鳳燕行的全身,鳳燕行咧嘴一笑:“嘿呀,怎么嚇著你了?”
大半夜突然看見一個透得過光的人亮,誰都會嚇一跳吧。
洛影難以置信地打量了一遍鳳燕行,鳳燕行得意地揚了揚眉:“沒想到吧,你還能見到老夫,是不是想說見鬼了?我告訴你老夫,可不是鬼,這是老夫留在笛子里的一絲神識。”
洛影心里本來就有些酸酸的寂寞之感,現(xiàn)在又突然見著了鳳燕行,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又帶著些許慚愧,語氣十分沉重,不知道該怎么說:“將軍,我……”
“不用說,老夫知道?!兵P燕行打斷了他。
洛影不說了,俯首端詳著那支笛子,兩人都沒開口,空氣頓時陷入沉默。
鳳燕行到洛影旁邊坐下,月光在河面上劃出魚鱗,鱗面水波蕩漾,映出了兩個人的身影。鳳燕行問他:“說說,你怎么看待我們家小翳兒的?!?p> “他——”洛影愣了一下,沉思許久,接著道:“他是個很好的人,而且特別厲害,一見如故的感覺,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我對他一點兒都不了解。
鳳燕行哈哈一笑:“你不了解他的事還多著呢,若說厲害不厲害,我兒子能不厲害嗎?只是……”
洛影看向鳳燕行。
鳳燕行摸著下巴,用一種“你怎么樣你自己不清楚?”的眼神看著他:“我兒子才貌智勇不缺,怎么就看上你這種貨色?”
洛影:……
對自己兒子極度認可的父親,一般期待也比較高,好比一個金枝玉葉的人家,總想得找個門當戶對的俊兒郎女婿。
可是橫看豎看,除了相貌好些,鳳燕行好像對洛影都不太滿意的樣子,就更百思不得其解了:“你說啊,血契這種東西到底有多重要啊,他怎么就給了你一個凡人?那以后他要是遇上中意的姑娘了,這可怎么……怎么雙修???這……這小子真是胡來!”
雖然洛影也知道鳳燕行為人性子直口更直,說的話并無傷人之意,但往往無意之語更傷人。洛影暗自捏了捏拳頭,骨子里的不甘讓他想反駁喊出:不是的,我可以也可以保護他的!然而轉念一想,等等……什么以后?!
洛影猛然將低低垂著的頭抬起:“什么?將軍您……您的意思是……”
鳳燕行輕笑一聲:“看來你還不算太蠢嘛。“
洛影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問:“所以說,您料到了會有那一天?”
鳳燕行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河岸:“也不是料到的,這縷神識本來是我留下來處理后事的,只是沒想到……是我大意了,沒想到這個顧非言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來!不過說起來,我只有這一次機會,雖然想請你答應幫我這個忙,但我還是希望這個忙你一定得幫,只是出于禮貌,在此之前還是得跟你打聲招呼?!?p> 洛影抿了抿唇,說道:“將軍言重了,什么請不請,我原本就是鳳天城的人,無翳是我的主子,您也是我的主子,將軍有什么需要但講無妨,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定當生死捐軀,在所不辭?!?p> 鳳燕行聽了他的話,頓時開懷大笑,像拍空氣一樣往他的背后一拍,說道:“有義氣!不愧小翳兒看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