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世上的藥就這么多,是讓你們吃的嗎?
少林僧眾一行共二百余人星夜南下,不消一旬,已接近河神鎮(zhèn)外的驛站。
眾僧都是修行之士,哪怕是本領低微的掃地僧們,體質(zhì)也比一般人強健得多。
晝夜攀山越嶺,并不顯得太過吃力。
要不是得遷就他們的腳速,負責此行護衛(wèi)工作的達摩院、羅漢堂武僧們想必早就趕到目的地了。
話雖如此,可連日來日夜兼程,對眾僧體力的損耗也著實不可忽視。
離驛站尚有一段長路,一些掃地僧就開始支持不住,折了路邊樹枝作手杖用,艱難地繼續(xù)前行。
像明壽般身體原本就虛的,更是時時要求喝水休息。
心急趕到河神鎮(zhèn)的雜役院首座心頭有氣,卻又無可奈何。
在這種時候,一位杰出人物的不凡之處就如黑夜中的金子,在眾僧的眼前展現(xiàn)出來。
“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明真師兄這幾天來,從來沒要求過休息?!?p> “豈止如此,你瞧他明明背著掃帚,卻沒曾拿下來當杖用過,體能顯然比起咱院里九成九的人還要好?!?p> “咱院里一百多人,就只明真師兄出行不忘帶著掃帚,不愧是時常獲首座贊許的勞動模范。”
“殊,小聲點,我們又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聽這種話?!?p> 就這樣,在程真本人也不知曉的情況下,明真師兄的驚人之處,已成了掃地僧們熱烈討論的話題。
程真也沒有在顯擺甚么,他壓根兒就沒想到一般的掃地僧,在遠行時該有怎樣的表現(xiàn)。
平時常說話的老首座、明福等人,都是走幾百里路不喘氣的主兒。
程真無意間把這當成了掃地僧人的正常表現(xiàn)了。
可這倆是一般的掃地僧嗎?
一個是方丈唯一的親師弟,一個是方丈唯一的親弟子。
程真不覺兩人有異,兩人的目光可時常盯在他身上呢。
雜役院首座不太相信一個被評為根骨奇劣千年罕見的人,會忽然有了如此充足的體力,更加堅定了為程真重驗根骨的決心。
要是程真確有天份,哪怕只是一點兒資質(zhì)。
便立即引薦他進入羅漢堂等地進修,決不能白費了這年輕人的天賦。
而明福,自從那天撞見明真師兄與白狐對話,心里一直有點怕他,也不敢表現(xiàn)出察覺到對方的特異之處。
只是與眾同門談到明真師兄時,總是忍不住感慨不已。
是以離寺不到半個月,程真就已成了雜役院一眾掃地僧中小有名氣的人物了。
程真不以為意,仍是每天掃地領獎勵。
總算有了些得著,被聚寶盆玩壞了的心情稍有改善。
這一路上餓殍遍地,死氣沉沉,不少鄉(xiāng)鎮(zhèn)農(nóng)村都已經(jīng)荒廢無人。
程真每日掃地之時,卻竟然總是掃得一錢銀子。
雖然只是一錢,可積少成多,對月錢微薄的掃地僧人而言已是筆不菲的額外收入了。
這荒山野嶺,哪來的銀子?
程真推測是逃難流民跑路時遺下,被聚寶盤增幅財運吸引而來。
這破盆子沒曾送人,終歸起了點作用。
如果銀兩也能留下靈蘊,好教掃地掃出銀子作獎勵就好了。
不過這幾天掃得的獎勵,卻也不比銀子來得便宜:
“鎮(zhèn)心理氣丸”一枚,“退熱帖”數(shù)張,還有“清瘴丸”若干顆。
全都是災荒貧乏之地不可多得,足以價值千金的藥物。
對于治理水災后必定猖獗的熱病疫病,有著極大的作用。
程真要是找到河神鎮(zhèn)上的藥鋪,將這些丹藥轉(zhuǎn)手,能換得頗為豐厚的一筆小財。
只是乘勢抬價賺錢,不合程真的心性。
現(xiàn)下的他真缺錢了,山下洛陽城那許多富戶,豈非全都是任他如取如攜的金庫嗎?
程真不禁感到好奇,這些凡間的藥物,是怎么在道上留下靈蘊,轉(zhuǎn)化為掃地獎勵的呢?
少林眾僧落腳驛站后,疑問就有了答案。
原來此地的驛站主管見周遭一帶染病之人甚多,早就有跑路打算。
偏又被上頭下了死命令,不得離驛站一步,否則押回都城凌遲處死。
眼下是三公主監(jiān)國的好時代,處處吏治清明。
就算有了小小水災,也是朝廷動個小指頭就能解決的事兒。
朝廷命官擅離職守,可不是在削三公主的面皮嗎?
要死,也給我死在任上。
驛站主管雖然官卑職微,可也沒法子坐以待斃啊。
也是他家門有幸,妻子姑媽的表弟的堂哥,正是名震洛陽的雙指大夫。
丹鼎派旁支春歧草堂的堂主,神醫(yī)李二指。
號稱只出雙指,把脈斷癥治病救人全不誤。
驛站主管搬空平日好不容易一點點貪下來的庫房,才請得神醫(yī)坐鎮(zhèn)。
這位神醫(yī)道行不低,南下之時在路上殘留靈蘊,成了程真手頭的幾顆丹藥。
且說李二指大駕光臨這偏僻之地,河神鎮(zhèn)上許多人聽得消息,一窩蜂似地涌來求藥。
反正等不到官府發(fā)下藥物,病人們都是死路一條,倒不如來這碰碰運氣。
只盼主管大人心腸好,請神醫(yī)治病救人。
可主管大人要是心腸好,能在這位置上坐這么多年嗎?
驛站主管重金請這神醫(yī)來,是為保一家性命,災民死活干他屁事。
周遭縣府、郡府運來的錢糧,他只吞掉一半便轉(zhuǎn)運到河神鎮(zhèn),自覺算是十分盡忠職守了。
現(xiàn)下這些刁民不知好歹,還敢跟本官搶大夫?
少林眾僧步進驛站時,剛好碰上主管大人親率著家丁,揮棍舞棒驅(qū)趕著前來求神醫(yī)診治的災民。
似也沒注意到眾僧進門,嘴里吆喝得起勁:
“臭遭災的,到本官府上乞藥來了!”
“這世上的藥就這么多,神醫(yī)就這么一位,是留給你們這些賤民的嗎?”
“沒本事請來神醫(yī),吃到好藥就乖乖去死,別堵在本官門前阻眼礙鼻?!?p> “死了不就用不著吃藥,用不著見神醫(yī)了嗎?”
聽這番話說的,就沒半點朝廷命官的模樣。
群眾被氣得一口氣上來,就是原本怕事懦弱的,也敢推撞護衛(wèi)主管老爺?shù)募叶×恕?p> 可這群家丁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初窺門徑的修行之人,吃米面的健壯人。
身體素質(zhì)比又病又餓的災民們強太多了,輕輕一伸臂,就把十七八個人推撞出去。
“去去去,別礙著老爺?shù)难邸!?p> 其中有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姑娘摔倒在地,登時嚎啕大哭,順手拉住了觸手可及的布片猛抹著臉。
好一會才抬起頭來,呆呆瞧向頭頂像山一般高的少年僧人。