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白駒過隙,無聲無息。
轉(zhuǎn)眼年關(guān)更近,紫禁城中常常能聽到宮外,尋常百姓之家的孩童放鞭炮的聲音。
朱祐樘的日子一如既往的三點一線,周太后的仁壽宮到文華殿然后到乾清宮,上午習文下午習武。
他很有耐心的扮演著一個無論皇城內(nèi)外君王還是臣子們都期望的角色,少有聰慧孝順勤學(xué)禮賢下士的太子。
人人都喜歡聽話的好孩子,無論古今。
效果還不錯,短短的時間內(nèi)他的賢名已從宮中傳到了朝堂。尤其是大學(xué)士劉珝,他曾是成化皇帝的老師,如今又是太子的老師,他對于太子的肯定就是最好的證明。
其實,紫禁城中表面看起來似乎和過去一樣,但仔細看來已經(jīng)微微有些不同。
首先,因為朱祐樘這個太子,皇城之中多了許多喜慶。為了迎接太子首次露面,即將到來的新年,光祿寺的采買比往年豐厚許多,各地巡撫總兵的年禮更是比往年厚了三成。
仁壽宮的老太后更是諭旨給了尚衣監(jiān),今年是大喜之年,宮人皆有賞賜,新衣新帽。
就連成化皇帝的生活也微微有了些變化,他依舊寵愛萬貴妃,但往永壽宮去的次數(shù)略微頻繁了一些。
紫禁城中是沒有秘密的,據(jù)說皇帝總是笑瞇瞇的聽紀淑妃將講述她家鄉(xiāng)還有兒時的趣事,總是對紀淑妃口中那些他從未見過的景色心馳神往,總是靜靜的看著紀淑妃在小廚房中忙碌。
最先感受到這種變化的是光祿寺,他們負責整個皇家的物資供應(yīng)。在給紀淑妃的分例中,多了鮮魚還有綠油油的青菜。
大冬天的,即便在紫禁城中青菜也是好東西。賬面上的供應(yīng)就是那么多,就算是一些嬪妃想要多要,都要拿出銀子讓身邊奴婢去打點,或是去外采買。
紫禁城有一條潛規(guī)則,當皇帝點名給某位嬪妃增加分例時,就代表著這位嬪妃得到了皇帝的寵愛。
若是寵愛,還不讓人驚奇,畢竟是太子的生母。稍微有點眼力見的人都明白,日后太子登基,那個如今在紫禁城中不起眼的,故意被人邊緣化的女人,將會一躍成為紫禁城中最珍貴的女人,大明朝的太后。
更讓人驚奇的是,成化皇帝對于紀淑妃不但是開始寵愛,甚至有些看重。
那就是給紀淑妃的份例中,多了魚。
不是一般的魚,而是產(chǎn)自長江南直隸的鰣魚。
這種魚從太祖皇帝起就是大明王朝朱家的獨享,每年四次祭拜太廟時,這種魚都是必不可少的貢品。據(jù)說太祖皇帝和馬皇后,最愛吃這種魚。
當初太宗皇帝從應(yīng)天府遷都到順天府后,在應(yīng)天府專門設(shè)立了鰣魚廠,大明會典規(guī)定,每年要有一百六十二艘海鮮船進貢北京,其中冰船四十六艘,單獨運輸鰣魚的就有十四艘。
鰣魚金貴,出水就死。為了保證他準時出現(xiàn)在太廟的貢桌還有皇帝的餐桌上,耗費無數(shù)的民力物力。在大明國力最巔峰時期,三千匹戰(zhàn)馬徹夜不停交替,兩千五百里的路,要在三天的時間內(nèi)跑完。
如此奢靡耗費,不知勤儉了一輩子大明太祖皇帝在天之靈作何感想。
但在如今,無論宮內(nèi)宮外得到鰣魚都是一種天大的恩典,更是身份的象征。
萬貴妃處得魚八條,周太后處八條,朱佑樘這個太子六條,內(nèi)閣首輔商洛四條,其余內(nèi)閣成員都是兩條。
而作為朱祐樘的生母,在紫禁城中尚未站穩(wěn)腳跟的紀淑妃,得魚四條。
四條魚,四條萬金從朱家故土,長江邊上來的魚,代表著什么,已不言而喻。
據(jù)說,萬貴妃得知紀淑妃也有了鰣魚,當天就病了!
成化皇帝心疼的飯都吃不下,在身邊守了兩天。
據(jù)說,萬貴妃身在稍安之后,想要親手給皇帝做他最愛吃的熱湯面,皇帝卻又跑到紀淑妃的宮中,吃了一頓白米飯,蒜蓉炒小青菜,還有臘豬腳。
如果說這還不算什么,但成化皇帝的一道圣旨,已經(jīng)讓朝堂內(nèi)外都明白,或許紫禁城中終于出現(xiàn)一個,可以分擔皇帝偏愛的女子。
上諭,“著廣西巡撫,鎮(zhèn)守太監(jiān),錦衣衛(wèi),廣西都指揮司指揮使,尋訪紀淑妃之親人。若有訪,即刻送往京城安置,不得有誤?!?p> 如此恩寵,令人側(cè)目。
但也有人暗中擔心,以那位萬貴妃的性子,會容嗎?
~~
砰!砰!
爆竹聲又從宮外傳來,正在演武場學(xué)習弓箭的朱祐樘,放下手中的弓箭,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卻只看到了無盡的殿宇還有高墻。
東宮幾位勛貴侍衛(wèi)對望一眼,他們都清楚的看到太子臉上那種掩飾不住的寂寥,還有對外邊世界的渴望。
撫寧侯之子朱暉笑道,“太子爺可是想放炮仗?明兒臣從家里帶來些,放幾個給太子爺聽聽響?”
“胡鬧!”郭開卻皺眉道,“帶著火藥的東西,怎么好拿進宮來!”
“不礙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朱暉笑道。
他們這些勛貴子弟,從選入東宮為太子伴當宿衛(wèi)的那天起,就得到了家族中的鼎力支持。
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家族未來榮華富貴的保障。
楊謹也笑道,“郭大哥太小心了,怕人查讓太子爺出份手諭不就行了?再說了,掌管皇城宿衛(wèi)的是你三叔,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郭開又看看正看著外邊的朱祐樘,正色道,“不行!”說著,低對那哥倆說道,“事關(guān)重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這時,朱祐樘笑道,“郭開說的是,宮里頭不宜放那些東西,孤就是聽個熱鬧罷了!”
其實他根本不是想放爆竹,而是內(nèi)心因為那代表著節(jié)慶的爆炸聲,而產(chǎn)生了幾分想去外面的騷動。
他已裝了很久,快要裝不下去了。
這偌大的皇城仿佛是坐牢,讓人與世隔絕。
“這炮仗聲兒不算響!”朱暉笑道,“哪天得了恩典,太子爺可以去京營看看神機營操練,火銃火炮齊放,那才叫響,簡直山崩地裂一般!”
朱祐樘若有所思,“火器的威力可比弓箭大了許多!”說著,看著自己手里的小弓箭,無聲的嘆口氣。
“太子爺說的是!什么甲都擋不住火器,打過去就是一個大窟窿!”朱暉笑道,“不過就是裝填太慢,有時候還炸膛!而且還要列陣,不像弓箭那么便捷?!?p> “韃子跟咱們打仗,最怕的就是咱們列陣,長槍火器兵組個大陣,遠了放炮近了長槍捅!”楊謹也跟著笑道,他家是西北名將之家,這些東西從小就耳濡目染,“然后咱們的騎兵再抄后路,讓他們有來無回!”
幾個侍衛(wèi)伴當?shù)臍q數(shù)也不大,都是半大小子,正是皮猴子待不住的年紀。此刻講起這些,都是滔滔不絕雙眼泛光。
就這時,太監(jiān)李廣忽然小跑著過來。
“太子爺,太后他老人家傳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