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陽頂著大太陽,一如既往的搬著貨物,汗水順著額頭流到下巴,滴落在地面的灰塵里,融入其中。
“李正陽,你能不能快點搬進去,我這些冰糕都快要化了,你不行,我找別人來?!?p> 李正陽卑躬屈膝的點頭哈腰“好的,好的,老板,馬上就好?!?p> 老板檢查著貨物,看見冰糕都開始融化了,對著他就是一陣罵罵咧咧。
老板想要省下一個人的工錢,答應(yīng)多給他五十,李正陽也答應(yīng)了。本來兩個人的活,他一個人干了,速度上就沒那么快。
李正陽加快了搬運貨物的速度,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
樹上的知了像是為這驕陽唱喝,知了知了的吵得沒完沒了。
最后一箱了,李正陽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走到老板面前,還沒說話,老板就把一百三十塊錢拍在他的手心里。
李正陽有些不知所措,“老板,這,這不對呀,不是一百五嗎?”
他這一問就好像點著炮仗一樣,“你還好意思說,你看看我那些冰糕,最后幾箱都融化了,不讓你再快點兒,我的損失就不止這么點,到時候你連這一百三都拿不到,滾吧,下次再也不會找你了?!?p> 直到老板都走了,李正陽也沒有插上一句話。
“唉?!?p> 只能下午再找找其他的活兒了,先去吃點東西。
李正陽小心的揣著那一百三,向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小區(qū)門口,又向小巷子里走去。
巷子只有半米來寬,這里卻擺著許多小小的攤位,各種吃食都有,價格也便宜,許多打工人都在這邊買吃的。
他自顧自的往前走著,對身邊那些吃食沒有一點興趣。
走到一個小攤位前,他看著那忙碌的阿婆,笑道:“阿婆,我要一份八塊的飯,菜什么都可以?!?p> 阿婆看向李正陽,笑得合不攏嘴,“是正陽啊,你在這兒坐著歇一會兒,阿婆就給你弄啊?!?p> 正陽:“唉,您去忙,我就在這兒等?!?p> 阿婆轉(zhuǎn)身去給他弄飯了,李正陽坐在小凳子上,面朝前方,望著那一面斑駁的墻面發(fā)呆。
阿婆年輕時突然喪子,到了中年女兒長大成人后,又突然被車給撞了,真的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和阿公相依相守了十幾年后,唯一的老伴兒也走了,就剩她一個人了。
她娘家只有一個老兄弟,她也不想打擾他,自己就在這邊用那些攢下來的錢買了一個小房子。
又寂寞難耐,想找人說說話,就開了一個小攤兒,賣賣盒飯。
八塊錢的盒飯,一葷兩素,米飯給的多多的,菜也多多的,能讓人吃飽又吃好的程度。
阿婆七十多了,走路還是那么利索。
李正陽:“阿婆,你歇會兒,我就拿回去吃?!彼统鍪畨K錢,丟在抽屜里,拿著盒飯就走了。
阿婆拿著兩塊錢在后面喊他,他也裝聽不見,阿婆無奈的轉(zhuǎn)身,將那錢整齊的碼好,和一摞十塊的放在一起。
“唉,這孩子,還是那么懂事的讓人心疼?!?p> 李正陽高中快畢業(yè)時,父母在外地運貨,雨天路滑,車輛打滑后控制不住,最后連人帶車滾到山下,雙雙身亡。
李正陽得知這一消息,連忙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強忍著淚水一個個的打電話通知親友。
就他一個人硬是抱著兩個排位,穿過了父母送他上學(xué)的路,他要讓父母再送自己去學(xué)校,這是他們少有的溫情時光了。走完去學(xué)校的路再轉(zhuǎn)去郊外的墓地,一整天他都沒吃沒喝的。
后來得了賠償,鑒于李正陽還差幾天才滿18周歲,這筆賠款他家小姨想要幫忙保管,李正陽淡定的一句話,讓吵吵著爭賠償金的人都熄了火。
他說:“我是唯一的直系親屬,不是我的還是你們的?你們這段時間幫的忙,我會拿出一筆錢,不會讓你們白忙活一場,剩下的錢你們也不用多想,我父母留給我的只有這些了,我會存死期,連我也不會輕易動用?!?p> 阿婆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了,這個時候他說的話,莫名讓人心疼。
后來他放棄了高考,在外面打零工生活,沒有了父母以后,他就像是失去了慰藉,即使是再大的太陽也照不到他的心里。
其他人也勸過他,可是他就是什么也聽不見,也不想聽。
李正陽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半地下室的環(huán)境,陰暗潮濕,陽光都透不進來,即使是大白天,也需要照明。
不過外面正熱得很,正好省了開風(fēng)扇吹涼的錢。
李正陽匆匆沖洗一下身上的汗水,衣服先泡一會兒,好把衣服上的汗都泡出來。
打開飯盒,不出所料的,兩葷三素,阿婆一直都是這樣,剛開始他還不知道,后來也知道是阿婆在心疼他,多給他加了一葷一素,讓他多吃點,好有力氣干活。
吃著盒飯,聽著歌,心情美美的。
下午,李正陽又出發(fā)去找活路,走遍了各大商鋪,都暫時沒有什么活。基本上也不是每天都有這樣的活,而且干散工的人也比較多,有時候一天能有一個就是好的了。
傍晚,他拖著兩條腿,走到阿婆的門前,“阿婆,來份飯?!?p> 阿婆什么也沒說,看他這樣八成是沒找到了。
不一會兒,阿婆拿著飯出來了,“阿婆,錢我放里面了,走了啊?!?p> 阿婆微笑的擺手,“走吧走吧,我還忙著嘞?!?p> 回到地下室,李正陽疲憊的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百無聊賴的刷著一條條訊息,這些都是他加的一些工友的,這樣有那個地方要人也可以快速的找到工作。
自從他輟學(xué)后,班上的人也慢慢的斷了來往,到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人會記得那個打籃球的少年了吧。
翻來翻去,也沒有什么好的信息,李正陽放下手機,去洗澡了。
洗完澡,吃過飯,他也沒想過,過什么夜生活,夜里熱鬧,也只是年輕人,大學(xué)生去的,等到上班了,基本沒有誰再想去,走走,逛逛。
李正陽這些年,學(xué)會了買基金,基本上每樣都買一點,到時候看見有虧的就及時脫手。
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晚上十點半了,揉了揉眼睛,突然在網(wǎng)上刷到一條咨訊。
上面是這樣寫的:如果活著很痛苦,你還會想要好好活著嗎?
李正陽點開咨訊,里面還沒有任何回答,看時間也才剛剛發(fā)布不久。
這人不會是不想活了吧。
斟酌著字句,他這樣回道:生活很苦,很累。可是你看看周圍的風(fēng)景,會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的痛苦來源于你所處的環(huán)境,你不妨跳脫這個囚籠,去到新的地方,開啟新的生活。
發(fā)出后,對面遲遲沒有回應(yīng),過了會兒,他又發(fā)去一段話:活著,是為自己而活,太過在意別人,反而是給自己施加壓力,人生就這一次,當(dāng)然要開開心心的啦。
后來對面向他發(fā)出邀請,兩人互相加上了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
鐘意看著對方的頭像是一只躺在樹下曬著太陽的黑貓,微信名是陽光正好,看著就特別的溫暖。
李正陽也點開微信,看到對面的頭像是一團黑霧中間是一顆星星,微信名叫星星不要月亮,莫名的有一種孤獨感。
李正陽率先發(fā)出問候:“你好,我叫李正陽,現(xiàn)在就在順安,我可以帶你到處玩兒啊,保證讓你開開心心的?!?p> 鐘暖暖也禮貌的回應(yīng):“你好,請問你在咨訊上的回答是真的嗎?跳脫了周圍的環(huán)境真的能過得好嗎?”
李正陽思考片刻寫下這樣一句:“當(dāng)你還在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你還是沒有逃脫出來,等到你完全不在意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p> “不要想得太多,你可以先換個小環(huán)境,比如離開你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去到另一條街,或者另一面城市,慢慢的遠(yuǎn)離中心,我可以每天都陪著你,陪著你一起走?!?p> 最后他還發(fā)了個大大的笑臉。
鐘暖暖此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她真的想逃離這個世界,是真的不想再活著了。
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可以不死就能走出來嗎?
鐘暖暖顫抖著手飛快的敲著字:“真的可以嗎?我真的可以離開這里,不用痛苦的徘徊嗎?我感覺好痛苦,好無助。身邊的人無論說什么,我都感覺在說我,還有他們看我的眼神,總是讓我很崩潰,我很累。”
李正陽能感覺到對面的人那窒息的身影,究竟是什么讓他變得這么敏感。
李正陽:“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鐘意回:“鐘暖暖?!?p> 李正陽看到名字的時候就覺得他們真的有種感覺,特別的般配。
李正陽:“暖暖,你知道你父母給你取這個名字是什么意思嗎?暖暖,是希望你笑得暖,吃得暖,睡得暖,包圍在暖暖的生活里,這是你父母對你的期望。”
其實,她不是鐘暖暖,她叫鐘意,這是她養(yǎng)父母給取的名字,三歲以前的事,她記得不是很清楚,可是她就是記得她叫暖暖,夢里也總是有人暖暖,暖暖的叫她。
原來她還一直爭辯自己的名字,可是后來養(yǎng)父母生了自己的孩子后,她就不再一遍遍的糾正自己的名字,她就一直是鐘意。
直到這一刻,他問起自己的名字,她才想起,自己原來被遺忘的名字。
鐘暖暖哭的很大聲,就像三歲小孩兒找不到媽媽那樣,嚎啕大哭。
李正陽看到對面一直都沒動靜,不知道鐘暖暖怎么了,想要打電話過去,又怕對面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